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么大丑,岑雪衣也没法再让明姝骑这匹马,咬牙切齿道:“好吧,我再给殿下挑一匹。” 她悻悻地卷起鞭子,跟士卒去马厩挑军马。纵然挑也要动点手脚,非让明姝吃苦不可。 等她走远了些,明姝却笑吟吟地,对准备把那南诏马牵回去的士卒道:“让我摸摸它吧。” “殿下,此马性烈,您最好别碰。” 明姝指尖摇了摇,柔荑轻抚马儿的脸,没想到原来还在焦躁刨土的马儿逐渐安静下来,明姝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那士卒安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上马驰骋。 她大抵是心痒了,倘若不需要迎合崔承嗣,何至于天天闷在屋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什么都不做不是她的脾性。 她挥舞马鞭,快意地在马场狂奔,红色芙蓉披膊随风延展,好似滴入水中的朱红墨迹。黄沙红裙,天然成画。 她渐渐忘乎所以,见那士卒待在原地,不禁侧下腰腾出只手,抢了他背上羽箭对准湛蓝苍穹,射/出三箭。天空中大雕哀鸣,盘旋坠落。 啪一声,砸在了一匹黑马马蹄下。 尘土四处飞扬。 崔承嗣勒马,远远眺望,却见明姝弓箭脱手,像是因意外呆住。下一秒,她身下的烈马便失了控。 她根本没想到崔承嗣会来,不敢施展马术,落在崔承嗣眼底,却是她因无法控驭烈马,就要从马上掉下来。 “嗣哥,殿下有危险!”旁边,李澍紧张道。 崔承嗣眸色沉郁,在明姝随马儿过来的时候,忽地跃到明姝马上,俯身攥紧缰绳,以口令安抚烈马。 随即将明姝圈在怀里,策马兜了一圈。 原来烈性的马竟变得格外温顺,速度逐渐放缓。 明姝不禁意外,这冷面阎罗竟然舍身救她。 不是在接见使臣? 她眼波漾动,刻意软若无骨地贴紧他的前胸,怯怯道:“好可怕,若非夫君过来,我便要吓死了……” 他还穿着待客时的胡服,滑腻的锻料冷得刺骨。明姝睫羽翩跹,逼自己越贴越紧。 “夫,夫君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呀?” 崔承嗣已要下马,忽地被她温软包裹,紧了紧绳子,又继续向前。 看到明姝出事,他不假思索救人,说出来岂不让她误会? 旁边李澍打马而来,却是接话道,“万幸啊殿下没事,你不知方才嗣哥听闻你来学骑马,急得连衣服都没换,就往这边赶。” “咳咳。”崔承嗣耳根陡红,沉沉咳了两声。
第17章 “真的吗?”明姝闻言,不禁欢喜道,“夫君原来这么在意我?我一直以为……” 她楚楚可怜,似乎曾独自咽下许多崔承嗣冷待她的伤痛。 李澍不禁道:“当然了,嗣哥他……” 崔承嗣用更沉的咳嗽声打断他:“南诏马最难驯服,公主与我新婚伊始,若在廷州出了事,朝廷上不好交代。” 顿了顿,他补充,“希望公主为两境安宁考虑,往后不要再危险行事。” 明姝默然无言。 原来他在意她的安危,是因为她才到廷州不久,人死了王室那儿不好交代。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他总算有所感动,惦起她的好。 崔承嗣这番话,叫李澍之前的宽慰都作东流水。 他不禁讪笑,翻身下马。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坠落的雕前,怪诞道:“殿下,方才远远见你持弓,雕是你射死的?” 崔承嗣才想起,的确有弓箭自明姝手中滑落。 她何时在马上搭弓射箭,箭无虚发?明明连马都控不好。 明姝心下暗惊,眸光闪避。刚才太尽兴了,忘记素日采苓与绿衣的提醒,脑筋转了几圈也似打结:“我、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试了下,死了吗?方才马儿受惊,我早就吓坏了,若非夫君及时赶到恐怕……” 马上射箭,一箭落雕,一个从未控过弓弦的人,根本做不到。 崔承嗣眸色愈深。李澍突然道:“那也太厉害了,殿下误打误撞反倒成巧。连我驭马时射箭都没个准头。欸,嗣哥,殿下指不定是个有天赋的,你要不要教教她?” 明姝受宠若惊:“可以吗?” 崔承嗣拽着缰绳来回走,像是拿不定主意。 明姝意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柔荑又缠上来,细腻的指尖紧贴他的坚硬冰冷的背脊,娇妩道:“其实我日日见夫君与岑姑娘在营中议事,或是在外掌兵驯马,心底羡慕得紧。如果夫君能教我骑马射箭,我不知有多高兴……” 那温热的手好似蛇,似藤,沿着脊骨缠住心脏,叫崔承嗣身酥体麻。 他喉结滚动,半晌,策马到马场上,喝令在旁发呆的士卒拿他常用的弓来。 明姝还不及高兴,又听他冷声道:“学不会,便别缠着老子硬学,武学与骑射亦需天赋。” 全然将她贬进谷底的口吻。 明姝眼波轻动,气得狠狠抠了一下他的背。 “知道了。” 倘若可以的话,她现在非把弓箭全塞他嘴里,叫他说不出半句好话。 * 崔承嗣筋肉勃发,便是穿着飘逸的袍衫,看着依旧高大挺拔,背阔腰窄。 他的目力亦佳,搭弓三箭齐发,箭箭中靶心。但这牛筋大弓落到明姝手里,却沉得她手往下坠。 明姝的力气,比普通男子强些。但非要比,仍是比不过他。 她假意拉了拉,手酸道:“夫君,我拉不开弓……” “卟喏。”崔承嗣轻哂,单臂却绕过她的肩,攥住她持弓把的手。另一只攥住她控弦的手,往后拉。如吃饭般轻松,弓弦便弯了。 他说的是曷萨那语“废物”,明姝却不恼。她哪里是想让他示范,不过刻意借此激起他的好胜心,好叫他彻底忘记落雕一事。 射了几箭后,崔承嗣才觉得不对。 她伶仃背脊贴着他坚实前胸,薄薄的料子阻隔,却似温水慢煮,逐渐烫得人心焦。 那纤柔的手指有意无意,在控弦时,在拉弓时,轻碰他的手。很快分开,又很快贴近,如此往复。 他每每冷静,又让他干渴。 崔承嗣再次握着她的手臂,拉满弓,那一下弓弦倏地绷断,断裂的弓把狠狠夹了一下两人的手。 “呀”,明姝隐忍低呼,虎口一道淡色红痕。她刻意把伤处展示出来,兔儿般无辜的眼眸又盛满泪:“夫君,你看你,弄疼我了。” 娇嗔自然的口吻,似猫儿轻挠了下崔承嗣。 他喉咙发干,声涩道:“不算重伤,养养就好。” 似乎觉得像安慰,又淡道:“怕痛的话,以后别练了。” 明姝果然被气着,不想练了。她曾以为他是木头,现在才知自己错得离谱,他分明是块千年玄铁,又冷又硬。 崔承嗣下马,悄悄把左手藏进袖口。虎口处狰狞的裂口还在淌血。方才是他分神,不小心力道过大,才拽断弓把扯断弓弦。来不及反应,只能尽力攥紧明姝的手,替她挡了一遭伤。 他不打紧,却知明姝要掉泪。 娇生惯养的公主,太麻烦。 回府再以王管事的名义,给她送瓶药。他想,他不过为此负责,而不是关心她。 * 岑雪衣牵着匹婆师马,已在棚子附近看了会。 她没想到自己挑马的功夫,崔承嗣竟然会过来。若想假借习马对明姝做点什么,已经不合适了。 她少时也曾求崔承嗣教她箭术,他却不理睬,反而挥动马鞭,一鞭子把她的马打跑,吓得她一路哭喊。 从前她觉得崔承嗣不会对动不动哭的女人心动,现在却无法确定。 妩艳的牡丹花下,最冷硬的男人,就没有沉沦的可能吗? 岑雪衣越想越乱,却见李澍手里抓着只死雕,正兴冲冲地探讨着晚上该怎么吃,她忽然又想到,刚才她挑马匹时,曾见个艳影在马场奔驰。崔承嗣他们来得晚,她看得更清楚。 明姝与她皆着朱砂锦衣,披膊如血,场中又无外女,雕应是明姝射死的。得闻明姝公主端赖柔嘉,身孱体弱,何时学会骑马射箭了? 她想不通,不愿再教明姝,悻悻把缰绳扔给了士卒。 * 明姝下马后,守在马场外的采苓绿衣得到通传,过来替她查看伤势。马场附近的屋舍里,明姝被人前呼后拥,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揉肩捶背,她娇滴滴地啜饮香茗,慵懒似猫儿坐卧着。 那边,崔承嗣叫了岑雪衣进内间,不知说了什么,岑雪衣声音尖利驳斥。 明姝隐约听得两句,是崔承嗣斥她不应带明姝习马。 明姝想,崔承嗣只责备岑雪衣行事莽撞,不该让没学过马的公主骑马,却不知岑雪衣有意害她。 她不好进去,等了会,兄妹二人才回到次间。崔承嗣瞥了眼明姝:“公主,今日便到此,我差人送你回去。” 他总是要她回去。 明姝已习惯了,放下茶盏嫋嫋起身,嫣然道:“夫君,营中可还有烦劳的事?”话到一半又停下,想到他的冷待,没来的演不下去。 “嗯?” 崔承嗣的视线掠过她,停在了她已经涂了药油的手上。 某些旖旎缱绻的片段,不自觉在脑海中流过。 崔承嗣藏在背后,血迹已经凝结的手攥成拳头,难得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热意。 “没什么,我要回去了。”明姝在心底舒口气,懒怠再问他,想来问了也没结果。只让采苓为她戴上帷帽,预备离开。 崔承嗣忍不住道:“军情吃紧,我下午要练兵,公主不必多想。” 明姝顿住脚步——想什么?她试探探究崔承嗣古井无波的目光,却什么也探究不出来。 罢了。不管她知道什么,她只想早点回去。 崔承嗣欲言又止,背在身后的拳头松了又紧。 他方才斥责过岑雪衣,但岑雪衣矢口否认自己有鬼,咬定是明姝央求她教习马。崔承嗣不得不提醒:“近来风沙大,公主不要再来马场。” 明姝伤了手,自然也不想出去:“我知道了。”终归是不近人情,复又补充了句,“夫君夙兴夜寐,千万别太操劳,多多保重身体,别叫我担心。” 崔承嗣便似豁然开朗,凝霜的表情有了少许松动。 边上,岑雪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眼底的嫉妒近乎溢出来。 可惜没能让明姝死马场上,甚至连伤也不是她所伤,不知那副柔弱模样,是否又惹崔承嗣怜惜。 她不禁上前拉着明姝的手,热切道:“好了殿下,趁天色还早,咱们该走了。我那儿还有些金疮药,你要不要紧?” 用她送的药,小伤也便溃烂。 明姝莞尔道:“不打紧,很快就会好的。不劳烦姑娘。” 她纤腰袅袅,款步而出。崔承嗣目送她的背影,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应该答应她回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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