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大叫道:“冤枉啊,娘娘, 奴婢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从未有过不恰当的地方, 花钿姑娘, 你倒是说说, 奴婢有哪里做得不对?” 花钿脸色涨红, 道:“你!你偷偷给大皇子喂奶。” 乳母委屈道:“奴婢就是太皇太后指给大皇子的乳母,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赵蘅玉沉声吩咐站在门口的燕支:“去寻太医。” 乳母躬身笑道:“娘娘, 这里既已没事了,奴婢就告退了。” 她扭开花钿的手就要走, 赵蘅玉冷声道:“按住她。” 殿内太监一哄而上,将乳母扑倒在地。 赵蘅玉对花钿说道:“搜她们的屋子。” 花钿领命而去,片刻后燕支带着太医走了进来,太医试了试獬儿的额头, 捏开嘴瞧了瞧, 拧眉道:“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赵蘅玉急切问道:“要紧么?” 太医道:“这病本不严重, 只是大皇子太小, 还需小心照料。” 赵蘅玉略微松了口气,她冷冷看向了被按在地上的乳母。 乳母鬓发散乱,半张脸狼狈贴在地砖上,赵蘅玉心中有了隐隐猜测,她说道:“烦请太医为她把脉。” 太医不解,但照赵蘅玉的吩咐做了,乳母挣扎起来,却又被按住,太医捻了捻胡子,说道:“脉象沉稳,身体康健。” 赵蘅玉拧了拧眉心。 殿外传来一阵匆乱脚步声,万顺急忙冲了进来,气喘吁吁说道:“娘娘,不好了太皇太后带了一大群人过来了。” 赵蘅玉此刻尚且不明白王顺的惊慌,马上,她就明白了。 太皇太后神色肃然,来势汹汹,身后的太监宫女竟是手执鞭棍。 她身侧站着被指来延福殿的另一个乳母。 赵蘅玉神色一凛,她给太皇太后行礼,一举一动挑不出半分错处。 太皇太后冷淡道:“皇后,你可知罪?” 太皇太后已经得知了登闻鼓之事,她又惊又怒,她从未想过赵珣真的会抽手来对付她。 她不甘示弱,当下就将埋在延福殿里的暗钉用了起来。 她在心里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就怪不得她了。 太皇太后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将赵蘅玉抓在手中,借此控制赵珣,将皇嗣之事抹平。 二是,杀了赵蘅玉和大皇子,宫变除去皇太弟赵瑜,甚至赵珣,立新太子。 赵蘅玉缓缓站起身来,她脊背挺直,冷声道:“臣妾不知犯了什么罪。” 太皇太后淡淡望了一眼身边的乳母,道:“你说。” 那乳母打了一个寒噤,她咬牙说道:“皇后毒害皇嗣?” 燕支愤愤道:“你在胡说什么?哪个皇嗣?我家娘娘都不曾见过二皇子。” 乳母开了口之后,胆怯之意渐渐褪了些,她道:“奴婢说的,正是大皇子,皇后毒害大皇子!” 燕支怒极反笑:“皇后娘娘为何要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太皇太后这时候缓缓说道:“皇后偏爱幼弟,当年为幼弟谋得皇太弟之位,为了幼弟的皇太弟之位,甚至怀孕出逃。现如今,皇帝宠爱大皇子,起了废立的心思,皇后,你就是因此而对大皇子下手,对吗?” 赵蘅玉拧眉道:“皇祖母空口怎能诬陷臣妾?” 太皇太后道:“太医,你既然在这里,你说,大皇子之病,是否是因毒而起。” 太医一怔,顶着太皇太后的目光,重新战战兢兢把脉。 半晌,太医道:“是吃了寒凉阴毒之物,微臣原以为是吃错东西,细细一想,毒物也是可能。” 太皇太后冷冷望着赵蘅玉,说道:“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蘅玉咬唇,低声吩咐燕支去寻花钿。 燕支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太皇太后道:“拦下!” 赵蘅玉身子一僵,抬起眼睛直视太皇太后。 她心里焦急,这个时候,赵珣还在上朝,就是传消息也来不及了,赵蘅玉看见太皇太后的人已经将延福殿围得水泄不通。 “娘娘——” 忽然间,花钿的声音响起。 花钿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她急着说道:“在乳母屋内,搜到了此药。” 花钿将药包交给太医,太医细细查验,点了点头,道:“的确,应当就是这寒凉之药害了大皇子。” 花钿和燕支相视一笑,殿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蘅玉逼视着太皇太后,缓慢说道:“太皇太后安插这两个乳母到臣妾宫里,让她们服药,命她们给獬儿哺乳,借此来谋害獬儿,你的……曾孙,皇祖母,你好狠的心肠。” 太皇太后并没有注意到赵蘅玉话语间的停顿,她半晌没有说话。 赵蘅玉只感到额头胀胀的疼,她一心牵挂着獬儿的病,已经没有心思和太皇太后牵扯不休,她冷下脸,说道:“恕臣妾不能远送。” 太皇太后却说道:“皇后,你看清楚这药包。” 赵蘅玉不解,她皱眉看着太医手中的药包,骤然间面色一变,她认出来了桑皮纸上的小小印记。 永安侯府的的印记。 这桑皮纸包的明明是斐苑娘送来的避子药,怎么会被人用来包了害獬儿的毒药。 赵蘅玉猛地抬眼,看向了太皇太后。 这是她设下的局。 太皇太后淡漠说道:“皇后,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她道:“你伙同永安侯府,谋害大皇子,人证物证惧在。”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太监宫人顺势而出,围住了赵蘅玉。 燕支和花钿阻拦不急,只得凄厉喊道:“娘娘!” 转眼间,赵蘅玉已经被带离了延福殿。 赵蘅玉母子被太皇太后的人塞进了密不透风的马车里。 走出延福殿的时候,赵蘅玉抢过了太监怀中抱着的獬儿。 太皇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由她去。” 太皇太后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马车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赵蘅玉抱着獬儿,被推进了一座破旧的庵庙里。 她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作何打算,是将她和獬儿当做是谈判的筹码,还是干脆想要他们的性命。 她抱着獬儿坐在破庙里的蒲团之上,警惕地望着太皇太后派来盯着她的人。 她观察了许久,那些人眼下并没有动手杀她的意思。 危机感稍稍解除,赵蘅玉抱着獬儿轻轻摇晃,她试了一下獬儿的额头,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赵蘅玉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心里琢磨着自己逃出去的胜算。 她透过残损的墙,看着破庙之外。 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獬儿这个稚子。 但是,虽然困难,若是为了一线生机,她也必须去试。 她咬了咬唇,暗中观察太监们。 这时候的他们还是很警觉,死死盯着赵蘅玉不放。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要等,等到他们松懈之时…… 吱呀一声,沉重的门被推开了,寒意裹挟着风雪扑面而来,赵蘅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太监们神色警惕,赵蘅玉心中涌起期待…… 但缓步走进来的,竟然是陈敏敏。 陈敏敏身侧的翠微端着一方漆黑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酒壶和一只酒盏。 赵蘅玉望了望托盘,明白过来,她淡淡道:“陈妃,生产不过两日,竟能下榻走动了。” 陈敏敏面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赵蘅玉望着陈敏敏,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说道:“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何非要如此?” 陈敏敏面容扭曲,她笑道:“并无仇怨?” 她厉声道:“从小,你事事都要与我攀比,我想要的,你总是要抢去,文若哥哥也好,圣上也好,皇后之位也好。” 她眼底有了疯狂之意:“皇后之位本就该是我的!” 赵蘅玉冷漠看着她,并无动容。 陈敏敏凄厉说道:“若没有你,我会是太子妃,会是皇后,我的儿子会成为太子、皇帝,可是如今一切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她摸着肚子说道:“若不是你,我的孩子怎么会没了?那是我和圣上的孩子……” 赵蘅玉冷冷道:“你行巫蛊之术,害人不成反受其殃,活该。” 陈敏敏怒道:“闭嘴!” 陈敏敏疯狂喊道:“将毒酒给她灌下去、给她灌下去!” 翠微托着托盘缩了缩脖子,太监们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太皇太后暂且没有吩咐处死皇后,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敏敏笑了一笑:“你们不敢?本宫亲自来。” 她拿起酒壶和酒盏,动作婷婷袅袅,她笑着走来,对赵蘅玉说道:“皇后,臣妾来送你最后一程。” 赵蘅玉抬起眼睛:“你应当庆幸,那个孩子没了。” 陈敏敏咬牙切齿:“毒妇!” 赵蘅玉说道:“陈妃,你怀的并非皇嗣,圣上从未和你同房,那孩子,是你同外男苟合而得。” 她笑了一下:“或许你明白,你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敏敏如遭雷击,怔怔后退两步,又激动往前,尖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犹如泼妇一般扑了过来,酒壶快要拿不稳,她却不管不顾,直往赵蘅玉嘴里倒。 陈敏敏掐着赵蘅玉,两人倒在了蒲团之上。 血溢了出来,洇在发黄的蒲团上。 雪花飘落,寂然无声。
第113章 赵珣朝服来不及脱下, 匆匆赶到延福殿,可是已经是人去楼空。 燕支和花钿神色怔怔:“娘娘,已经被太皇太后带走了, 带出了宫外……” 赵珣面色铁青,他转身往慈宁宫走去。 他吩咐了手下去找赵蘅玉, 可是大海捞针一般,只怕寻到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去找太皇太后。 宫道上白雪皑皑, 他深一脚浅一脚踏过雪地,雪水混着泥水融进皂靴中,是刺骨的寒痛。 陈季之快步走来, 赶上了赵珣, 语气急促说道:“太皇太后命心腹大臣率军暗中围住禁宫, 若里应外合, 就能发动宫变。” 赵珣神色端凝沉重。 太皇太后这一手的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她是一个深宫妇人, 虽权势赫赫, 却从未用过这般强硬果决的手段。 登闻鼓之事才起,她就要用铁腕手段解决。 赵珣原以为太皇太后会用朝堂后宫的势力向他试压, 像她从前做的那般。 赵珣收紧了手指,太过用力, 以至于骨节发白,身躯微微颤抖。 漫天风雪之中,他来到了慈宁宫阶下。 慈宁宫宫门大开,太皇太后端坐宫中, 她穿着狐裘斗篷, 手里握着铜手炉, 居高临下望着赵珣。 石阶被雪掩埋, 只余一片空洞和冰冷的白,赵珣站在雪中,像一只孤鹤,他抬头望着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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