可惜今年错过了。 杏花落了,嫩生生的枝叶间留下一点鼓囊囊的小包。再过几个月,这些小包就会变成青色的小果实,然后果实又会变成橙中透粉的毛茸茸胖嘟嘟的杏儿。 每到杏子熟时,开封府还会组织人手采摘,挑选好的送入宫中,剩下的,都散给城中百姓品尝,也算与民同乐的意思。 许是因此缘故,百姓们都很愿意自发维护杏树。 马冰边走边看,十分惬意,鼻腔中却已被各色浓香塞满了。 大禄并不宵禁,许多食肆都是通宵达旦的营业,烟火一刻不停。 她溜达了大半条街,最终停在一家买荷叶夹饼的铺子前。 临街的铺面大开着,案子上堆满了红棕油亮的酱肉,旁边一个精干的伙计埋头狂切,每一刀下去,就是新一波香气来袭。 一个扎着头巾的利索媳妇刚好过来拿饼,“我家有半肥半瘦的,六分肥四分瘦的,还有四分肥六分瘦的,姑娘想要哪样?” 若她问“可要来一个?”或许马冰还会踟躇一二,可她直接就问要哪种,马冰便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是肥些才香。” 那媳妇便笑着应了,“六分肥荷叶饼一个!” 马冰跌足扼腕,唉,中计中计!今早看来是去不得别处啦! 切肉的伙计听了,略捻出一块好肉,果然是肥的多些。 他手起刀落,将那酱肉剁成略大些的喷香臊子,左手取了一只对折的荷叶饼,右手拿刀一收一抹一揽,那臊子便塞了进去。又往里头浇一点油亮的酱汁,洒几颗芝麻,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沉甸甸一只拿在手里,马冰顾不得许多,立刻大口咬下,肉汁瞬间迸发开来,浸透了面饼,覆盖了唇舌。 这饼极劲道,给肉汁泡过也不软囊,反而是激发出一股浓郁麦香。 酱肉在大锅里煮了一宿,肥油都化了,肥肉滑嫩,瘦肉软烂,香而不腻。 这样老大一只也不过五文钱。 马冰摇头晃脑吃了几口,又发现对桌的母女正嘶溜溜吃着一碗粉羹,不由心痒难耐。 可巧方才的媳妇路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回,笑了,“可要帮姑娘叫一碗粉羹?天寒,早起热乎乎吃一碗,舒服。” 马冰忙不迭点头,就见这媳妇朝隔壁招呼一声,不多时,那边就有小伙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虾仁粉羹跑了过来。 “姑娘稍后与这荷叶肉饼铺子里结账即可。” 毗邻的店铺经营项目甚少雷同,彼此间也会帮忙相互拉生意,算作互惠互利。 因这一出,马冰胃口大开,又叫了一只合菜饼…… 因初春时节青菜难得,菜饼的价格几乎与肉饼等同,作价四文。 听说到了夏秋时节菜蔬繁盛时,同样的合菜饼便会降至两文钱。 马冰左右开弓吃得满嘴流油,禁不住思绪乱飞起来。 那老六究竟是谁杀死的? 他的死亡地点太过特殊,又值深夜,鲜有人至,若非对方事先听说他要去,提前尾随埋伏,就只可能是偶然撞见。 思及此处,马冰下意识屏息凝神,发现周围的说话声十分清晰: “这汤有些淡了。” “知足吧,前儿东边那家还涨价了哩!” “……吃不了给我。” “只给娃娃叫一碗就罢了,我家去吃去。” 也就是说,如果凶手当时就坐在附近,老六的安排根本瞒不住人。 马冰从粉羹里挑了只虾仁,慢慢咀嚼。 虾子都是清晨刚从外面河里捞的,下锅前还活蹦乱跳,十分鲜甜。 又或者,凶手根本就是老六的同伙? 毕竟都是不务正业的泼皮,平时时常拌嘴,也未必就有多么深厚的兄弟情义,借机寻仇未尝不可。 至于偶然相遇……马冰有点好奇,究竟是怎样见不得人的营生,才会让对方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努力回想野坟场的脚印,似乎并没有多少重复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并未在同一地点盘桓太久,路线非常单一。 “二两!”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马冰:“……” 她装作没听见,却在瞬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元培却已经从后面小跑过来,笑嘻嘻拉开她对面的条凳,用力擦了擦。 “哇,二两啊,早饭就如此丰盛?” 马冰磨牙,“你才是二两,你全家都是二两!” “大人这边坐。”元培向后招呼道。 一阵熏风拂过,地上堆积的残花便扶摇直上,马冰抬手笼住乱飞的额发,视线追随纷纷扬扬的花瓣而去,目送它们翩然而轻盈地越过沟渠、拂过人头,留几片躲在娇笑的女郎鬓发间,余下的,便都飘飘荡荡落入河中,合着船夫的号子和浣衣女们的捶打说笑声,在波光粼粼间往不知名的远方去了。 而谢钰就站在这片波光间,对一干手下道:“辛苦了,都散了吧。” 除配合开封府抓捕行动之外,禁军还要负责日常都城的巡防治安,谢钰一行人就是才跟人交班回来。 谢钰还真就在马冰对面坐下了,“二两?” 什么二两? 马冰迅速道:“你听错了。” 元培哈哈笑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回,谢钰眼底就沁了笑意,简直可比身后那条亮闪闪的河。 马冰在桌下狠狠踩了元培一脚,故意寻些事来岔开话头,“杀害老六的凶手抓到了么?” 谢钰道:“马姑娘对探案很有兴趣?” 不光有兴趣,大约还颇有天分。 他已经听元培和霍平说起昨天的事,对马冰的思维之敏捷尤为赞赏。 马冰托着下巴想了下,“像猜灯谜,还挺有趣的。” 谢钰垂了眼帘,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忽然道:“早起我带人出城查看,尸体附近的坟地并无可疑之处。” 马冰诧异地看着他,“这是我可以知道的么?” 谢钰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之前我没说,你也没少问。 难得他这样大方,马冰也来了兴致,将刚才自己的想法说了。 谢钰摇头,“老六的几个伴当都问过,其中三人都在家睡觉,并未外出,另一人在赌坊耍到深夜,也有人作证曾见到他。” “一直都在吗?”马冰追问道。 谢钰道:“中间无人作证的空档并不足以往返城内和野坟场。” 入夜后城门就会关闭,他不认为一个泼皮拥有让人破例开城门的本事,若果然如此,就不会这样落魄。 若城门开后再行动,万万来不及。 “那当日同在一家店用饭的食客、店员呢?”马冰又问。 热茶上来,元培先给谢钰斟上,闻言大摇其头,“你看这人来人往,谈何容易!” 他们这两天已经问过店员,大家虽然都认得老六等人,甚至多少有些厌恶,但还不至于杀人。 至于那些食客…… “大人,并未小人有意隐瞒,”掌柜的苦着脸道,“也非小人自夸,每日来店里吃茶用饭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人来了又去,小人哪里记得清呢?” 谢钰便让他们努力回忆,看是否曾有腿脚不便的人出入,掌柜的应了,并保证一有消息就去开封府回禀。 马冰看着街上流动的人群叹了口气,“这倒也是。” 寻常做生意的,除了那些熟客,谁会费心思记客人长得什么模样? “大人!” 正说着,突然有个开封府的衙役从人群中跑来,神色又惊又喜。 有进展! 马冰三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可是有线索了?” 元培快步迎上去。 那衙役猛点头,气都没喘匀就低声道:“才刚有百姓看了悬赏令来检举,说他的一个邻居这几日形迹可疑,最要紧的是,大约半月前,那人刚伤了腿!”
第11章 水落石出 听说有线索,马冰眼珠一转,立刻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都塞到嘴里,站起来拔腿就跑。 后面卖荷叶饼的小媳妇追出来喊:“姑娘,您还没给钱呀!” 马冰头也不回,只有声音远远传来,“那个娃娃脸请客!” 老板娘一怔,四下看了看,先看了谢钰一眼,然后看向元培,稍后……忍不住又多瞧了谢钰两眼,最终把视线锁定在元培脸上。 元培:“……不是我!” 他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谢钰。 谢钰缓缓眨了眨眼睛,竟起身就走,“快些。” 元培:“……” 我,我他娘的啥也没吃啊! 稍后他结了账赶上去时,就听谢钰说要亲自带人过去。 元培一边冲马冰龇牙咧嘴,一边浑不在意道:“大人,这种小事何须您亲自走一趟?” 马冰冲他做了个鬼脸,嘻嘻。 元培:“……” 十三文,足足十三文!一个早上就吃了十三文,怎么不撑死你! 谢钰面无表情站在这两个不断甩眼刀子的幼稚鬼中间,防止他们当街扭打起来,“既然嫌犯的邻居能看见悬赏来检举,焉知嫌犯一家看不见?既如此,就要防止他走脱。” 若果然走脱,就要即刻洒出人去抓捕,他不去的话,好些事就得来回请示,平白耽搁时间。 来报信的衙役看着已经开始相互龇牙咧嘴的马冰和元培,有点想笑又不敢笑,忙接道:“那卑职马上叫人回去牵马。” 谢钰才要点头,就感觉到左右两边灼热的视线。 他捏了捏眉心,“将他们的马匹也一并备好。” 若人真的跑了,确实需要擅长勘察痕迹的人手。 三人先回开封府见了那检举的人,下头的人则分头去备马、准备外出的行囊、向涂爻申请各色手令,顿时忙活起来。 “小二贱名李双,那人叫宋福,是跟小人住在七河镇白头村同一条街上的邻居,”来检举的汉子说得唾沫横飞,眼中闪动着对赏金的渴望,“平日里在城中张老爷家做活,等闲不回来,可大约半月前,竟开始在家了。” “哪个张老爷?”谢钰问。 开封府内达官显贵遍地走,姓张的不知凡几,没个名字怎么确定? 李双傻眼,挠着头喃喃道:“小人们如何能知道贵人的名讳?只晓得姓张……哦对了,他家住在白虎街小花枝巷子东边,小人以前去送货的时候还去看过哩,两扇黑漆大门,果然好大气派。” 大禄朝为官五品以上者可涂朱漆,黑漆大门,那么就不是正经官宦人家,或是小官小吏,或是经商的。 李双继续道:“本来小人也没往别处想,寻思他是伤了腿家来休养的,毕竟大户人家不养闲人嘛,你不家来去哪儿呢?” “他回来的时候就伤了腿?哪条腿?为什么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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