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金枝玉叶,他伤惯了,没那么矫情。 明姝却噗嗤笑了声,眼睫上掀,眸光楚楚:“夫君在怕什么?” 见他犹疑,明姝又道:“不怕,为什么攥我的手腕攥那么紧?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不免松开她,她笑意却更盛:“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夫君动不动碰我这,掐我那,是讨厌我,还是故意靠近我?” 她三言两语娇嗔婉转,却叫他本来平静的心思纷乱如麻。 若是从前,早便斥她自作多情了。 崔承嗣指骨咔哒作响,压下纷乱的心思,抢在明姝面前拔了脚底的瓷器,又从椸上取了酒囊,咬开盖子淋在伤口上。烈酒浸着伤口,他却如没事人般,眉头也不皱一下。 明姝婉跪在那儿,忽然发现,他其实不是一个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人。 胡闹似的处理完一切,他已不打算在寝屋里呆着,只想到瀚海军中寻个清净。 崔承嗣正要披衣,明姝却如藤蔓缠上来:“夫君,天还没亮,你又去哪里?” 那纤白的指尖捏着他的外袍,央浼的姿态万分可怜。 崔承嗣默了会又坐下,仍无法记起昨夜任何点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他抬起手摁在她肩头,收紧掌心,掐她的肩膀,像是想发泄。但力道不轻不重,明姝唤了几声,他也不说话。 她被他折腾半夜,早已有些倦了。 崔承嗣坐在那里,见她无措了半晌,便收了手:“我暂时不走。” “真的吗?”明姝欢喜,脸蹭了蹭他的腿,又起身坐到妆奁前梳妆。她似乎很高兴,把如瀑的长发绾起来,后颈有一滴微红的痣,似雪中一点艳色,盈盈诱人。 崔承嗣喉头干渴,扯了扯衣襟。 “夫君能陪我,我实在高兴,但我只在这里眯一会,就得给老祖宗请安去了。你也再休息会吧。”她叮嘱着,绕到了对面的拔步床侧躺下。 体态婀娜,腰肢纤细。 崔承嗣看了会,便转过视线。 可她似乎变成了只妖精,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 崔承嗣没有依言休息,径直出了门。天才亮,岑雪衣又从轩和居出来,招呼崔承嗣到回廊叙话。 “嗣哥哥,昨夜是不是殿下救了你?” 通常崔承嗣不说话便是承认,岑雪衣又道:“嗣哥哥,你可欠了殿下一个人情啊。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要不要在出发之前,送她件礼物报答她?” 崔承嗣淡漠地扫了岑雪衣一眼:“你安了好心?” 这时采苓端着药碗出来,往花圃里倒了。岑雪衣心思更沉,咬牙道:“先前都是我不懂事,欺侮了殿下。现在后悔死了,嗣哥哥,你便不能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吗?” 曷萨那遭吡罗围追堵截,形势危急,但顾念时值金秋,不是合适的出战时机。崔承嗣已先派使臣去与吡罗斡旋,延缓吡罗对曷萨那的攻势。再遣使到曷萨那,与曷萨那谋划一个万全的作战计划,待来年开春再发兵。 若真的发兵,少则三五月不还家,多则…… 崔承嗣回看内寝,不禁想到明姝那双婆娑泛红的泪眼。 离开他半步便依依不舍,若当真和他分开一年半载,她岂不日思夜念,对镜垂泪? * 明姝正睡得香,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絮语,崔老太太派人过来了,吓得睁开眼。 虽是应付差事,但嫌弃的话听多了脑仁疼。 她看到的却不是崔老太太的贴身丫鬟,而是崔承嗣。他坐在拔步床边,似乎在审视她。 她以为他已趁半夜就去军中了,不确定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却听背后的岑雪衣笑道:“殿下,今日天气好,你要不要嗣哥哥带你出门逛一逛?”
第21章 原来他真的不声不响坐在她床边好一阵了。 怎么突然邀她?明姝面颊绯红,手背掩了掩自己的脸道:“夫君有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哎呀,我这样,先梳洗梳洗吧。” 她嗔他偷看她睡觉,难为情的模样。崔承嗣这才别过视线,起身走向屋外。 岑雪衣笑吟吟地:“好,我和嗣哥哥在外边等你。今儿给外祖母请安的事免了吧。” 那太好了,明姝点点头。 * 一个时辰后,明姝终于收拾齐整。穿了条月白纹竹丝织纱裙,臂环淡雅帔帛,又戴了顶淡青色攒花帷帽,乌发高绾,雪肤花貌。 采苓和绿衣搀明姝上马车,那副卧倚璧人肩,人并花可怜的模样,岑雪衣在旁悄悄模仿了会,倒像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悻悻地不学了。 不过她的嫉妒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她将给明姝准备一场好戏,让她轻则毁容重则殒命,不论如何,今日都不得好果。 岑雪衣咯咯冷笑,低声吩咐随身丫鬟尺素,不一会才跟着明姝上马车。 崔承嗣并不上车,自己策马走在前面。 便是整个廷州最奢华的马车车厢,此刻对他来说也太过逼仄。让他在这样逼仄的地方和明姝相对,他不知如何自处。 晨起时他用冷水敷面,搓掉了唇上胭脂。搓了又搓,与明姝唇齿相抵的感觉犹在。 他闭上眼,脑海心底,都是她粉润的唇脂。军中士气开放,他夜巡时什么牛鬼蛇神的戏码都见过,只是从前不以为然。但他发现,闭上眼睛联想到自己和明姝纠缠的画面,比那些人所做的禽兽得多。 他甚至还想更禽兽一点。 * 廷州是西域边境最繁华的州府,街衢交错、屋舍林立。集市上多的是来廷州做生意的胡商,他们用所携的玛瑙、宝石、象牙、香料等,来换取中原的丝绸、瓷器、竹制品、铜铁器皿…… 有叫卖累了的,坐在边上三三两两吃午饭,头盖骨上盛放着洒满香辛料的羊汤肉饼,还有人啃着馒头就西瓜吃。走累的骆驼坐在地上歇息,骡马在旁咀嚼着干草料。 对于送明姝什么礼物,崔承嗣已有了盘算。 眼看他转了一个弯又转一个弯,明姝打起车帘微探头:“夫君,你想带我去哪儿?” 崔承嗣不知怎么,想起平日明姝泪水涟涟,娇容失色的模样,刻意放缓速度。 待马车近前,他转头对她道:“公主曾担心自己在府上会受到欺侮,街上的狮子、野豹、蜥蜴和蛇……要不要挑一只做伴宠?” 明姝:“……” 他在逗她? 眼看明姝脸色变了,崔承嗣寒凛之色稍霁。岑雪衣忍不住笑:“殿下,你别听他胡说,西域使臣来朝时才会上贡狮子,这儿哪有啊。便是豹子也不一定有的。” 说完,她的脸色也变了。她有没有听错?崔承嗣在和明姝开玩笑?他不是对谁都一张冷脸? “等一等。”还没有抵达目的地,明姝却唤了声。方才不打起帘子便罢了,一打帘倒让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两个南诏来的驼马帮在街上相遇,气氛剑拔弩张,孟疏也在里面。帮派火并在廷州及西域商路上颇为常见。她的舍龙帮在南诏规模不大,但和孟疏对峙的那个人,却是玉鹤帮的班头。 近年中原相对安定,边境仍动荡不安,商队和马帮的生意经常因为兵戈战乱而涩滞。玉鹤帮帮众上万,缘起于一个杀人越货的□□势力,又背靠南诏贵胄。得知孟疏搭上了岑元深这条线,有心把他们的生意抢过来。 莫说那班头觉得诡吊,明姝也觉得岑元深找她诡吊。大商队出行,除需驮货的骆驼骡马,还需配备装备精锐的卫队,以岑元深的地位,完全可以从剑东军和刺史府里挑人手。 他为何亲自上门找她? 她还没有想好该做点什么,远远又听见那班头刺耳谩骂—— “听闻你们的锅头是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哈哈,是不是夜里靠了不三不四的手段,才勾搭上岑家三郎?” 下一秒,他被孟疏踹了一脚。 白衣雪靴的玉面少年,刀柄拍了拍那班头的脸,语气凉淡:“若你再说半句阿姐的不是,便是全尸,也留不住了。” “呵,好大的胆气,吓死我了。”对方不怒反笑,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不过个清俊少年,能掀起什么风浪? 明姝蓦地摁住自己心口,呼吸都急促起来。 岑雪衣好奇:“殿下,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我,我……”明姝咬了下唇,咚的一下软在车壁上,“我突然心慌恶心,头晕目眩……岑姑娘,不如你和夫君先挑看挑看,我在马车上歇息一会。昨夜可能受凉了。” “不要紧吗?要不要叫大夫?”岑雪衣貌似殷切道,“廷州寺里有个名声不错的医僧,就在这附近,我带你去看看。” 马上便到目的地了,她还等着明姝入坑。但明姝婉拒道:“没事的,我休息会就好了。夫君好不容易带我出来一趟,待会还想和他四处看看呢。” 岑雪衣劝不动她,颇不自得地叫停马车,和崔承嗣说了情况。 崔承嗣透过车帘,隐约见明姝脸色绯红,又听她说自己恶心发软,眉头不禁深锁。 昨夜受凉……昨夜,他如何脱得干系? 她纤瘦伶仃,再吃胖些,也远不及他健硕。他是否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才叫她孱弱至此? 崔承嗣下马,就近寻了间客栈。不一会,他又撩起车帘上了马车,卷起袖口伸手探明姝的额头。她正装病,冷不丁的被他掌心的茧子硌到。但他很快收了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明姝身上是不烫的,没有发烧。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昨夜折腾她折腾得狠了。 那些不愿面对的记忆纷涌而来,崔承嗣默了会,才吩咐采苓和绿衣:“看好公主。” * 他下了马车快步往前走,似乎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岑雪衣在身后喊了好几声,他充耳不闻。 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因明姝心乱如麻。 ……他从未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么? 昨夜或许无事发生,他又如何自欺欺人地保证,未来依旧无事发生?心中的野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蠢蠢欲动,企图冲破囚笼。 作为将军,他要保家卫国。作为丈夫,他却要护着自己的妻儿。 倘若有朝一日,他与明姝的父亲,那位昏庸的主君意见不合,瀚海军和昭国王师兵戎相见,他该以何面目对明姝? 接受她涕泗横流替王室求的情,抑或将她囚于囹圄之间,我行我素? 他念及王室的昏庸,又联想到明姝抱着孩子对他婉笑的温馨情景。一把匕首蓦然破空飞来,在距离他眸间半寸的地方,被他攥住。 透过指缝向下滴淌的血,他看到有个少年人被人抡了一拳。 前方两个驼马帮之间的口角之争,已经激化为械斗。 被孟疏暴踹了脚的玉鹤帮班头盛怒之下拔刀相向,几人合围孟疏,将他打倒在地,匕首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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