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马冰写好回帖,约了地点,袁家的人立刻回复说可以。 因心里存了这段事,接下来的一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定。 晚间谢钰等人照例来蹭饭,见她频频出神,难免担忧,悄悄打听了一回才知道原委。 元培倒不知道马冰和袁媛之间的官司,还有些惊讶呢。 “这么一说还真是,那袁家的小丫头许久没来了,别是病了吧?” 霍平一琢磨,“没准儿,二两是大夫么。” 既然病了,他们一群大男人倒不好继续讨论。 唯有谢钰早就猜出端倪,只是这种事,到底不好安慰。 不过袁家君子之风颇盛,想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次日辰时不到,马冰就到了约好的酒楼。 她本以为自己去的够早了,没想到袁媛之母孙夫人竟早就到了。 孙夫人将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守门,门一关,竟先对马冰行了一礼。 马冰吓得直接跳起来,慌忙过去扶,“使不得使不得!” 想来袁媛的事让老母亲操碎了心,不过月余不见,孙夫人就憔悴许多。 她惭愧万分道:“媛儿的事,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前些日子她和老爷才透出要给袁媛说亲的意思,那丫头竟然直接掉头就跑,后来又哭着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不出门。 原本孙夫人只以为她不喜欢要相看的对象,或是有了意中人,便悄悄去问。 一开始,那丫头死活不肯说,后来磨到没法子,才略漏了一点口风。 孙夫人当时就被惊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浑身发抖。 “孽缘,孽缘啊!” 万万没想到,还真是有了意中人。 可,可怎么是那般的意中人! 人家姑娘好心救了自家女孩儿,结果那孽障竟生出那样的心思,叫她这个当娘的又急又气,也实在没脸让人家原谅。 跟袁媛的母亲说起此事,马冰自己也有点不自在。 但这种事躲是躲不掉的,不如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 “袁媛……还好吧?” 这话马冰自己都觉得荒唐。 果然,孙夫人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两只眼睛里就滚下泪来,“上辈子欠了那孽障,这辈子还。” 马冰也不好说什么,只默默看着她伤心。 自打记事后,孙夫人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掉过泪,可如今……真是儿女都是债。 她用帕子抹抹眼角,又说了几句歉意的话,细看马冰神色,叹道:“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不说那些光鲜的场面话,这几日我想了颇多,原本打算若你也……罢了,如今看来,到底是那孽障糊涂,也就彻底死了这份心。” 马冰揣度她的意思,不由震惊得目瞪口呆,又为这份母爱所深深震撼。 孙夫人的意思,无非是若两个姑娘当真互有情意,她甚至愿意说动袁高,允许女儿终生不嫁。 左右有家产有本事,哪怕日后与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总不至于饿死。 可她担心的是女儿一厢情愿,所以才狠下心来,豁出脸去,今日亲自探探口风。 今日她看马冰的神色,对女儿断然没有那个意思,也就彻底绝了念头。 总不能为了女儿,强迫人家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丫头都是给我们惯坏了,”孙夫人叹道,“年纪又小,见识又浅,骤然见了你这样出色的女孩子,或许把感激之情、姐妹之谊和那些个弄混了也说不定,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 可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清楚,孙夫人知道女儿年纪虽小,主意却大,未必分不清。 马冰本也没生袁媛的气,又见孙夫人如此卑微,更不会迁怒,便顺着她的话安慰几句。 “袁大人……知道么?” 孙夫人摇头,“男人到底粗心,还以为那孩子娇气,舍不得父母,不肯嫁人。况且察觉到她这样吓人的心思,我也不敢叫老爷知道。” 马冰点头,“确实。” 袁高也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女人,未必能设身处地体谅,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袁媛的罪过? 断袖磨镜之事虽不罕见,却大多少不得台面,偶尔豁出去的,也不过风流轶事,袁高十有八九接受不了。 “那夫人打算以后怎么办呢?”马冰问。 真是情爱也罢,弄混了也好,袁媛的情况绝不是拖个几天就能好的,总要想个法子。 孙夫人道:“如今老爷只以为媛儿牛心左性,不爱嫁人,左右年纪还小,也不舍得硬逼。我便说动他,叫媛儿去外头住几年,或许时间久了,心思淡了,也就想开了。” 她有个妹妹,最是刚性儿,早年与妹夫和离,如今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正好就叫袁媛去那边住几年,对外就说想姨了,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袁媛要走了? 马冰一怔,缓缓点头,“也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孙夫人站起身来,又是一礼,情真意切道:“给您添麻烦了,也无颜再提什么,只是唯有一句,少不得厚着脸皮说了。您若不愿意,也无妨,只当今日没听到这话。” “您说。” 孙夫人红着眼眶,颤声道:“那孩子纵有千般不是,待您的心是真的,纵然以后见不到,求您,求您千万别恼她。” 慈母之心,如此令人动容。 一番话说得马冰眼泪都下来了。 袁媛待自己如何,她自然感觉得到,而她待袁媛,又何尝不是真心实意? 不过造化弄人,两份情谊岔了方向,令人终生抱憾。 “什么时候走?方便的话,我去送送。” 如无意外,或许这就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从此山高水阔,天各一方。
第82章 情分 “大人,不行啊,如今王河的那些邻居躲我们都跟躲贼似的,老远看了就关门……”阿德擦着身上的雨水,十分憋闷地说。 这几天,开封府的人又去了几波,反复询问,软硬兼施,试图找出新的突破口。 一开始王河的家人和邻居们还算配合,但次数多了,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都说了没见过没见过,差爷,你们还要问几遍呀?” “又不是我家的汉子,大人,您问我也没用呐!” “嗨,依我说,死了就死了嘛,正好皆大欢喜,查什么呢?” “差爷们,你们一月才拿几个钱儿?何苦来哉!” 有胆子大的,也有胆子小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将最初说的那些话车轱辘似的重复几遍,然后就没了新词儿。 今天阿德去蹲了一日,本想找些年纪小的套个话,谁承想人家大老远一看见外人就关门,防贼也没这么利索。 好不容易找到个落单的小少年,阿德狂喜,结果还没靠近呢,那孩子便扯开嗓子哭嚎起来,尖利的声音响彻寰宇: “哇啊啊啊啊,有坏人啊啊啊!” 阿德:“……” 他简直不想回忆自己如何在大雨滂沱中如何狼狈地一边躲闪来自乡亲们的扫把、鸡毛掸子、柴火棍儿,一边声嘶力竭地解释自己真的是开封府的衙役。 雨纷纷,伤透我的心! 阿德悲苦万分地说完,一抬头,却见谢钰等人正面目扭曲,似乎在拼命压抑某种情绪。 见他看过来,众人纷纷别开脸,借口低头喝茶的喝茶,望天的望天,戳蚂蚁窝的戳蚂蚁窝。 看着他们抖动的肩膀,脸上顶着几道抓痕的阿德终于爆发,“你们竟然还笑?!” “噗哈哈哈哈!” 元培带头笑出声,抓着门框的身体面条似的滑落下来,笑得直不起腰。 谢钰攥着拳头抵在唇边笑了几声,到底觉得不厚道,又努力将嘴角压下去,“辛苦,这几日你先歇着,不必再去。” 阿德往元培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哼了声,这才坐回去。 “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霍平瓮声瓮气道。 谢钰站起身,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道:“嗯,先停几日。” 雨连着下了两天了,不见日头,屋里屋外都泛出潮气,衣服穿上没一会儿就贴在皮肤上,潮乎乎的不舒坦。 这几天红脸白脸都唱遍了,白石镇的人仍不肯松口,再这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窗下一株月季是今年刚移栽的,枝叶还很纤细,耐不住这样昼夜无休的浇灌,挑着大花苞的枝条有些蔫嗒嗒的。 谢钰将手伸出窗外,把那枝条挪到旁边的老花杆上,“对了,王河的家人有说要来收敛尸骨么?” 阿德摇头,“那家人的嫌弃是真的一点儿不遮掩,我不说,他们就没问过。” 今天一大早,他就去了王河家,说起收敛尸骨的事。 那家人简直一点破绽都没有,或者说,其实他们全身都是破绽,奈何衙门没证据。 他们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了些。 说句不中听的,就是谁家养的鸡死了,也会比王河的家人激动些。 “那孽子不配入王家祖坟,”面容慈祥的王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冷漠至极,“也不必劳烦衙门看守,直接丢去野坟场就是了。” 这话说的,阿德都没法接了。 而王老太太和王香也是一脸平静。 或许对他们来说,死的不过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过。 半晌,阿德才说:“那得签个文书,不然日后不好说。你们确定不再看最后一眼?” 一家人都摇头。 王老爷子道:“看了,难不成还能从小重新教导?子不教,父之过,”他重重叹了口气,竟对儿媳说,“那孽障成了那般模样,都是我的过错,来日我百年之后,也不许入祖坟。” 这话说得极重,惹得婆媳俩都低低抽噎起来。 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阿德也不禁肃然起敬,更没法儿待了。 走的时候,他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王河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一副骨架了。” “他们作何反应?”谢钰动作一顿。 雨珠顺着房檐击打着他的手背,水花凌凌,似打在白玉上。 “很惊讶,”阿德又回忆了下,再次肯定道,“非常惊讶。” 惊讶…… 他们对王河的死早有准备,却对这样的死法惊讶,可见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就是说,若埋尸人真的是他们,王河入土后被老鼠啃光的事情,并非本意。 谢钰起身,甩手,一串水珠便顺着他的手背飞了出去。 这算什么? 连老天都在帮他们,天时,地利,人和吗? 天意如此? 有个新来的衙役意图表现自己,见状便大咧咧道:“大人,不如让卑职去捉几个人来,也不必同他们客气,几个板子下去,还有不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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