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内室,萧太妃平静了太久的情绪开始瓦解,她从衣襟领口掏出一块白玉石,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摸着玉石,嗓音轻颤,“这辈子,哀家定会等到他!” 辰王从萧太妃的别苑离开,背影决绝。 回到听音阁,辰王的心腹跪了一地,其中一人道:“虞三姑娘是被将军府送入宫的,她此前的确来过王府,前后共三次,似有什么重要之事相求,属下调查过将军府,大概是与虞二公子的病有关。那虞二公子已到了强弩之末,需要宫里唯一一枚血灵芝治病。” “如今,虞三姑娘已是宫里的从四品美人了。” 辰王负手而立,站在一株水桶粗的玉兰花树下,闻言后一拳头砸在了树干上,许久没有转过身来。 风拂,叶落,夜色苍茫。 * 次日,无早朝。 封衡睡到自然醒。他寻常时候都是卯时起榻,今晨睁开眼,已经能看到幔帐外天光大亮。 男人修长的手撩开些许帷幔,泄了一缕光进来,他看向榻上正沉睡的女子,女子眼角残存媚色,呼吸清浅,封衡唇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真是好大的胆子。 哪有嫔妃无视帝王,在帝王起榻时,还在兀自呼呼大睡? 封衡的女人虽然不多,但也无人这般无礼。 本想抬手推醒虞姝,下一刻他看见虞姝细腻肩头的红痕,再观之其眼睫,还隐有泪痕,男人又难得良心发现。 是他昨晚太过分了么? 此刻想起来,还真是有些禽兽。 封衡收手,深邃无温的丹凤眼罕见的掠过一丝笑意。 王权在外面静等,今日无早朝,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唤醒帝王。毕竟,皇上此前从不贪觉,每日准时起榻。 故此,王权也摸不准。 幸好,这会子皇上自己个儿醒了。 王权往前走了几步,一眼不敢多看床榻,“皇上,可要宣宫婢过来?” 封衡抬手制止,“不必。” 男人嗓音清冷低沉,但听起来似是心情不错。 王权只好自己上前伺候着帝王更衣。他不仅内心暗暗纳罕,这虞美人在皇上心里大抵不仅仅是一个嫔妃那么简单吧。 王权又联想到两年前那桩事…… 封衡踏出偏殿,感觉到一道视线,他侧目望去,就见虞贵嫔站在正殿门口,一副雍容华贵的穿扮,对着他福了福身。 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眼,虞贵嫔心尖猛然一跳,挤出一抹笑意。 皇上看向她了。 皇上果然还是惦记着她的! “皇上……”虞贵嫔喊了一声,还真是声情并茂。 封衡狭长的眸微眯,“来人,虞贵嫔性情温良,甚得朕心,赏!” 王权愣了一下。 性情温良? 谁啊? 虞贵嫔? 下一刻,封衡转过身,大步迈出翠碌轩。王权讪了讪,不明所以。 罢了,帝王心,又岂是他能够揣测的。 没过多久,御前小太监们就将赏赐之物送到了虞贵嫔面前。 虞贵嫔看着满目的御赐之物,一阵狂喜。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她掌掴了庶妹,反而命人送来滋补之物,可见在皇上心里,对她是纵容的。 而虞姝当真只是个玩/物,皇上也只是一时兴起。 自我一番洗脑之后,虞贵嫔缓缓挺直了腰杆,抬首昂胸,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因着得了赏赐,虞贵嫔今晨没有再找虞姝麻烦,但依旧禁了她的足,不允许她去向皇后请安。 虞贵嫔的用意十分明显。 她自己不能搞死虞姝,却盼着皇后出手。 可皇后心里门儿清,算是虞姝今日依旧没有过去请安,皇后非但没有出言责骂,还赏赐了一些缎面与首饰。 景元宫请安结束之时,皇后特意笑着交代,“咱们这些姐妹都是伺候皇上的人,难得美人妹妹招皇上喜欢,她这些日子的确是操劳了,年纪又小,日后在宫里,你们可都得多多照拂着些。” 皇后的大度与仁慈,刺得淑妃眼睛发胀。 皇后都不在意,她们这些嫔妃还能说甚么呢?! * 虞姝醒来后,让知书去看看翠碌轩的大门是不是被人堵着。 她今日又错过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 虞姝倒是不慌。 想来,皇后能得皇上的敬重,必然是一个聪慧之人,又岂会看不出虞贵嫔的伎俩。 知书本想试试能否走出翠碌轩,却是被小太监挡住了。 知书没有与其争执。 墨画也过来了,生怕知书被欺负了去。 毕竟,这座翠碌轩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虞贵嫔。 知书与墨画结伴往回走,墨画愤愤然,“这里是后宫,虞贵嫔还想一手遮天了不成,委实不知天高地厚!这天下、后宫,俱是皇上的!岂是她一个虞贵嫔就能为所欲为?!” 知书也气愤,但比墨画沉稳的多,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嘘,贵嫔娘娘的人在盯着咱们呢。” 两人往侧面瞥了一眼,就见有人鬼鬼祟祟,正探头探脑的看向偏殿的方向。 此人是夏荷。 夏荷甚是纳闷。 虞美人被虞贵嫔欺负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虞美人不在皇上面前提及一个字?她就心甘情愿被贵嫔娘娘欺辱? 夏荷隐约怀疑什么,但没有任何证据。 * 今日无早朝,封衡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十八岁登基之后,可谓是日理万机。这座江山交到他手上时,已是满目疮痍,他整整三年未歇过一日,倒不是为了所谓的千秋伟业,而是他那些年在外历练的经历,让他深刻明白,这天下之大,还有太多百姓流离失所,在苦寒北地之处,还有不畏生死的将士守卫着这片王土。 他是帝王,既戴其冠,必受其重。 王权疾步走上前,看了一眼瑾帝,这才道:“皇上,辰王爷求见。” 封衡今晨一踏出翠碌轩,就已得知辰王子夜回京了。 封衡停笔,墨汁滴落,染了奏折。 须臾,帝王清冷的俊脸似是有了一丝丝的变化,道:“宣辰王进来,再去把朕的虞美人叫过来。” 王权一怔。 皇上明明知道虞美人没有入宫之前,与辰王交情匪浅,这…… 作者有话说: PS:“哀家”是指丧夫的女子,太妃亦可以自称为哀家。
第十五章 林深前去翠碌轩传话。但并没有告知虞姝,辰王也入宫了。 王权留在御前伺候着,他亲自领了辰王入殿,不由得侧目打量了几眼。 一年未见,辰王殿下的肤色暗沉了一些,但并不影响其丰神俊朗的容貌,封氏皇朝的男子仿佛都是备受上苍偏宠,俱是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容貌。 先帝在世时,也是罕见的美男子。 而先帝的胞弟——如今的楚王爷,据说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倾慕者无数,是个不折不扣万花丛中过的主儿。 辰王在北地历经一年,较之以往,气度凛冽了不少。 先帝的众多皇子之中,封衡序齿老三,辰王排在他下面,但两人的出生仅仅相隔不足一个月。 辰王今年也是二十有一。 他着一身蓝色簇新长袍,腰间挂了貔貅羊脂白玉,背脊挺直瘦削。 辰王行至御前,撩袍跪地,行了君臣之礼,“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无疆!” 封衡唇角溢出一抹笑意,从龙椅上起身,大步流星,行至辰王面前,弯身将他扶起,兄弟二人一应俱是身段颀长高大,许是封衡在帝位上待了三载了,眉目与眉梢之间隐有戾气与王者霸气,“皇弟归来,朕甚是欢喜。” 辰王神色有些憔悴,唇角扯出一丝笑意,他看着封衡的脸,张了张嘴,到了嗓子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再度抱拳,道:“承蒙皇兄惦记,臣……欣慰至极。” 辰王眉心紧蹙,欲语却无词。 这时,王权上前几步通报,“皇上,虞美人来了。” 一言至此,王权后背冷汗涔涔,又往后退了几步。 虞姝还不知辰王就在御书房,而辰王自是知道“虞美人”是谁,他眉心蹙得更深,薄唇紧抿。 封衡眼底似有一抹化不开的浓墨,狭长的眸眯了眯。 御书房出现了一刻诡谲的安静。 虞姝带了凉茶过来,她微微垂首,双手捧着托盘,起初并没有看见辰王,直到跪地行礼时,封衡道了一句,“爱妃起身吧,凉茶倒是送的正是时候,恰逢辰王也在此。” 辰……辰王…… 虞姝听到“辰王”二字,站起身的同时,本能使然,愕然抬头。 与辰王对视上的一瞬间,虞姝不知怎么了,双腿一软,手没有扶稳,托盘倾斜,上面的凉茶当场落地。 “啪”的一声响,茶盅碎裂两半,凉茶溅了一地。 王权心一惊。 这是虞美人第二次在御书房失仪,前几天也是因着听到了辰王的消息,而打碎了茶盏。 虞美人到底是别有心机?还是单纯至厮? 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虞美人与辰王殿下之间定然有故事。 王权暗暗腹诽,这虞美人入宫后能活到今天,全靠着皇上怜香惜玉啊。 整个过程也才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辰王反应比虞姝快,立刻收敛目光,不再多看她一眼,这个时候但凡他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害死虞姝。 虞姝后知后觉,当即跪地。 封衡伸手握住了她的细腕,把她拉起的同时,又往他面前一拽,动作委实强势,封衡轻笑一声,眼梢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打量之色,“美人怎的这般不小心?可吓着了?让朕好好看看。” 虞姝红着一张脸,内心错乱纷杂。 因着从小见惯了姨娘痴情的下场,她对男女之间的真情甚是怀疑,她打心底不会轻易去相信任何真爱,亦或是任何男子。 此前,她的确对辰王抱过幻想,但前阵子,她便十分清楚,辰王对她的承诺只是一场空欢喜。 心头难受么? 当然会有。 但她也同样可以彻底收心,毫不拖泥带水。 她这样出生的庶女,在主母、嫡姐常年的欺压之下,早就硬生生掐断了一切少女情怀。 就连带祖母老太君都不将她当回事。 已故的祖父年轻时痴迷过一梨园戏子,那戏子让老太君深刻痛觉过好一阵子,后来梨园一场大火,红颜玉陨。祖父当年主动请缨去了苦寒之地守边,战死在了关外。 当真应了祖父临走之前所言的“生死不见”。 因着这一段陈年过往,老太君对美貌女子深恶痛绝,纵使姨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妾,可在老太君眼里就是低贱的妾,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女子。 连带着姨娘所生的一对儿女,也让老太君厌恶至极。若非担心虞将军会嫉恨上她,老太君容不下母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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