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情愿又如何,她不过是俎上鱼肉,是他的玩物。 赵珣的思绪已经飘远,而陈季之还在喋喋不休。 “探子说太子又偷偷咳了血,只是寻不到证据,若是这事捅到圣上跟前,太子之位就不稳当了,他这般体弱,怕是还活不过那位……” 日暮时分,赵蘅玉忍着头痛清醒过来。 燕支和花钿给她换上了干净衣裳,重新梳了妆,她看起来依旧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只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妩媚神态。 别人断断不会猜想得到,袄裙之下,她有多么糟糕。 赵蘅玉抽吸着坐了起来,柔软的衣料都能将她磨得生疼。 她头痛欲裂地回想起醉酒时的事。 斐苑娘离开后,有人进来了。 是个男人,穿着襕衫,身量高大。 其余的她都记不清了。 赵蘅玉让燕支找来了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她慢慢落下衣襟,赫然看见点点红痕。 赵蘅玉一惊,失手摔碎了镜子。 燕支和花钿忧心忡忡地互望了一眼,她们欲言又止的时候,一无所知的万顺在行障外朗声道:“公主,忠勇伯爵府季夫人求见。” 燕支说道:“是嘉嫔娘娘的侄媳过来了,公主要不要见她?” 花钿急道:“不能见,我们速速回宫去。” 赵蘅玉将颤抖的手指藏在袖中,摇头说道:“好不容易出宫一回,母妃还等着我回去和她讲今日的相见呢,让季夫人进来。” 嘉嫔的娘家是忠勇伯爵府,多年前是烜赫的,嘉嫔的哥哥当年能文能武,仕途顺利,还是一个有名的美男子,只可惜后来被皇帝厌弃,从此只能坐冷板凳。 连带着忠勇伯爵府也落魄了。 而秦贵妃出身低微,她家原本是做木匠的,后来得了宠,生下了皇五子,家中兴旺起来,秦贵妃的哥哥也成了三品大员。 秦贵妃哥哥家的女儿便嫁给了忠勇伯爵府,就是现在过来见赵蘅玉的季夫人。 这两家的亲事,倒说不清是谁高攀了谁。 赵蘅玉让燕支出去迎季夫人,片刻后,一个容貌娇美的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就走了进来。 赵蘅玉打量季夫人的时候,季夫人同样在打量她。 季夫人只见到倾国的美人低垂着头,手里抱着黄铜手炉,她裹着珊瑚色斗篷,欺霜赛雪,乌发如缎。 季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她像是在愣愣的出神,反应过来时,她抬起眼笑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胜风的苍白瘦弱,但脸颊又带着浅薄的红,她抿唇笑了一笑:“表嫂。” 季夫人顿时受宠若惊,她忙道:“不敢当,”她推了推膝边的小男孩,“獾儿,叫人。” 季家小公子还没取名,只取了一个小名叫獾儿,季獾儿仰头呆呆的,季夫人紧张不已,她觉得季獾儿要丢人了,忙给丫鬟使眼色带他下去,可季獾儿在最后一刻嘟囔着叫了出来:“姑姑、小姑姑……” 赵蘅玉望着仰头站着的小不点,顿时心软不已。 她弯腰摸了摸季獾儿的小脸蛋儿,柔声唤道:“獾儿。” 赵蘅玉起身,轻声吩咐:“燕支。” 燕支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金锁,挂在季獾儿的脖子上,季夫人一下子又惶恐起来,再三推拒,赵蘅玉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坐下。 赵蘅玉说:“这是嘉嫔娘娘的心意,虽不能常相见,她心中总记挂着娘家人。” 季夫人便不再推拒:“请公主替獾儿谢谢娘娘。” 赵蘅玉将嘉嫔嘱咐娘家的话带给了季夫人,季夫人细细听过,恭敬领了。 说了许久,季夫人见赵蘅玉面色倦倦,便起身告退。 临走之时,季獾儿黏黏糊糊地抱着赵蘅玉不让她走,让一群大人都笑个不停。 送走季夫人后,赵蘅玉已是精疲力倦。 马球赛早已结束,燕支去叫了马车过来,等马车来的时候,又有人来求见赵蘅玉。 竟是许久未见的穆七娘。 穆七娘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步不错地跟着她。 赵蘅玉皱了皱眉头,她自认为和穆七娘没什么交情,她看着穆七娘,问道:“你来做什么?” 穆七娘看起来和从前大不相同,她瘦得过分,形容憔悴,但她仍是个难得的美人。赵蘅玉瞧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魏国公府的一些传言。 听说陈宴之很宠爱妾室穆氏,为此频频和徐月盈争吵,甚至几度大打出手。 可是看着穆七娘如今的憔悴模样,怎么也不是一个宠妾的样子。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宠妾,陈宴之如何带着她一个妾室来到了这马球场。 赵蘅玉打量着穆七娘,等着她开口,但穆七娘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说话。 两个侍女站在她身后,像两道挥之不去的影子。 燕支问道:“你有何事?” 穆七娘顿了顿,说道:“许久未见,妾只是来拜见公主。” 她这样说着,竟真的轻飘飘走了。 赵蘅玉疑惑地望着燕支,拧眉道:“你说,她是想干什么?” 燕支也摇了摇头。 车夫驾了马车过来,临上马车时,赵蘅玉迟疑问道:“还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燕支说道:“斐公子本是打完了马球就要过来,刚巧遇上了北击鞑靼的军士,他受了秦夫人的托付去会客了,一时脱不了身,便不过来了。” 赵蘅玉想到的却是下午时她看到的赵珣,英武了不少,俊美了不少,也变了不少。 燕支问道:“公主还想问谁?” 赵蘅玉回神,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了,走吧。” 赵蘅玉进了马车,车轮滚动,她掀开帘子,看见穆七娘站在马车后面,呆呆地望着,这次她身后少了那两个侍女,孤身一人地站着。 赵蘅玉思忖了片刻,吩咐车夫停车,她让燕支将穆七娘带过来。 穆七娘来到马车外,隔着车窗她看见赵蘅玉的半边脸,赵蘅玉直接了断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但若现在不说,我就要进宫了。” 穆七娘犹豫半晌,她往左右望了一望,下定决心跪了下来:“求公主救我。” 赵蘅玉吃了一惊,忙叫燕支将她扶起。 赵蘅玉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穆七娘用手抚了抚小腹,说道:“我怀疑大夫人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药,这些日子,我总是心浮气躁,肚子也很不舒服。” 赵蘅玉奇道:“既如此,为何不求陈世子?我听说你很是得宠,他总不会拦着不让你见大夫。” 穆七娘面色为难:“他……他不信我身体抱恙。” 赵蘅玉看了穆七娘半天,见她露出难堪的神色,愤然就要起身离开,赵蘅玉说道:“若你真的不适,三日后去……护国寺见我,我给你找大夫。” 赵蘅玉说完就放下了车帘,她听见车厢外轻轻的一句:“多谢公主。” 马车走远后,燕支说道:“公主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这穆七娘……奴婢原以为是个有血性的、敢为姐姐报仇的女子,没想到那日害公主不成,转脸就去给陈世子做了妾,还有脸来求公主。” 赵蘅玉微阖着眼,恹恹说道:“不打紧,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她歪着头,靠着车厢,像是要睡过去。 她面色苍白,轻蹙着眉,眉眼间有隐约的不安。 燕支心中的忧惧便浮了起来。 先前事多,她和赵蘅玉都没有去想、没有去提下午发生的那件可怕的事。 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回到宫里,天已经黑了。燕支安排太监烧了热水,将浴桶注满后,燕支和花钿要来给赵蘅玉宽衣,赵蘅玉却说道:“你们都出去。” 花钿一愣:“公主?” 赵蘅玉继续道:“出去。” 燕支和花钿只得出去,站在廊下候着。 屋内,赵蘅玉对着铜镜,颤颤巍巍微微地解开了衣裳。 白玉似的脖颈上有一道划痕,赵蘅玉一按,就渗出了血珠子。 她记不清楚这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看上去像是用细线勒过,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赵蘅玉盯着铜镜,面色惨白。 她顿了许久,走进了浴桶,她怔怔出神了一会儿,而后咬牙没入水中。 虽有脖子上的伤口,但身上其余地方没有任何异常,不像是被人轻薄过。 燕支和花钿站在廊下,盯着风灯出神。 门被推开,赵蘅玉披着衣裳走了出来,她平静说道:“那歹人不曾……” 似乎是觉得这话说下去太露骨,赵蘅玉停了下来。 但这意思一透,就已经让燕支和花钿松了一口气。 燕支松懈片刻,紧张问道:“公主要查吗?” 赵蘅玉静默片刻,问道:“今日下午,有谁去过那里?” 燕支偷偷打听过,下午的时候,有据可查的只有斐文若和赵珣二人。 听了燕支的话,赵蘅玉拧紧了眉头,她说道:“文若哥哥断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他从未对我有过不恰当的举止。” 想到另一个,赵蘅玉道:“阿珣就更不可能了。” 既不是他们二人,那就是别的人悄悄过去了。 赵蘅玉咬着唇,一时不知道哪种情况更好一点。 赵珣进了京。 城门外筑起高台,西风烈烈,赵珣登上高台,与三军同受嘉奖。 湖蓝夹绉纱襕衫外罩上明光铠,少年将军面若白玉,又威风凛凛。 三军和城楼下的百姓同时高声呼和,赵珣从太子手中接过天子嘉奖的诏书,高举过肩,又迎来一阵欢呼,其声震天,赵珣故意不去看太子有些僵硬的神色。 听闻赵珣大胜归来,久卧病榻的皇帝大喜,强撑病体召见了他,过了大约两刻钟,他才从乾清宫走了出来。 回到南三所,他倚着榻微微向后仰着,李德海以为他累了,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要为他解铠甲。 李德海望着许久不见的赵珣,眼眶有些湿,赵珣出宫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他在宫里可是天天为赵珣担心的。 李德海走上前来,正要伸手,赵珣猛然惊醒,扣住李德海的手,将他摔在了地上。 李德海委屈了:“殿下。” 赵珣拧了拧眉心:“哦,是你。” 赵珣习惯了沙场,倒是对李德海的无微不至感到稍许不适应,他淡淡吩咐:“把叶九叫过来。” 叶九是他在边塞用来处理庶务的护卫。 李德海一听,强忍住心中的委屈,退了出去。 长廊下,他看见了叶九,李德海不甚热络地说道:“小叶校尉,殿下让你进去服侍。” 叶九听从赵珣的吩咐,取来了衣裳,抬来了热水,就退了下去。 合上门后,空旷的屋内就只剩下赵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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