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冥冥,痛苦笼罩着崔承嗣。他抬起手,想像平时一样掐她的咽喉,逼她走开,却在碰到她瘦削的肩膀时,力气一软。 热。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热。 比他拼命往身上叠加的被褥还热。 明姝睫羽轻扫,顺势倒向崔承嗣的臂弯,温软馨香的身体,如滚烫的汤泉倾向他。 她明显感到身后的人僵住,徒劳地维持着抗拒她的手势。 “夫君好冷,真的不需要吗?”明姝声如魔咒,在崔承嗣耳畔萦绕。 他又推了一次。明姝当真起身,可下一秒,腰带忽地被崔承嗣掌心攥住。 崔承嗣稍稍用力,便将明姝拽入怀中。他的力气还是那么大,差点勒得她喘不过气。明姝稍稍整理鬓发,语气微促:“夫君……你,你突然这样,我有点不习惯……” 她试着掰动他扣紧的十指,但那臂弯牢牢圈着她,根本没有分开的余地。 寒彻肺腑的坚冰,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慢慢地消融。 崔承嗣已经不清醒了,凭本能行事,半点没有让明姝离开的意思。 唇齿几度开合,都化作更紧的桎梏。 明姝本还想去给他拿药,现在却被他当成了御寒的衾被,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他抱了会,又卷着她躺在地铺上,连着衾被和她,一起卷进怀里。层层叠叠的褥子,两人紧密贴着,空气都变得逼仄。 “夫君……”明姝一时不太自在,试图挣脱他,争取一丝呼吸的罅隙。 她不知道崔承嗣是不是暖和了,但她快断气了。 可她更推不开他。半晌,头顶才传来他毫无感情的命令。 “不要说话。” 那么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崔承嗣本来骤停的心脏,逐渐强有力地跳动起来。只是鼓点越来越快,似乎又在紧张。 他依旧什么都不说,用湛蓝的眸盯着她,将她锁在胸膛前。 * 圆月渐高,屋色渐明,不知过去多久,崔承嗣臂弯的力道终于松了些。 明姝已经被他拥得胳膊发麻,身上的温度似乎也全都渡给了他,冻得打了个寒噤。 “夫君?”明姝试探着唤他,他没有回应。 “崔承嗣?”明姝又唤了几次,他依然阖着眼,只是眉宇凝重,长睫轻抖,似乎已经入了梦魇。 明姝终于松口气,从他身上起来。地上沾血的瓷盏仍旧四分五裂,猩红刺目。 她揉了揉被他勒得酸痛的腰身,散散乌发,才有力气去给他取炽阳丹。 捻一枚丸药回到他身侧,明姝轻轻地掀开被褥,钻到被褥里,半撑着手肘支起身体。 她捻着炽阳丹的指腹轻抚过崔承嗣的面庞,停在他唇上。 论外貌,他倒是出乎明姝意料的俊美。明姝替嫁之前,从没想过自己要喜欢他。所以不论他生得如何,她都不在乎。 如今,她对他又多了些好奇。 都说他是个弑兄夺权,猪狗不如的东西,对人也冷冰冰的,永远没有好脸色,但偏偏会送她拔步床,知道她习马有危险,毫不犹豫就从自己的马上跳到她的马上。 那样的马术,便是明姝也不敢轻易尝试。 不论是为了护住他九州四府十万轻骑的荣华,还是为了给他回礼,她都应当救他。 明姝正想着该如何将药丸送进他嘴里,他突然低低梦呓。 “老头,是他要杀我……” “他要杀我……爹,他要杀我……” 口一张,明姝手里的炽阳丹便滑进了他嘴里。他突然的梦话吓了明姝一跳,怔了会,他又不再说了。 明姝秀手拍了拍胸口,不知道他睡着了也能吓人。她又想到什么,指腹捻了些唇上透香的胭脂,抹在他的薄唇上。 “崔承嗣啊……”明姝指腹揉着他的唇,不禁想,他哪儿都硬,唯有这张嘴还算软。 指腹停在他唇珠上,明姝又凑近了些。 她其实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 从前在话本里,她也看过许多旖旎的野史,抑或是避火图,但她觉得那都是成亲后,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明姝这么想着,注视他平静的脸,心不知怎么突然跳得快了些。 突然,那双眼在明姝面前睁开,明姝讶然,连停在他唇上的指尖也匆忙撤走。 “夫、夫君?” 明姝眸光漾动,呼吸略显急促。她和崔承嗣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他醒了一会,仍僵直地躺着。 如果明姝不做点什么,他会怎么看待她的举动?指尖捻了捻滑腻的胭脂,明姝慌乱地背过脸:“夫君,你醒了?” 崔承嗣身上的寒气已散了大半,沉默地坐起身。 明姝掩住芙蓉面,越发的羞涩,不敢看他。 但那柔荑却怯怯地,似乎要替他更衣。 崔承嗣攥住她的腕:“做什么?” 有些事他记不太清楚了,但不论是睡着之前,还是此时此刻,他看到的都是明姝。明姝的脸色逐渐绯红如霞:“夫君,难道你忘了,昨夜你……” 她轻咬朱唇,欲言又止。 崔承嗣的心陡然一沉,拇指抚过自己的唇,抚过一片胭脂香。再看明姝鬓发散乱,微红点点,头不禁剧烈地疼起来。 他昨晚,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第20章 明姝刻意不把话说全,叫他误会。 他昨夜只顾拥着她,把她当成火炉子,抱着睡着了。两人脸对脸,身子对着身子,竟跟和尚尼姑似的。 但能叫他觉得,他轻薄过她便好了。如此,还能拉近他们的关系。 明姝再替他理衣裳,冶艳的指尖在他身前游走。 崔承嗣尚未缓过神,唇上胭脂淡香,轻扯他的神经。每逢月中,他体内未清的毒便会发作一次。往日都记得避开人群,今日却只记得给明姝送床。 可他怎会如此?她是王室女,他怎会和她…… 崔承嗣摁了摁眉心。 目光转向明姝,却又听她在挥抬胳膊时娇嗔了句:“夫君未免力气太大了些,弄得我浑身酸疼……” 崔承嗣动作顿住,脑海中偶然浮现些旖旎的片段,是他用臂弯紧锁着明姝,将她卷在自己怀中。她绰约的身段如水,馨香温软,婆娑泪眼惹人怜爱。 他的心口不禁灼热起来,抬眸盯着明姝的脸,那睫羽微微轻颤,樱唇莹润甘甜。 她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看她,怯怯飞了他一眼,柔荑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脚上:“夫君脚上还扎着碎瓷片,不取出来伤口好不了,要不要我帮你?” 她正要俯身,崔承嗣忽地扣住她伶仃的肩膀,将她推倒在褥子上。 ……又如何不会?他毒发时,根本顾不上所谓的礼义廉耻。何况,他又岂是在意礼义廉耻之人? 不论她是否有心欺瞒,他故技重施试一试,不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墨发如流云铺散,将明未明的天色,清晰地照出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如此无辜,又如此诱人。 崔承嗣拇指将她脸上的乱发抚到耳后,眸光滚烫。明姝身子轻颤,连发梢儿都忐忑不安。 “夫,夫君……” 她似乎懵了。 崔承嗣置若罔闻,缓缓俯身,广袖宽袍披拂而落。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 “嗣哥哥,你在休息吗?” 崔承嗣猝然停下,沉眸看着明姝。她也睁大眼和他对视着,两人几乎唇齿相抵,心跳清晰可闻。 崔承嗣不禁放开她,紧了紧缭乱的衣襟。他实在是被明姝三言两语唬得糊涂了,便是真的对她做过什么,也不该上赶着再试一次。 他当真只想回忆么? 屋外天色尚未清明,算算时辰,应该是寅时到卯时之间。 岑雪衣半夜不睡觉,从老太太那儿绕远路到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崔承嗣并未回应,岑雪衣又道:“嗣哥哥往日月中都要喝药,今日是不是忘了?我适才取小厨房给你煎了药。” 崔承嗣十岁被崔执殳带回廷州,每逢月中寒毒都会发作。崔执殳也曾让大夫给他看过,但大夫说他中哈尔草毒的年纪太小,伤了根本,没法彻底根治。索性毒不死人,吃一剂药就能熬过去。 除了崔家人,岑雪衣也知晓此事。 她夜里翻来覆去,才记起今日月圆,匆匆起来煎药。守在灶台边一个多时辰,打着呵欠紧赶慢赶地过来。 等了会,却见是明姝推开了房门。她鬓发微乱两颊酡红,只穿着件束胸及地的纱裙,披着薄如蝉翼的大袖衫,一副刚从崔承嗣怀里醒来不久的样子。 那翦水秋瞳上觑她,纤白的柔荑接过岑雪衣手中的食盒,貌似欢喜道:“岑姑娘来得巧了,我还奇怪夫君夜里为何不安枕,一味抱着我。这药里可加了安神的酸枣与合欢?廷州的药不像中原齐全,若是没有,我下次差人从宫里送些来。” 她一边说,一边顺着自己及腰的长发,将它们绕到身前,似乎在努力掩盖和崔承嗣欢好的痕迹。 原本冷如雪洞的寝屋,因为她的举动变得靡靡生香。 岑雪衣指尖微微发颤,眼前几欲发黑。 她来得着急,全然忘了崔承嗣已经成亲。就因他成了亲,她才要受此凌迟之罪吗? 为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明姝要从王都来,如果她不来,自己便会成为这封疆大吏的正室,外可与崔承嗣戎马倥偬上阵杀敌,内可为他洗手羹汤温柔小意。 岑雪衣热切地想着,恨意又在这一刻变得汹涌,指尖掐着食盒阴笑道:“有的,不需要殿下麻烦了。” 明姝莞尔,便要拿走药碗,岑雪衣却不肯放。那药碗在两只手指尖僵持了半天,明姝倏尔挑眉,“岑姑娘,你怎么了?” 她才回过神,松开手。 明姝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眸嫣然一笑:“天色尚早,姑娘回房歇着吧,辛苦了。” 下一秒,她的柔荑带上雕花门,把岑雪衣隔绝在了外面。 岑雪衣僵在原地,心气难平。她为什么会觉得,刚才明姝那一回眸,带着丝轻蔑的挑衅。她明明只是个愚蠢、柔弱的公主而已。 * “夫君,要不要喝药?”明姝将药碗放在地上,跪在崔承嗣面前。 他还不知道自己吃了她喂的丸药,不需要再吃什么了。 但岑雪衣送的,她很好奇他什么态度。其实她一直不太清楚,崔承嗣如何看待岑雪衣的,只知道他们从小相熟,岑雪衣排挤她。崔承嗣面色已恢复如常,淡漠瞥了眼那药,并不答话。 他掌心摁过胸口,奇怪自己身上的寒意为何已经散了。 不冷的时候,任何药都是累赘。 他沉默,明姝便探究不出什么。 她复又挪过来,柔声问:“夫君,脚上的伤,还是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崔承嗣眸色幽沉,抵住了她伸过来的手:“不必。”想到什么,补充道,“我只是个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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