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衡面上笑意不减,“好。” 虞姝守在榻前不欲离开。 封衡亦不能强行将她带走。 换言之,他何须忌惮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少年人? 还是个山贼。 封衡试图让自己心胸宽大一些,免得让虞姝误以为,他是小家子气的男子。 封衡还有要事与心腹商榷,离开之前,特意交代了十五和十七,此刻的男人已是面目阴沉,“守着娘娘,若那小子醒来,你二人照料,不得让娘娘插手。” 十五和十七应下,“是,皇上。” 她二人总觉得皇上心情不悦。 说出“那小子”三个字时,像是咬重了音调。 想来,必然是她们想多了。 那位小郎君是破局的关键,皇上又岂会嫉恨呢。 * 两日后,小郎君终于苏醒了。 他并未受严重的内伤,只是与人厮杀时,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之失血过多,这才导致昏迷许久。 帐篷内点了火炉,小郎君睁开眼,他十分警觉,身处陌生环境,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武器,以备随时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看见几步开外的美人侧脸时,小郎君只是保持着睁开眼的动作,被褥下的那双刚刚握紧的手,逐渐放松了下去。 只见,幔帐顶端泄下天光,笼在美人身上,她侧面静怡,身上嫣红色滚兔毛边的披风,衬得肤色白皙无暇,墨发盘起,仅插了一根玉簪子。 这……是仙女么? 小郎君长这么大,第一次瞧见如此美貌的女子。 他还以为山寨的秋香姑娘已经是顶好看的女子,今日一瞧,他竟是彻底断了追求秋香的决心。 小郎君刚要开口,嗓子有些干涩。 虞姝听见了动静,朝着他看了过来,见人终于苏醒,她面上一喜,顿时如满墙的蔷薇花绽放开来,灿烂夺目,“你醒了?” 嗓音亦是沁甜如山泉水。 小郎君顿时浑身僵住,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虞姝。 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完全康复了。 他无需任何参汤滋补,亦无需任何药材治疗。 虞姝走了过来,随即也带来了淡淡花香,白皙柔软的手伸出,在少年郎额头探了探,俯身时脸上笑意缱绻,“你眼下感觉如何?” 担心小郎君误会,虞姝解释说,“你此前被人所伤,我只是想救你,你莫要害怕。” 美人嗓音温柔。 小郎君一阵施施然、飘飘然。 他自幼没有娘,时常会幻想娘的模样。 可眼前美人十分年轻,正当韶华,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少郎君面颊涨红,片刻才憋出几个字,“你是仙女么?” 虞姝,“……” 她愣了一下,噗嗤一笑。 这少年人还真有趣。 接下来,虞姝对少年十分关照,问了他的名字、年纪,还答应会将他送回山寨。 虞姝亲自下厨,给少年熬了一盅乳鸽汤。 熬到发白的乳鸽汤,再洒上些许细盐,葱翠的葱花浮在乳白汤面,淡淡油花浮散,一看就让人有食欲。 虞姝端着托盘从临时搭建的厨房出来,正好封衡也恰好议完事,还以为是虞姝特意给他熬了大补汤,他款步走上前,男人笑起来清隽儒雅,“昭昭,你何须亲自动手?” 虞姝见男人伸手过来,身子侧了侧,明显是要避开他。 虞姝嗔了一眼,“皇上,这不是给你的。” 封衡置于半空的手一僵。 他这人多疑、擅妒、小心眼,有仇必报。 换做是从前,谁这般对待他,必然会此生不再复宠。 可虞姝是他无法割舍之人,眼下唯有保住面子与尊严,他笑了笑,掩了一切异色,“朕自是知道,朕帮你端。” 虞姝这才放心。 封衡接过托盘,垂眸看了一眼。 是乳鸽汤。 他这辈子都不会喝这玩意儿! 二人一同来到红月面前。 少年人之所以取名为红月,是因着他出生那日,天际月亮泛红,其父母生前目不识丁,能取上这么一个名字,而没直接唤作阿猫阿狗,已经是幸运。 红月喜欢看虞姝,少年人的喜欢都是热烈又直接。 “多谢仙女姐姐。” 他还不知道封衡和虞姝的身份。 虞姝又笑了笑,大抵是为人母了,也愈发的温和。 封衡目光微冷,红月饮汤之时,他的长臂故意揽住了虞姝,以示主权。 红月见状,眸色微敛,将一碗乳鸽汤喝了个精光,还不忘撒娇,“仙女姐姐,你可真好,若是一直能喝上仙女姐姐熬的汤,那月儿可就死而无憾了。” 他出身贫苦,跟着兄长一路苟活于世,嘴巴岂能不甜? 红月故意为之。名花有主又怎样?山贼的天性就是抢夺。 虞姝又被逗笑,“月儿喜欢就好,那今晚再给你炖鲤鱼汤。” 红月咧嘴一笑,看上去憨憨的,毫无心机似的,“仙女姐姐,月儿太喜欢你了。” 封衡一手朝后,已经紧握成拳。 若非是看上了这臭小子兄长手中的人马,他现在已经被自己剁碎喂狼了。 驱走了一个辰王,又来了一个红月。 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 * 山中无岁月,这话半点不假,沈卿言和楚香皆不知究竟过去多久了。 这阵子以来,三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但面容早已灰不溜秋。 其实,沈卿言已经多番盘算过。 原本,他与楚香准备继续往北,可又不能带上母老虎,为了小团子的口粮,只能暂时留下来。 况且,若是直接离开,小团子的奶水供应不能确定充足,万一遇到杀手,又将是一场变故,再者路上容易留下踪迹,平添了被追踪的风险,少主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眼下又是凛冬之际,最终决定哪儿也不走。 沈卿言一身武艺,倒也不至于饿死了楚香和小团子。 这一日,沈卿言从外面打猎归来,他身上裹了兽皮,倒也不觉得冷,他蹲在火堆旁,搓了搓手,这便从怀中给楚香掏出两只野果,咧嘴一笑,“阿香,你知道么?我今日在外面,听见有山民在传,说是山里有野人出没。我与皇上在北地历练数年,还从未见过野人。” 楚香捧着野果就啃了一口。 闻言,她神色复杂的打量了几眼沈卿言,又垂首看了看自己。 嗯…… 那些山民确定自己看见的是野人,而不是她与沈卿言? 楚香掐断了这个念头。 她好歹是恒庆王之妹,在冀州也算是一等一的贵女,身份矜贵,而今沦落至此,可都是为了少主。 两人正说着,小团子这时醒了。 自从满月之后,小团子就鲜少会哭了,一双眼睛格外炯亮,就那么看向了沈卿言。 沈卿言吓了一跳,那种被封衡支配的恐惧又冒了上来。 他清了清嗓门,“咳咳,少主,眼下您的口粮充足,少主放心,我定将您养得白白胖胖。”态度甚是敬重。 小团子眨了眨眼,这便又四处看了看,仿佛十分嫌弃当下的处境。 每每这个时候,沈卿言都是十分心虚。 * 当晚,虞姝惊梦醒。 她在封衡面前一直很稳重,但这天夜里,愣是揪住了封衡的衣襟,嚎啕大哭,“呜呜呜,皇上,我梦见咱们的儿子在啃食生肉,他见我靠近,抬头看向我,哭着说他饿了。” 虞姝心焦极了。 初为人母,哪能梦见这种场景。 恨不能插上翅膀去寻回自己的孩子。 封衡抱着她哄着。 这是虞姝第一次在封衡面前表露出对孩子们的想念。 封衡自是明白她的心情,“昭昭,一旦攻下虎头山,拿下雍州就指日可待,届时就能将孩子找回来了。” 虞姝满脑子都是儿子挨饿的画面,“可孩儿说,他都快饿坏了。” 封衡拧眉,继续劝说,“倒也不至于,卿言不会让他饿着。” 沈卿言是御前红臣,他的实力,封衡还是极有自信的。 封衡安抚了好半晌,吹捧了沈卿言如何如何厉害,虞姝才勉强得到了些许安慰。 作者有话说: 封衡:朕对卿言甚是自信。 沈卿言:一切稳妥,皇上放心! 太子:???? 村民:有野人出没!奔走相告.jpg 辰王:崽崽们都应该跟着皇叔混,骄傲脸.jpg~ —————— 宝子们,咱们明天见啦,祝安~好梦~ PS:明天攻入山寨,一家团聚就在眼前了,宝子们不急哈~
第九十六章 虞姝脑子里全是儿子饥寒交迫的惨状, 虽然醒来后不记得小团子的脸了,但梦中的细节却是无比清晰,她甚至还记得小家伙赤着身子, 衣不遮体,后背有几处青色的痕迹,像是胎里带出来的。 被封衡圈在怀中安抚了片刻, 虞姝好不容易有所缓解,可一想到外面寒风凛凛, 年关将近,儿子或许就连一件新衣也穿不上, 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安眠?她还没给孩子亲手缝制过衣裳呢? 静怡之中,虞姝嗓音哽咽, 她入宫之前遇到再大的难事,也不会这般哭出来,但为人母之后,便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受到半分损伤。 “皇上,孩儿在梦中吃不饱穿不暖, 他看着我的眼神是怨恨的,你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是一开始就带上孩儿们, 那该多好?” 当初为了安全考虑,只能将孩子送走。 而今的确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但不代表往后没有危机。 虞姝也只是情绪上头,这才随口一说。 若是再重来一次, 她还是会让辰王和沈卿言将孩子带走。 稀薄光线之中,封衡微微拧眉, 不知为何, 他脑子里也浮现出自己的崽子苦雨凄风的惨状。 可旋即, 封衡就掐断了这个念头。 他的孩子,必得天佑。 再者,辰王那边自是不必担心,他对辰王的老底还是了如指掌的。那厮别说是养一个孩子,就是养一百个也不成问题。 至于沈卿言,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历练了数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饿死的境地。 封衡嗓音轻柔,继续安抚,“昭昭,沈卿言与楚香虽是带着孩子逃难,但也不至于会像你梦中那般。”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再者,沈卿言带走的是儿子。 男儿大丈夫,自幼吃点苦楚,也没甚么可心疼的。 思及此,封衡逐渐放宽了心,如是的想着。 虞姝揪着帝王衣襟,帝王的大掌一下又一下的给她轻拍后背,她这才稍稍平复情绪。 沈卿言就住在将军府隔壁,虽说此人是御前红人,且又大权在握,可虞姝总觉得,他不太靠谱。 但愿,梦境与现实皆是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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