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封衡了, 就是王权也觉得昭嫔娘娘的态度有些不可思议。 按理说,昭嫔娘娘今日才刚刚入住重华宫,以她眼下的位份, 能搬迁重华宫已经是帝王的恩赐与偏宠。 可昭嫔娘娘倒好,非但不主动报答皇恩, 反而不声不响就熄了灯。 这是直接拒绝侍寝的意思。 她甚至于根本不期待帝王的到来。 重华宫是离着帝王寝宫最近的一座宫殿,封衡这几日都是宿在御书房, 他今晚虽嘴上说回寝殿,其实王权心里很明白, 皇上是想来重华宫。 但又不知为何缘由,皇上今晚格外要面子,似是担心会被昭嫔娘娘拒了似的。 回寝宫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路过重华宫。 奈何,襄王有意, 神女却无情了。 轿辇停在了重华宫外的宫道上,两侧拂柳随着晚风扬起, 荡荡悠悠。月华之下,帝王一双细长的凤眸微眯, 他的脸隐在一片光影之下,晦暗不明。 沉寂许久, 王权不忍心看着帝王继续这般深沉,他是看着封衡从小团子一点点长大, 亲眼目睹了封衡这些年所有的苦, 自是心疼封衡。 遂压低声音劝了一句, “皇上,昭嫔娘娘许是乏了,或又是担心会叨扰了皇上,这才早早歇下了。” 毕竟,皇上这阵子日理万机。 封衡一手搭在轿辇圈椅扶手上,修长有型的手指捏紧了扶手,许久才闷闷吐出一个字,“走。” 轿辇继续缓缓往前,王权总觉得帝王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憔悴,封衡虽给人强势孤冷之感,但王权知道,他自幼就喜欢强撑一切,绝不会轻易暴露弱点和软肋。 平静的外表之下,或许早已波涛汹涌。 一想到皇上的一片热忱,被昭嫔娘娘给辜负了去,王权更加于心不忍,又劝说道:“皇上鲜少踏足后宫,或许昭嫔娘娘一心以为皇上不会来呢。” 轿辇一路往前,王权紧跟轿辇一侧,小片刻过后,封衡的嗓音才再度响起,听上去四平八稳、无波无痕,“多嘴。” 王权只能讪讪闭上了嘴。 * 寝殿空旷,龙榻宽敞,难免叫人孤枕难眠。 封衡沐浴过后,身上只披着一件雪色绸缎中衣,衣襟敞开,露出结实修韧的胸膛,往下是肌理十分清晰的块状腹肌,身段颀长,窄腰长腿。 他喜洁,这种三伏天,几乎每日洗发。 此刻,在夜风之中,男人的三千青丝随风拂起。墨发、白衣,月华如练之下,给人强烈的视觉对比。 沈卿言身为御前红臣,且还是宫中禁军统领,宫门下钥,也阻挡不了他入宫的步伐。 沈卿言一过来,便看见帝王立于一株女贞树下,负手而立,头顶一弯银月,说不出的凄美,似是画中人。 “皇上,沈大人来了。”王权上前提醒了一句,他一把年纪了,见不得皇上如此失落。 封衡侧过身,沈卿言直直盯着他的胸膛,然后就是小腹,随即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沈卿言纳闷。 他与皇上一同长大,经历也甚是相同,一路相持走来,可为何他的身段不如皇上好看? 老天还真是格外偏心眼。 封衡凤眸一眯,一手随意揽过腰带,将中衣系好。 但绸缎料子太过贴身,风一吹,身上一切轮廓还是若隐若现。 沈卿言又往下瞄了一眼,那双炯亮的眼仿佛发出了一声感叹:哇哦。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难道,这就是天子和寻常人的区别? 就连那处也是差距甚大。 封衡俊脸阴沉,不动声色在石案边落座,一手持起杯盏,“何事?” 沈卿言挠挠头走上前,咧出一嘴白牙,“皇上,臣今日特意沐浴了才入宫面圣。”似是在邀功。 封衡一记冷眼扫向他,“说。” 沈卿言张了张嘴,总觉得皇上格外冷漠,他难免失落。 皇上对他而言,可是最重要之人呐! 他忠于帝王,是帝王此生奴仆,一生为帝王效犬马之劳,此生不悔。 封衡的眼神更冷,像是从黑暗之中迸发出的目光,沈卿言立刻言归正传,“皇上,辰王府已在按部就班准备大婚,聘礼也已送去张相府。另外,太后要回宫的消息眼下是满京都皆知了,江南道的灾银今日傍晚十分暗中押运上了运河,由魏大人的同窗师弟亲自护送。” 将几桩要事禀报完,沈卿言止不住话匣子。 当初在北地,两人都还是个孩子,沈卿言惧黑,每每入夜都会缠着封衡说上好一会儿话。 彼时,封衡虽不善言辞,也不苟言笑,但耐心十足,会一直听着他絮絮叨叨个不停。 沈卿言如今也没改掉对封衡倾诉的毛病。 于是,接下来,沈卿言向封衡抱怨了楚香好一会。 “皇上有所不知,那位阿香姑娘,就是徒有其名,以臣看,她是半点不香。非但人不香,还是个爆脾气的女子,口无遮拦。以后真不知会祸害了哪位公子哥?!” 沈卿言说到这里,突然噗嗤一笑,“阿香姑娘的未来夫君,真真是可怜了。” 封衡噙了一口凉茶,剑眉微不可见的猛地一挑,未置一言。 他眼下最担心之事,莫过于江南道的灾情。 但他又无法亲自去一趟江南道。 朝中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先帝在位时,朝堂已经溃败到不堪目睹,贪赃枉法的魑魅魍魉比比皆是,又盘根错节、官官相护! 封衡一番大刀阔斧之后,朝堂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在处处暗藏杀机。 他没有直接拨下灾银,而是暗地里先将灾银运送过去,先解了灾民的燃眉之急再说。 否则,又不知灾银会饱了哪些人的口袋! 解决贪墨之徒不急于一时,万一耽搁了赈灾,那就是帝王之过! 封衡见过人是如何一步步被饿死的。 他心狠手辣,天生刽子手,可偏生见不得那些苦难百姓遭罪。 他是魔,也是佛。 心中揣着黎民苍生走到今日,御极帝位早已不单纯是他自己的野心了。反而成了他的宿命,他的职责。 至于先帝和大臣们所支持的辰王,封衡并不看好他。 一个好人,注定了不可能成为好帝王。 仁者不可为君。 封衡坚信,这江山唯有他才能重新匡扶起来。 可原本一门心思匡扶社稷的年轻帝王,却忍不住动了凡心。 此刻,封衡的情绪并不太好,幽眸之中隐藏淡淡忧愁。 沈卿言又数落了楚香一番,这便伸了个懒腰,腆着脸提议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又有早朝,不如臣就在皇上这里借宿一晚吧。” 这种事已经不知发生一两回了,沈卿言若是遇到刮风下雨天,会偶尔留宿帝王寝宫。 此前,封衡从未召见嫔妃来寝宫,沈卿言也没觉得哪里不合适。 但,出乎沈卿言的意料,却闻帝王淡淡启齿,嗓音甚冷,“滚出宫去。” 沈卿言诧异,“皇上,你……”变了! 封衡有些鄙视沈卿言。 他想撮合沈卿言和楚香,可这厮倒好,将一个女子贬低的一无是处。 沈卿言一离开,十三就悄然无息冒了出来,一五一十禀报,“皇上,沈大人今日将阿香姑娘给打了。阿香姑娘去恒庆王跟前告了状,恒庆王并未寻沈大人的麻烦,或许恒庆王已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 恒庆王没有替自己的妹妹报复沈卿言,那说明恒庆王也赞同这桩婚事。 其实,不仅仅是封衡想拉拢恒庆王与冀州。 对方也想投靠封衡。 眼下的状况是,局外人已开始安排的明明白白,两位当事人却是稀里糊涂,还大打出手。 封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朕知道了,继续盯着,有必要就设法设计卿言,他那个榆木脑袋,不易开窍。” 十三应下,“是,皇上。” 安排好了沈卿言的事情之后,封衡猛然惊觉一事,他眸光一滞。 朕,这到底是怎么了? * 翌日,太后的凤辇抵达皇宫。 封衡携后宫众人迎太后回宫。 太后是两年前以“祭天吃斋”为由,被封衡遣送去了五台山,这一去就是两载,无论太后如何闹腾,封衡迟迟不将她接回宫,而这一次封衡又突然下旨迎回太后,对于帝王此举,太后本人是疑惑的。 但只要可以回宫,才有机会重掌大权。 故此,太后得到口信,这便就立刻准备好了启程。 后宫嫔妃皆到场了。 无疑,帝后二人走在最前头。 无论后宫谁最得宠,在重大场合,能有资格站在帝王身侧之人,唯有皇后。 因着后宫统共只有不到十位嫔妃,虞姝一抬眼就能看见帝后二人的背影。 帝王着一身玄色绣暗金龙纹的广袖袍服,兽首玉带钩束腰,衬得宽肩腰窄,背影看上去格外颀长挺拔。而皇后则是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半翻髻上插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甚是华贵。 虞姝只看了一眼,便就垂眸敛了眸中异色,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脸色如常。 她暗暗怪罪自己。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岂能将浓情时候的感情看得太重呢。 饶是她再得宠,她也不是皇后,不是皇上的发妻,不是可以与皇上并肩之人。 虞姝看着自己的绣花鞋,踩着汉白玉砌成的石阶,一步步往前走。清媚的脸蛋施了淡妆,瞧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静得像一幅画。 封衡微微侧脸,但并没有转过身去看。 他隐约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视线。 他知道虞姝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从一开始,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她。 宫门口,太后由数十宫人簇拥着,仪仗队甚是隆重,排场十分盛大。 帝后等人驻足之时,封衡侧过身朝后看了一眼,准确无误的瞄到了虞姝。 帝王如同鹰隼般,一眼就能将人看个彻彻底底。 只见他这个欲情故纵的小昭嫔,一身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衫,下面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垂云髻上仅插了只金崐点珠桃花簪,淡扫娥眉,美则美,但在一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嫔妃之中,虞姝的穿扮着实寡淡了些。 更重要的是,虞姝的衣领再不像之前那么低。 几乎已经遮到锁骨的位置了。 这般严守作甚? 封衡只看了一眼,眸色沉了沉,男人清隽年轻的面庞隐露几分不太明显的不悦之色。 现在已经将他得手了,她就这般敷衍了事了? 想起最初入宫,她那股妖媚之态,还知道故意跳下荷花塘诱惑他,封衡眼眸深沉,宛若被渣汉子得手后,又不被好好珍惜的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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