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一愣。 魏国公府的太夫人强横和护短的名声,人尽皆知,只是在宫里她也毫不收敛,倒让人意外。 她越是这样强横,越让人看不清楚她的底气,她一喝之下,几个太监都迟疑着不敢动作了。 太夫人肃然整装,她道:“老身便去见一见太后娘娘。” 太夫人是太后的长嫂,她当年一手将太后带大,算得上是长嫂如母。太夫人来,太后本不欲插手这件事,却不得不见了她。 半个时辰后,太后传了口谕到乾清宫。 随后,一道圣旨传到长春宫,加封嘉贵人为嘉嫔。 这大约是对嘉嫔诞下皇子的嘉奖,但更像是劝嘉嫔息事宁人的补偿。 微微细雨中,赵蘅玉站在廊下,看跪在她面前的巧云。 她双颊高高肿起,披头散发地瑟缩着跪在地上,衣裳上都是血痕,看来是经历过好一番审问的。 乾清宫的太监微微欠着身子说道:“圣上说,这宫女冒犯了公主,此番任由公主处置。” 赵蘅玉沉默地望着巧云,看了半晌。 巧云膝行跪在赵蘅玉脚边,她扯着赵蘅玉的裙角,痛哭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燕支扯了扯赵蘅玉的袖角,压低声音说道:“公主不可因一时激愤而冲动,三思啊。” 赵蘅玉知道,表面上这次是嘉贵人占了上风,实际上赢的只会是皇后、太后和魏国公府。 这次皇后惹出的麻烦,皇帝依旧是放过了,这次的替死鬼是皇后的宫女。 幸好巧云并不如枉死的穆美人那般无辜。 赵蘅玉轻轻道:“一切由父皇定夺。” 乾清宫的太监松了一口气:“公主是识大体的。” 太监带走了巧云,不知如何处置了。 之后,赵蘅玉再没见过巧云。 临近上元节,赵蘅玉打发人去问了赵珣那日是否有空。 倒不是她有多想和赵珣一起过节,只是护国寺之行发生的一切,让赵蘅玉惶恐不安起来。 她想要赵珣和她的关系重归“正常”,最起码表面上要风平浪静。 燕支打起毡帘走进屋里,对赵蘅玉说道:“今日去问了李公公,李公公说六殿下忙着,上元夜没工夫陪公主出宫看灯。” 赵蘅玉听闻此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邀了赵珣,实际上她心里憷着他,若是同赵珣出去了,她倒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赵蘅玉好奇问道:“他忙什么?” 燕支说:“听说是北边鞑靼侵犯边境的事,李公公说六殿下整日在兵部忙着,可是奴婢知道,兵部那些大老爷们在上元也要休沐呢。” 赵蘅玉说道:“大约是找理由糊弄我罢了。” 燕支欲言又止,赵蘅玉不解道:“怎么了?” 燕支说道:“公主若是心里难受,就说给奴婢听,奴婢不是外人。” 赵蘅玉怔忪片刻,说道:“我……” 正好这时候花钿走了过来,花钿大大咧咧走了过来,对赵蘅玉的忧愁毫不知情,她语气轻快说道:“公主,斐公子来信。” 燕支听了,方才的担忧稍稍减退,她竟是比赵蘅玉还要欢喜几分,她催促道:“公主,快拆开看看。” 赵蘅玉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她拆开斐文若的信。 斐文若写了这些日子读书的琐碎趣事,一桩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他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准备将它们讲给赵蘅玉听。 写到末尾,斐文若含蓄地说,上元夜那日,钟鼓楼的花灯最为好看。 赵蘅玉合上信来到书案后,取了花笺给斐文若回信。 其实这段时间她有些沉郁,大约是因为皇后、太后和魏国公府的事。 她意识到,她和嘉嫔拥有的一切是如此岌岌可危。 皇帝病好的时候尚且如此,一旦皇帝无常,她们母女二人就是他人的俎上鱼肉了。 现在,她用手压平斐文若的信纸,忽然觉得自己的将来不一定如此惨淡。 过不了多久,她会嫁入永安侯府,与斐文若举案齐眉,只管相夫教子。 而嘉嫔有了皇子,小心抚养长大后,不管封地在哪,总能离了京城,平平安安做一个闲散王爷。 赵蘅玉心里淤积的沉闷顿时消散,她取笔蘸了墨,落笔的时候,她心中带着雀跃,她告诉斐文若,上元节那日,她想去宫外看灯。
第22章 这个年节,宫里人过得很不顺心。 皇帝病情反复,除夕宫宴那晚,他在众人面前露了一面,就被人胆战心惊地扶进了寝宫,这几天他又开始卧榻不起。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天气寒冷,牛羊冻死无数,北边鞑靼于是往南掠夺人口粮食,边境被侵扰频频。 整个过年期间,赵珣忙于在兵部争论是否出兵鞑靼的事,这一次,他难得地和其余太子党齐心,主张出兵北上。 然而兵部大多数人却是主和,太子竟是找不出一个可用的将领。兵部的争论从年头吵到了年尾,依旧没有定下个章程来。 赵珣从这场大争论中回过神来,恍然发现今日是上元节。 他微微一怔,想起来那日赵蘅玉邀他在上元节出宫的神色。 她似乎很是失落,鸦羽般的长睫垂下,在雪白的脸上打一层黯淡的阴影,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 赵珣皱了皱眉,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那夜同榻之后,赵珣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远离赵蘅玉。 从前装模作样地陪着她,那是因为她是皇帝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如今皇后势大,一个区区公主算的了什么。 没有必要在她身边陪笑了。 定下决心之后,赵珣大松一口气。 话虽如此,晚上的宫宴,赵珣没有见着赵蘅玉,他还是忍不住往嘉嫔那桌望了好几遍。 宴会结束的时候,赵珣状似寻常地问李德海:“徽宁公主怎么不在?” 李德海早已打听清楚,他说道:“徽宁公主今日外出去看灯了。” 赵珣拧了眉心:“和谁一起?” 他心里有了答案,但听到李德海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深觉不快。 “是斐公子。” 赵珣压住心中的不快,吩咐道:“差人盯着,她回来的时候来禀我。” 李德海问道:“殿下是要见徽宁公主?” 赵珣扯着唇角笑了一笑:“不,不见她。” 赵蘅玉在这天夜里悄然来到了钟鼓楼。 街上游人如织,赵蘅玉站在牌楼之下,昏黄的灯笼照着她,她对着面前人露出羞涩的欣喜之色:“文若哥哥。” 斐文若伸出了手,而后又收了回去,他忍着笑意道:“公主,让臣陪您看灯。” 同斐文若在一起看灯是很轻松惬意的,赵蘅玉暂且忘记了宫里的那些不愉快,直到斐文若无意间提起了赵珣。 斐文若笑道:“原以为今夜会是六殿下陪着公主,来时我还有些忐忑,直到看见公主站在灯下。” 赵蘅玉于是忍不住微微走神,她想起前几年她同赵珣在这一天偷偷溜出来的场景,她想起赵珣给她扎的花灯,她还想起那日马车外,赵珣拒绝了她上元节的邀约。 “公主,你在想什么?” 回神之际,斐文若明亮的眸子就在她的眼前。 赵蘅玉顿时心跳砰砰:“没有、没想什么。” 斐文若没有追问,赵蘅玉舒了口气。 有人开始放烟花,嘭地一声,街上人涌动起来,竟将赵蘅玉和斐文若挤散了开,赵蘅玉淹没在人群中,惊慌地喊着:“文若哥哥——” 人声嘈杂,她听不见斐文若的声音。 赵蘅玉更加心慌起来,她害怕遇到歹人,于是带上斗篷兜帽,用手帕将脸遮掩起来。 她要去找斐文若,可是没头苍蝇一般越走越偏。 夜更深了,街上行人少了许多,赵蘅玉躲避了几个踉踉跄跄的酒鬼,来到了桥下,她又冷又饿又委屈,索性蹲在桥下抱住了自己。 过了不知有多久,有人往她的方向走来,赵蘅玉一惊,悄悄捡起一块河边的石头。 “公主,你在那里吗?” 来人是斐文若。 赵蘅玉顿时松懈下来,扔了石头,她心生委屈,忍不住落了泪:“文若哥哥。” 斐文若快步走来,扶起了她。 赵蘅玉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斐文若适时搂了她,而后又后退了半步:“失礼了。” 斐文若看着赵蘅玉被河水打湿的裙子,看着她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他说:“公主,永安侯府离这里不远,不如公主先去我家里……” 赵蘅玉抬起眼睛望着他,斐文若本没什么旁的心思,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解释道:“是臣看公主的裙衫湿了,从这里到宫里天寒路远的,若是冻病了,就是臣的罪过,不如先去我家里,苑娘还有几套新衣裳,可让公主换一换。” 赵蘅玉见斐文若尴尬地解释,自己也有些尴尬,她咳了一声,装作不在意道:“好,那就去侯府吧。” 赵蘅玉悄悄来到永安侯府,斐文若没有惊动多余的人,只是差了一个侍女来给赵蘅玉沐浴更衣。 赵蘅玉沐浴完毕,换上斐苑娘的新衣裳走了出来,见天色已经太晚,便向斐文若告别。 斐文若一脸歉意:“今夜本是为了让公主开心,却因我的疏忽,让公主受了罪。” 赵蘅玉摇头,认真告诉他:“别这样说,文若哥哥,我很开心。” 斐文若将赵蘅玉送到了宫门外,这时已经是五更天,宫门大开,早起上朝的大臣都开始陆陆续续进宫。 守宫门的侍卫认出了赵蘅玉,殷勤带她进去。 今夜出宫,赵蘅玉并没有告知嘉嫔,于是回来的时候,她也是静悄悄的。 她走在承禧殿的石阶上,看见殿内灯火通明,她以为是燕支和花钿在等她。 赵蘅玉有些心虚,她本来告诉燕支和花钿,她会在昨夜戌时之前回来,却推迟到了现在。 赵蘅玉走上台阶,殿门打开。 她看见燕支和花钿分立两旁,一脸忐忑,正中间坐着的是赵珣。 赵珣秉烛以待,他目光沉沉望着殿门外的赵蘅玉。 赵珣平静说道:“阿姐昨夜穿的不是这件衣裳。” 他压抑着莫名的愤怒:“阿姐和斐文若一夜未归……”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来到赵蘅玉跟前,脚步声沉,仿佛踩着赵蘅玉的心脏。 “阿姐和他做了什么?” 赵珣在承禧殿等了一夜。 夜色越深,他越是沉不住气,从黑夜等到天明,他才终于见到赵蘅玉回来。 一夜未归,还换了衣裳。 赵珣走近的时候,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陌生香气。 她做了什么! 赵珣忍不住想起赵蘅玉在他身边时毫无防备的样子,她会双眸含水,檀唇将启未启,娇颤着嗓音慢吞吞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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