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纤巧的脚离开了他的玄履, 失去了这轻盈的重量, 赵珣忽觉心里空空。 赵蘅玉的发丝在他的衣袖上牵连离去, 她霭霭的幽香也像被渐渐扯开,她整个人在离开。 离开! 又是一阵明光,雷声响起之际,赵珣握住赵蘅玉的胳膊。 他用力将她揉进怀里。 雷声阵阵,暴雨滂沱,他们紧紧相拥。 殿门不知何时被宫人合上,殿内已经没有了旁人。 赵珣手臂穿过赵蘅玉的腿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赵蘅玉绢白的衣摆长长的拖垂在地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赵珣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他伸手,握住赵蘅玉白笋般的足尖。 赵蘅玉浑身一颤,慌乱收回了脚。 赵珣解释道:“你有些冷。” 他又道:“我没有那种癖好。” 他这样说了,回想了方才手心柔腻的触感,却不由得又抬眼看了赵蘅玉尚未来得及藏进裙底的脚尖。 赵蘅玉垂着眼睛,脸颊酡红:“睡吧。” 赵珣起身熄了灯。 浓稠的黑夜里,赵珣躺在赵蘅玉的身侧,他伸手,将赵蘅玉抱在怀里。 三月以来,他就是这样抱着赵蘅玉入睡的。 开始赵蘅玉挣扎过了,后来挣扎不过就此放弃,两人相拥而眠,便成了习惯。 今夜同时如此。 只是想起方才赵蘅玉发颤的身躯和柔腻的足尖,赵珣心头忍不住有些燥热。 他吸了口气,如今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听见窗外的暴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雨势凶猛,仿佛能冲垮宫墙。 偶尔间,又是一声雷响。 赵蘅玉的手静悄悄地搭在他的腰上,用力收紧。 赵珣心里软得糊涂:“蘅蘅,若是害怕,说说话就好了。” 他这样说,赵蘅玉却没有丝毫反应,她没有回答。 赵珣轻拍赵蘅玉的背,过了许久,他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将赵蘅玉翻身过来,借着一点微濛的光,他看见赵蘅玉满脸是泪,在默默哭泣。 赵珣面色一沉,几乎以为他和赵蘅玉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僵持的境地。 他差点压抑不住心口的暴虐,但赵蘅玉却柔软地挤进了他的怀里。 赵珣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他听见赵蘅玉泫然若泣说道:“阿珣,父皇走后,再无人护着我了,我只有你了。” 赵珣明白过来,今夜赵蘅玉的脆弱,开始于这阵惊雷,因为雷雨可怕,她想到了如今的孤弱无依。 父皇在时,她有人庇佑。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赵珣低声哄她:“蘅蘅,有我,一直有我。” 他知道平日里,赵蘅玉不会信任他,或许在她眼里,他根本就是洪水猛兽。 他按捺住欣喜,心安理得地趁虚而入。 赵蘅玉在赵珣的怀里睁开了眼睛,她睫毛濡湿,藏在下面的眼睛却分外清醒。 转眼间,她已经在宫中待了三个多月,赵珣虽没有像上回一样,强行将她囚在延福殿,但她依旧是不能出宫。 大一些的鸟笼,依旧还是鸟笼。 尽管因为她的柔顺,赵珣也日益温柔,但赵蘅玉知道,他骨子的疯狂不会轻易改变。 赵珣的身边从不是她的栖身之所。 她的养母嘉嫔和弟弟赵瑜被迫流落民间,赵珣三月来丝毫没有将他们接进宫的意思。 她的生父和兄长被赵珣流放三万卫,不知东北苦寒,可挨得住。 若甘心做泥偶木胚,糊糊涂涂,或许她还能有善终。 若她生出半点忤逆赵珣的心意,他和她不闹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蘅玉妩媚的桃花眸中含着丝丝的冷意,她柔弱无骨的双臂紧紧地依缠着赵珣精瘦的腰,她的手指恍若无意地划过赵珣肌肉流畅的脊背,激得他一颤。 赵珣用力抱紧她,似喟似叹:“蘅蘅……” 雷雨夜过后,赵珣依稀觉得,赵蘅玉在心底同他更亲近了一步。 两人的亲密渐渐无所顾忌起来,白日里,赵蘅玉时常会待在南庑房,赵珣在书案后看折子,她就在一旁绣花。 太皇太后知晓这件事后,提醒了赵珣一回,那之后,赵珣便让赵蘅玉过来的时候,做小太监打扮。 今日又是如此,赵蘅玉将一身青衣太监服饰穿得袅娜多姿,她腰肢纤细,胸口却鼓鼓囊囊,最不起眼的衣裳,也能穿出十足的风致。 赵蘅玉走了过来,面带愁闷地说道:“我在延福殿待得烦闷,宫里我如今又不便走动,只好来你这里,若你这里也不方便,便让我出宫吧。” 提到出宫,赵珣面色蓦地有些阴郁。 他笑道:“蘅蘅想出宫?” 赵蘅玉仿若没有察觉到赵珣的异常,她说道:“我只是烦闷。” 她顿了片刻,说道:“过几日就是太皇太后的生辰了吧?” 赵珣避开了这个话题,说起了莲花池的荷花。 赵蘅玉眸光闪闪,像是就要哭出来一般委屈:“你又要困住我?我见不得人吗?太皇太后生辰我也不配露面?” 赵珣叹口气,走到她身边,俯身拥住了她:“不是。” 他拥着赵蘅玉,心中有着浅浅的隐忧。 太皇太后厌恶兰妃和她的女儿。 赵珣说道:“你想去就同我去吧,只是太皇太后是最重规矩的人,对小辈未免有些严苛,你若是被训斥了,也不要多想。” 赵蘅玉笑了一笑:“自然。” 太皇太后一心向佛,在宫中也活得像个隐士,颇有些心远地自偏的意味。 先皇驾崩后,赵珣登基,也许是为了稳定朝局,太皇太后这般避世的人也开始在众人面前露面。 虽不再避世,太皇太后的生辰依旧没有大操大办,只在慈宁宫花厅里设下了家宴。 太皇太后低调,宫人却不敢怠慢,费心将这小小家宴办得别出心裁。 宫里的新寡的太妃太嫔们,赵珣的几个新妃子也赶忙过来献殷勤,却被慈宁宫人拦在了花厅外,只在院中摆了几桌宴席。 太皇太后发了话是家宴,那么能进花厅赴宴的自然只有她心中亲近的“家人”。 花厅内,陈敏敏坐在桌边焦急往外望,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她便讪讪地收回了目光,不再东张西望。 等了不知多久,才看到一身盘领窄袖袍赤色常服的赵珣姗姗来迟。 陈敏敏正露出喜色,却看见赵珣脚步一顿,就在门口停了下来,他垂手含笑看着后头。 片刻后,一秾艳美人缓步出现在赵珣的身侧。 她身着滚雪细纱的白衫、暗花细丝的绿罗裙,粗粗一看这身衣裳只是清丽,走近时才能看出,她衣裳的料子都是各地才供上来的新绸。 她平日里嫌弃脂粉污了好颜色,因此妆容淡淡,今日大约是特意为了太皇太后的生辰喜庆,郑重妆点一番,霎时间倾国之色更加惊心动魄。 花厅内人人神色各异。 赵蘅玉在先帝在的时候就是千娇万宠,如今的新皇又格外在意这个便宜姐姐,明明是个假公主,为何偏偏这般命好。 赵蘅玉伴着赵珣走了过来,她袅娜下拜,声音柔中带着一点娇媚:“皇祖母万寿无疆。” 她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太皇太后的声音不怒不喜,赵蘅玉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起身,偷偷望了太皇太后一眼。 太皇太后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她是太后的小姑姑,看起来和太后年纪相仿。 赵蘅玉听说太皇太后在先皇早年亲政的时候垂帘听政,后来她放权了。 但宫里朝里经营多年,赵蘅玉毫不怀疑,只要太皇太后想,她依旧可以大权在握。 困在宫里三个月,赵蘅玉一次都没有见过太皇太后。 不知这是不是赵珣的刻意为之,因为她听说过,太皇太后对赵珣将她留在宫中有些不满。 所以,赵蘅玉想要在太皇太后这里试试运气。 赵蘅玉起身,感到太皇太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身上。 慈宁宫宫人殷勤伺候着赵珣让他落座,但赵蘅玉这边,却受足了冷落。 赵蘅玉听见太皇太后问道:“徽宁入宫治丧已经三月有余了吧。” 赵蘅玉隐住心中激动,欠身道:“是。” 她等着太皇太后将她赶出宫,她屏住呼吸等了许久。 然而太皇太后的下一句却是:“这是家宴,你退下吧。” 席间有了窃窃私语。 赵蘅玉没有等到太皇太后发话将她赶出宫,却等来了这一句话。 赵蘅玉垂着眸子,不一会儿眼中冒出了水雾,她偶一抬眸惊颤地触到了赵珣的目光。 她咬着唇,像是难堪至极:“是,太皇太后。” 赵珣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儿和地砖摩擦,发出一道长长的刺耳声响。 太皇太后皱眉问道:“你去哪里?” 赵珣攥着手指,他皱着眉,眼底有隐约的燥郁,但他抬头,看见太皇太后望着他。 赵珣一怔,对于太皇太后,他半是疏离半是亲近,本是世间至亲之人,他却不敢相认。 赵珣自嘲一笑:“孙儿去院中。” 太皇太后皱眉:“院中做什么?” 赵珣说道:“李妃身子弱,方才似乎坐在风口里有些咳嗽,朕去看看她。” 说完,他不顾太皇太后和陈敏敏的神色,径直走了出去。 走出花厅,在院中却没有见到赵蘅玉,赵珣随意打发李德海去问了一句李妃,自己急匆匆地走出了慈宁宫。 出了慈宁宫,李德海问了宫人,得知赵蘅玉孤身去了莲池。 赵珣心肉一跳,不知为何想到从前赵蘅玉跳城楼的样子。 他急急忙忙感到了莲池,宫人说赵蘅玉要了一只小舟,往湖心去了。 赵珣抢了宫人手中的桨,便跳到了船上。 赵珣往湖心划去,一路上焦躁非常,手心都有了凉凉的细汗。 直到看到湖心停着一只小舟,赵蘅玉安静睡在舟上,舟上挤满了荷花,她用一片荷叶遮住了脸。 满船荷叶飘香。 赵蘅玉在舟上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了声响,她垂下眸子,从荷叶到脸颊的缝隙中看到了一片赤红的衣袍,金线暗绣团龙,果然是赵珣过来了。 她感到小舟轻晃,是赵珣踏上了她的船。 赵珣解开了她面上的荷叶,他一怔。 他看见赵蘅玉双眼红红,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起身的时候,雪腮上的泪低落在赵珣的手背上,让他慌张不已。 她起身,软软搂住了赵珣的脖子:“父皇才去了三个月,我在宫中就举步维艰……” 赵珣轻抚着她如云的鬓发:“太皇太后性格严厉……” 赵蘅玉打断了他:“她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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