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以为,她在舍龙帮的过去,如采苓说的那般简单? 崔承嗣把帽子扔回货架,想了半日,又抓了根玉簪子,对着空气簪了几次。 依旧怨愤难平,目光扫向岑元深:“岑三郎,附近可有上乘的玉器店?”
第31章 “倒是在廷州开了几家玉器铺子, 太尉有兴趣?”岑元深视线在崔承嗣身上逡巡,见他不应,复又笑道,“那请吧。” 岑元深经营行当涉及生老病死方方面面, 像一只无形的手, 牢牢地掌控着廷州剑东两地的百姓。 他无权,却富可敌国, 人脉深广。且他自小便步步筹谋, 苦心经营, 仿佛天生被神佛开过慧眼, 知晓自己生来为何。 崔执殳曾对崔承嗣说,有了钱, 可招兵买马。有了兵马,便能做窃国枭雄。 这样的人远比看上去可怕。 崔承嗣未应他, 翻身上马。 和岑元深抵达玉器铺,才进铺子便对掌柜道:“把这最好的簪子拿出来。” 掌柜诚惶诚恐向他道安, 忙招呼伙计拿东西。岑元深寻了个位子坐下, 抿了口掌柜递来的香茗, 笑眯眯吩咐:“不用藏着掖着,太尉要什么,你给什么。” “小的明白。”不一会, 伙计便将镇店的玉器簪子都取出来了, 清一色摆在梨木台面上。 崔承嗣漠然扫了眼,眼前浮现的, 却是孟疏戴进明姝发髻间那支。凤头是水头成色上佳的翡翠, 清透莹润,簪身却是纯金所制, 只是不知道以孟疏的财力,会不会用中空的金簪。 但他不必。 那中空轻巧的簪子,全部被他扔到一边,只挑最贵最沉那几支。 如意头的,凤头的,还有花鸟头的。 他又注意到,旁边还有支碧玉蟠龙金簪,华贵不失英气,拿起来细细端详。岑雪衣神色复杂立在一侧,还未开口,崔承嗣却又对着她的发髻作簪簪子的动作。 “喜欢么?” “嗣哥哥问我?”她先时还奇怪,崔承嗣为什么突然想买簪子,这会便高兴起来了,“我,我都好……只要是嗣哥哥送的,我都喜欢。” “好看?”崔承嗣摩挲着润泽的玉雕,又问。 岑雪衣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两颊臊得绯红:“自,自然好看的。”原来他打算送她簪子,怎么不早说。想是他和明姝生了龃龉,这几日终于想起了她。 岑元深淡笑:“四妹妹,你再挑挑看,这里还有不少。” 岑雪衣羞赧地飞了眼崔承嗣,点点头,但哪里有看簪子的心思,心中窃窃欢喜,不住地睇崔承嗣。崔承嗣没再问她,看了会,便将蟠龙簪收进囊中,对掌柜道:“刚才看过的簪子包起来。” 岑雪衣还没挑完,意外的呀了声。看崔承嗣的意思,买的那些里并不包括她在选的。 “嗣哥哥……”她脸皮灼烧,气恼地把簪子扔回去。 崔承嗣却越过她出了门。 岑元深放下茶盏,安慰道:“无妨妹妹,你再挑两支,我请客。”他转向崔承嗣,“方才那些,就当我送太尉了。” “不必。”崔承嗣攥紧蟠龙簪子,拉过马缰,口吻淡淡的,“账算我名下,让掌柜找都护府王管事。” 他眸子平静无澜,和岑元深四目相对,看不到半分亲近之意。 转了转清白的普提珠,岑元深轻浅笑笑,没再强求。 * 马车缓缓停在都护府正门前,明姝坐了会,却没有下去。 她靠着软缎抱枕,指尖扶了扶高髻上的凤簪子,头仍昏昏晕沉。想起临别时孟疏对她说,短时间内曹勇不会再来烦扰她,难免担心起来。 可惜她时常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先前已为她得罪玉鹤帮,下手没轻没重,到处树敌。 采苓和绿衣先下了马车,明姝打起帘子,却听迎出来的婢女道:“殿下总算回来了,大人在颂梧堂等了半个时辰了。” “等我?怎么在颂梧堂等?”那是外府,接待来客的地方。 “剑东岑三郎过来了,还带了岑夫人做的茶饼果子。” 明姝莲步轻顿,珍珠绣鞋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车帘内。她好些日子没见岑元深,倒忘了他是岑雪衣兄长。但她不能见他,否则身份就暴露了。 “帮我回大人一声,今日身子不适,无法接待外客。” “采苓,绿衣,从二院角门进吧。”明姝揉揉额角,不知岑元深怎么突然来访。但临近年节,剑东和廷州两地人员往来,他拜访老太太,也在情理中。 明姝悄然从角门进了二院,来到垂花门前,远远见二层楼阁上轩窗洞开,岑元深如画中谪仙,不急不徐地转着项间佛珠。风拂过松针,他偶然也瞥向垂花门,明姝忙敛了视线,往寝屋而去。 外男不得入内院,便是待会崔承嗣过来,她也不会和岑元深碰面。 明姝心情稍定,在寝屋转了两圈,便打开妆奁,往嘴唇上扑了点白色的脂粉,又往脸上拍了点艳色的胭脂,看起来像高热的样子。她躲在茜纱窗后等了会,隐约看到崔承嗣的身影,斟了半盏茶搁在桌上,便翻身上拔步床。 “咳咳,咳咳咳。”崔承嗣推开门,听到明姝轻微隐忍的咳嗽声。 她靠着锦缎软枕,香帕掩着口唇,袅娜不胜的模样。 “夫,夫君怎么来了?”一看见他,眸光便亮盈盈的,仿佛要起身相迎。 “听说殿下病了,我让嗣哥哥过来瞧瞧。”岑雪衣从崔承嗣身后出来,貌似亲切道,“我哥哥带了些阿娘做的茶饼果子,这会人就在颂梧堂,可惜你见不到他。” 她方才见到条火蟒,还以为走错了屋子。但看崔承嗣神色自如,也不好询问。 她也烦恼,明姝偏偏这时候病了,岑元深白跑一趟。 “替我谢过岑郎君,谢过夫人。咳咳。”明姝咳了两声,喘气道,“也怪我昨夜踢翻被子睡了一夜,早起出门去,嗓子便干痒难耐。” 她唇皮干燥泛白,脸颊烧红,仿佛真的病大了。崔承嗣打量了会,将桌上半盏茶满上,拿到她随手能够到的桌面上。却也不端给她,而是坐到床沿边。 乌羽叶隐约的香味萦绕,崔承嗣凑近她,神色古怪:“早起便嗓子干痒?” 便是干痒,也上瘾般在窄巷吞云吐雾,乖巧地让孟疏替她簪簪子。 她对他如此顺从,在深宫中为他学女戒女训,这一幕又作何解释?赌坊里贴紧孟疏胸膛,又作何解释? 她爱的人,当真是他? 明姝本来只是晕沉的脑筋被他这么看着,忽然一阵刺痛。 “是,是有点儿。咳咳,但休息会就好了,不要紧。”她掩唇咳嗽着,五指去寻茶盏,恰好找到满杯的茶盏,满满喝了一大口。 几滴茶水顺着樱唇流下,明姝用帕子沾了沾,放下茶盏时,发现崔承嗣仍在盯着她。 茶盏不知道怎么脱了手,她嫣然笑笑,把茶盏扶正。 崔承嗣从蹀躞带的囊中拿出了用帕子包着的蟠龙簪子,唇吻几经开合,道:“回来时经过玉器铺子买的,试试。” “怎么突然送我簪子?”明姝狐疑地瞥了眼那簪子,水头比自己头上的更好,剔透见肤,浑无杂质。那簪身拿在手上,也沉甸甸的,想是极为贵重。 她的头面首饰不少,却独独没有蟠龙样式的簪子。 岑雪衣眼热,正欲说话,却听崔承嗣道:“逢年过节,都会买簪子。” “是吗?”明姝端详着这支簪子,越发奇怪,“逢年过节,你都买簪子送府里的人?” “嗯。”崔承嗣囫囵应声,正要把她头顶那根簪子取下,却被明姝抵住手,“夫君,你做什么?” 崔承嗣皱眉:“戴了新的,就不要戴旧的。” “不要紧。两支都好看。”明姝将凤簪摁回去,又把蟠龙簪簪上,婉笑道,“龙凤呈祥不好吗?” 她随便簪的位置不太好,龙被凤压在了下面。崔承嗣忽然攥住她的腕,非要重新簪。 把凤簪取出,把蟠龙簪簪回。 簪在她发髻上最明显的位置,明姝挣了挣,却觉得他力气大得吓人,根本没有把凤簪簪回的意思。 “夫君,把凤簪还我吧。”她求他道。 崔承嗣攥着凤簪,摩挲着,只要稍稍用力,这簪子就能被他折断。 “它对你很重要?” 他颇有些无理取闹,明姝莫名其妙。默了会,她的柔荑覆上他粗糙的手背,讨好道:“是啊,夫君,还给我吧。” 她一连婉求了两次,崔承嗣这才把簪子还她。 虽然还了,簪身的金子也被他攥扭曲了。 明姝无语,把簪子簪了回去。这次倒是凤在下龙在上,崔承嗣喉结滚动,欲言又止。岑雪衣像个多事的站在那里,白眼翻了又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说完。 她转了转桌上茶盏,忍不住插话:“嗣哥哥,过几日要不要在割鹿台办跳火节,和百姓们热闹热闹?岑哥哥近来都在廷州,过年了,大家一起喝酒吃肉,自在开心多好啊。” 崔承嗣若去,明姝也一定去的。 等明姝到了外府,岑元深便有机会看见她的模样了。 崔承嗣盯着那凤簪,随口道:“你想办?” “崔伯伯身体好时每年都办,隔了有几年了,确实想办了。” “那便办。” 明姝倒是听说过跳火节,人们聚在高高的篝火前,往里面扔剪纸烧东西。她不太感兴趣,何况可能要与岑元深同行,不免掩唇咳了咳:“我最近身体不知怎么总不好,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呢。” 崔承嗣眸色又沉:“你不去?” 明姝弱声道:“我心里是很想与夫君去的,但是不知道到时候病能不能好了。” 崔承嗣刻意站起来,却也还是看着明姝,“你若不去,我到时候便只和岑雪衣游街。” 岑雪衣眸光亮了:“真的吗?”若能和崔承嗣并肩游街,岑元深见不见得到明姝,也不重要了。总有机会见的,但和崔承嗣一起游街的殊荣,却不是谁都享有的。 何况,还是崔承嗣主动提出和她一起。 明姝只想摆脱岑元深,恹恹道:“那夫君好好照顾岑姑娘,我到时夜里就不等夫君,先歇了。” 说是如此,明姝却暗自盘算,那日定是喧鼓震天,游人如织,她可以换身便服戴上凤簪在街上逛逛,兴许能碰到认得簪子的人。 崔承嗣的语气突然沉下来:“我还有别的事,不会很晚回,你可以等我。” 他一副她招惹了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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