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顿时心中一沉,她抿着唇,身躯在寒风中开始瑟瑟发抖。 而后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射穿了走上阶梯的兵卒。 黑压压的军队从三面围了过来,赵蘅玉惊慌抬眼,看见黑马上的赵珣慢条斯理收了手中的长弓。 赵蘅玉心里一松,接着又是一紧,她已经分不清楚,赵珣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好是坏了。 方才她绷紧了神经,现在算是松懈下来,她浑身软绵绵地就要瘫倒,李德海不知从哪里出现,扶住了她。 赵蘅玉正要谢他,李德海恭敬又疏离地说道:“徽宁公主,六殿下有令,请公主移步昭仁殿。” 昭仁殿是乾清宫东侧小殿,赵蘅玉摇摇头:“我还要侍候父皇。” 李德海却又重复道:“请公主移步昭仁殿。” 赵蘅玉抬眼看着李德海,她发觉一向宽厚和蔼的李德海面容严肃,似乎让她去昭仁殿,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命令。 她不由得仰头去看赵珣,他穿着一身沉重的甲胄,绯红的战袍被风吹得鼓起,他径直向赵蘅玉方向走来,但他的目光所至之处,却是乾清宫深处。 她只见到兵卒团团围住了乾清宫,赵珣的亲兵护着他走了过来,荷戟执戈,血腥和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赵珣走到赵蘅玉跟前,见她死死望着他,他淡淡收回目光,说道:“将乾清宫宫人送至弘德殿、昭仁殿,严加看管。” 说完后,他越过赵蘅玉走进了乾清宫。 见赵蘅玉还愣愣站在原地,李德海轻声道:“公主,走吧。” 赵蘅玉在昭仁殿一夜枯坐。 这一夜里,她一直忐忑不安,心里琢磨着昨夜的种种。 她不知道赵瑁为何胆大包天攻进了皇宫,不知赵瑁昨夜究竟干了什么。 她只知道赵瑁此举,不啻于谋逆。 而她、嘉嫔还有忠勇伯爵府早已经和赵瑁绑在了一条船上。 天光渐盛的时候,李德海终于过来敲门了,赵蘅玉眯着眼看晴朗无云的天,昨夜的一切噩梦般的事情,像是从未发生。 赵蘅玉迈步走了出来,李德海却快步走到她跟前,小心拦下了她:“公主,太子殿下命您移居延福殿。” 赵蘅玉有些疑惑:“太子哥哥为什么要我住延福殿?” 李德海躬身道:“公主应当改口了,太子殿下不是公主的哥哥,昨夜,圣上下旨,拟定燕王殿下为太子。” 赵蘅玉浑身一僵。 父皇明明已经昏睡过去,怎能拟旨让赵珣做太子。若赵珣做了太子,原先的太子呢? 昨夜的噩梦,到底还没有结束。 赵蘅玉嘴唇在发抖:“那……如今的太子殿下,为何要我迁宫延福殿。” 李德海神色甚为微妙地说道:“大约是因为殿下……想要日日夜夜见到公主。”
第43章 赵蘅玉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 也许是昨晚她一宿没睡,也没吃东西,所以虚弱得过分。 她吞咽着唾液, 润了润喉咙,艰涩问道:“昨夜究竟是怎么了?” 赵蘅玉以为李德海要闪烁其词, 没想到李德海反问道:“昨夜形势复杂,公主问的是谁?” 赵蘅玉首先问道:“父皇安好吗?” 李德海说:“圣上安好。” 赵蘅玉又问:“二皇兄怎么了?他为何要攻入禁宫来?” 李德海回答:“庶人赵瑁以为圣上驾崩秘不发丧, 起兵夜犯宫廷, 企图谋反,现已伏诛。” 赵蘅玉整颗心重重地一坠。 赵瑁被杀,还被定下了谋逆之罪, 她作为二皇子党, 会有什么下场。 赵蘅玉白着脸, 问最后一个问题:“太子哥哥被废了吗?为什么燕王成了太子?” 李德海说道:“昨日, 先太子薨了, 皇后命人全城戒备, 因此才引起了庶人赵瑁的疑心,幸而有如今的太子殿下拨乱反正。” 听到兄长陆续没了两个, 赵蘅玉的面色渐渐褪了个干净,她艰难问道:“六弟的太子之位, 是从何而来,昨夜父皇明明……” 李德海打断了她:“自是圣上亲口敕封,事急从权,昨夜仅有乾清宫的几个宫人见证。” 赵蘅玉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皇帝昨夜明明昏迷, 赵珣如何能被他亲自封为太子。 可如今先太子和赵瑁都已经死了, 剩下的皇子中只有赵珣, 还有一个牙牙学语的赵瑜。 赵珣已经控制了禁宫和整个皇城,太子之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赵蘅玉动了动嘴唇,陷入沉默。 李德海问道:“公主还有话要问吗?” 赵蘅玉轻轻问道:“太子打算如何处置二皇子党羽?如何处置忠勇伯府、永宁侯府、嘉嫔、秦贵妃……还有我?” 问到这里,方才言无不尽的李德海沉默半晌,说道:“奴婢不知。” 赵蘅玉木然地跟着李德海走进了延福殿。 延福殿在乾清宫西侧,一圈红墙围护,独门独户又离乾清宫极近。 赵蘅玉不想住延福殿,她只想住长春宫和嘉嫔与赵瑜待在一起,但她明白如今没有她挑选的余地。 在掌权的赵珣眼中,她不过是俎上鱼肉。 赵蘅玉有些发愁地想着,不知那时和赵珣约定的,和他试一次从此各不纠缠的话,还做不做数。 延福殿内,燕支和花钿都站在廊下等着,看着熟悉的面孔,赵蘅玉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德海将赵蘅玉引入殿内就退了出去。 花钿急匆匆地冲到了赵蘅玉跟前,未说话已经激动得开始流泪:“公主,可算见到你了,奴婢昨晚和燕支都要吓死了。” 燕支比花钿沉稳许多,可她也忍不住后怕:“公主安好便好了。” 见李德海离开,赵蘅玉将燕支和花钿的手拉住,匆匆走进殿内,合上了门,她神色紧张问道:“你们来到延福殿后,可曾出去过?” 花钿摇头:“奴婢两人一直在这里等着公主。” 赵蘅玉问道:“我是在问,你们能出去吗?” 燕支和花钿对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延福殿的蹊跷。 燕支迟疑地说:“昨夜我和花钿都是被关在值班房里,天还没亮,就被人叫来延福殿,”她悄悄往外望了一眼,“延福殿的宫人太监不少,可是个个都沉默寡言,现在想来,是在防着我们。” 赵蘅玉扭着帕子来回走了两步,她看着燕支说道:“你现在出去,就说要去取我在承禧殿的衣裳,试试他们放不放你。” “公主……”燕支转头望向了殿内。 赵蘅玉也循着她的目光望里望过去,只见屋子的布局、桌椅陈设和赵蘅玉的承禧殿如出一辙。 赵蘅玉不明白赵珣的心思,看到这些,她只感到心里一沉。 燕支说道:“似乎是六殿下特意寻了相似的东西在这里摆上,看起来和承禧殿一样了。” 赵蘅玉走了过去,她扫了一眼博古架,说道:“我记得这里应当摆着一对瓷娃娃。” 燕支点头,她记得,那是大约两三年前,燕支预备让赵蘅玉送给斐文若的礼物。 赵蘅玉便说:“燕支,你就出去,说要去取那对瓷娃娃。” 燕支点了点头,依言开门,下了台阶往宫殿门口走去。 赵蘅玉看着燕支走到门口,几个看似安静站立的宫人忽然朝燕支涌了过去,宫人们都是缄默恭敬的,他们微微颔首,可是却堵在门口,让燕支一步都出不了门。 眼看更多的宫人朝门口走了过去,赵蘅玉出声:“燕支回来,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燕支面带惶惶地回来了,她低声在赵蘅玉耳边飞快说道:“公主,我们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赵蘅玉抬手示意她停下,一个黄衣宫女走了过来,欠身说道:“三公主,是一对瓷娃娃吗?奴婢已经派人去取了。” 赵蘅玉仿若不知赵珣试图囚禁她的意图,微笑颔首:“好。” 赵蘅玉转身回到寝殿。 她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转眼间,她在延福殿已经住了有两三天,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赵珣显然没打算苛待她。 可是,这两三天里,赵珣一直没有过来见她。 赵蘅玉不免心中越来越不安,她原先以为,赵珣软禁她,是因为方便和她夜夜荒唐,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他应当是将她当做二皇子党幽禁起来了。 那除了她,其余的二皇子党呢? 赵蘅玉越想越惊惶,她终于按捺不住,不再借由拿东西试探着出门,她直接来到了宫殿门口,她说道:“我要见他。” 她原以为宫人会再次推阻,没想到,他们竟然躬身道:“太子殿下恭候良久。” 赵蘅玉缓缓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下了阶梯。 宫人引她至乾清宫,这巍峨宫殿,前几日她来过、住过,分外熟悉,几日不见,却恍然觉得陌生。 菱花隔扇门窗上厚厚的毡帘换上了清幽竹帘,沉闷的暗红窗纱换做了秋香色的软烟罗,看上去面目一新。 赵珣似乎已经变成了乾清宫的主人。 可是父皇……分明还在。 宫人见赵蘅玉停了下来,不解说道:“公主,请。” 赵蘅玉跟随宫人走到了南庑房,这里是皇帝的书房,如今是赵珣暂且住在这边的暖阁中。 宫人打起竹帘,赵蘅玉抬头望见了赵珣。 他今日穿了一身鸦青的纻丝盘领袍,气质更加冷凝了些,隐约的肃杀之气似被包裹在团团云雾中,让人看不出深浅究竟。 赵珣略抬起下巴,宫人如水一般退了下去。 赵珣眯眼,等着赵蘅玉靠近。 赵蘅玉却全身一僵,堪堪在门口止步不动了。 片刻后,她装作无事般开口:“阿珣,这几日你可好?” 赵珣望着赵蘅玉迟迟不肯走近他,面色渐渐有些沉凝,他不咸不淡道:“好。” 赵蘅玉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赵珣皱着眉毛看她半晌,终于是自己软了语气:“这几日乏得很,几天几夜没睡个囫囵觉。” 这几日,他忙得很,但若是挤一挤,总有点空闲时间去瞧瞧赵蘅玉,但他莫名堵了气。 如今的形势,原本就该赵蘅玉来求他。 于是他好整以暇,只是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他终于沉不住气。 好在赵蘅玉在第三天主动过来见了他,这让他莫名有些欢喜。 甫一见面,赵蘅玉又是冷冷淡淡的神色,让赵珣忍不住想要嗟磨一下她。 只是看清楚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和眉眼间的憔悴,他到底先服了软。 他向赵蘅玉抱怨他的劳累,只想听听赵蘅玉口头上疼疼他。 然而赵蘅玉却接着问:“其余人呢,这几日可好?” 赵珣的倏然间面上覆了一层寒霜,他问:“阿姐是在问谁?” 赵蘅玉下唇咬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她说道:“母妃和阿瑜、二哥秦贵妃,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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