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掷地有声,饱含柔韧的力道,也恰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外头响起一道闷雷声,衬得虞枝尾调悠长顿挫。 宫婢们莫名其妙地停下来手中粗蛮的行径,齐齐看向发话的虞枝。 虞枝周身气质完全不输皇后。 “皇后娘娘,您突然待人闯进来,这是作甚?妾是做错什么事了么?如果有,不妨好好商量,何须如此?”虞枝不紧不慢道。 她面色柔和,不见慌张,未穿鲜艳的红色,只着了淡色衣裳,仍不减贵妃的仪度。 虞枝待人温良,可这不代表她是任人鱼肉的女子,可以眼睁睁看着皇后带人平白无故闯进她的宫殿。 此举于虞枝,是不敬,是轻蔑。 虞枝晓得皇后来者不善。 成佑帝十年的宠爱给足虞枝底气。 皇后冷笑:“虞贵妃,莫怪我不告而来,实是事况紧急。” “国师算出宫中有妖孽横行,交代宫中每一处都要搜,刚好国师今日又算一卦,不巧,卦象指出妖孽藏在明光殿,事关陛下安危,我这才亲自带人过来。” 虞枝脸色略变。 “妹妹你放心,我亲自来,就是为证明妹妹清白,我相信妹妹宫里不会藏有妖孽,但为服众,我必须秉公办事,望妹妹体谅。” “不会烦扰妹妹多久,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妹妹的嫌疑自然洗刷干净。” 皇后说得好听,可禁卫们的举止却显得十分无礼粗俗,像丝毫不顾忌虞枝颜面。 虞枝愕然,心揪在一团,她强行冷静,保持警惕道:“什么意思?妖孽?荒唐。” 皇后:“荒唐?怎会是荒唐,这是国师所言,妹妹是抄经书抄傻了?都听不清我所言何意?竟对国师不敬?” “我并非此意。”虞枝道。 “给我搜。”皇后道,不想和虞枝废话,耽误时间。 虞枝开口,皇后堵住她的话: “对了妹妹,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希望妹妹莫要再阻拦了,若是让陛下知晓,只怕会惹陛下不高兴。” 虞枝怔忪了一下,忍着情绪,似妥协道:“可以,但若是什么都没搜到,请皇后娘娘的人把我的宫殿复原,直到我满意。” 虞枝认定自己清白,毫不退缩与皇后对峙。 皇后佩服虞枝的临危不乱,颔首:“那就等结果罢。” 宫人进内殿。 时间似乎一下子漫长焦灼起来,四面八方全是嘈杂声。 虞枝吩咐绿漪去给皇后斟茶。 皇后道:“不用了。” 虞枝见状,没再多此一举,径自自己吃茶定神,衣袖下,无人知晓,虞枝的手微微发抖。 很快,明光殿一团糟。 虞枝和皇后都在等,一个看似平静实际忐忑,一个老神在在。 “找到了。”殿中回荡宫人的话。 闻言,皇后睨了虞枝一眼,面色冷凝,而虞枝的心猛然沉到谷底,回头盯着走出来的宫婢,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绑着麻绳的人偶。 “皇后娘娘,是布偶。” 虞枝眼睁睁看着宫人把证据交到皇后手上。 怎么可能? 她宫里缘由有这个东西?虞枝不住战栗,手脚发软。 皇后捏着手里的人偶,上面是成佑帝的模样,人偶胸膛用十几根针钉住一张小黄布,布上是成佑帝的生辰八字。 “好啊,虞枝,你竟然行厌胜之术来诅咒陛下!简直罪该万死。”皇后声音冰冷,狠狠瞪着虞枝。 虞枝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何我宫里会有这个。” 约莫是被眼前的事打击到,虞枝的嗓音很低,显得有些缥缈急促,毫无说服力,没了适才的从容镇定。 “人赃俱获,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皇后道。 “上面都写了陛下的生辰八字!” 这一刻,虞枝感觉到什么叫百口莫辩。 虞枝呼吸不稳,大脑阵阵空白,许久,她颤声道:“不可能......我是陛下亲封的贵妃,与陛下感情深厚,试问我怎会用厌魅术诅咒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栽赃陷害,是有人意图谋害我。” “我觉得这件事该彻查,不可因为从我宫中搜出人偶就随意定我的罪行,妾再次恳请皇后娘娘还我一个清白。”说着,虞枝颤巍巍跪下去。 “够了,虞枝,你说再多又有何用,跪下又如何?”皇后道,一锤定音,“来人,虞贵妃在宫闱私用厌胜之术,罪该万死,即刻打入掖庭!” “皇后娘娘,你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你处理得太过草率吗?” 皇后:“虞枝,狡辩是行不通的,把虞枝给我押走!” 被冤枉的情绪不好受,虞枝变得激动,负隅抵抗道:“我不会去冷宫,我是无辜的,皇后娘娘,我根本没有害陛下的动机。” 皇后看着她垂死挣扎。 许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怜悯,又或是对将死之人的仁慈,皇后冷哼一声,道:“好,看在多年情分上,既然你不去,那我便成全虞贵妃。” “你犯下大错,此事我定告知陛下,从今以后,你就不是贵妃了。”皇后说完,带着自己的爪牙离去。 皇后的人把明光殿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 临走前,皇后让禁卫守住明光殿,不许任何人进出,明光殿所有的宫人也被撵走了。 曾经华美金贵的明光殿只剩下一面面冰冷的墙壁和青砖木板,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格外凄凉萧条。 雷声滚动,瞬息间下起暴倾盆大雨,暴雨如注。 一夕之间,明光殿发生剧变,曾经盛宠十年的虞贵妃再不复荣华。 再憋不住情绪的虞枝跌跌撞撞瘫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的一起,眼眶终于忍不住湿了。 她无依无靠,背后是冰冷潮湿的空气,前方是残酷的现实。 在外人面前,虞枝尚且保持住虚假从容,现在她孤身伶俜,压抑的情感抽丝剥茧,如潮水般几度起落,最后汹涌澎湃,吞没虞枝。 可上天还没给虞枝许多时辰去伤心悲痛,去顾影自怜。 两刻钟的工夫,她就等来废妃的诏书,从此她不再是贵妃。 同时,她还等来一杯鸩酒和白绫,昭示帝王无情。
第19章 孤立无援 鸩酒亦或是白绫,成佑帝让虞枝二择一,像是顾念二人十年情分,给足虞枝体面。 毕竟虞枝可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虞枝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象征夺命钩的东西,犹觉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 殿中气氛愈发沉重苍凉。 不见虞枝反应,内侍开口: “娘娘,您要选哪一样?”内侍眼中并无轻蔑,相反他声调中俱是对虞枝的恭敬。 虞枝被废,可他仍旧尊称虞枝一声娘娘。 虞枝极为缓慢地靠近,鸩酒残酷地倒映出她面如金纸的脸庞。 一夕骤变,十年如虚妄,刹那间,脖子被死亡的气息威胁。 虞枝怕死,情绪险些抑制不住,她感觉整个身体被架在火炉上焚烧,烧得她体无完肤。 内侍并未催促虞枝,目光在空荡的宫殿中环顾。 虞枝眼眶酸涩,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掐住,即将烂掉。 内侍道:“娘娘,奴婢觉得这杯酒更适合您,不会有任何痛苦。” 良久之后,虞枝吱了声。 “不。” 虞枝抬头,羽睫颤动。 殿外闪电乍现,照亮虞枝的样貌,不见灰败意冷,稍纵即逝的亮光在她脸上折出漂亮的剪影。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不需要它们。” “恳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等人。” 虞枝摇头:“稍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内侍道:“好。” 半晌后,虞枝从内殿床板隔层里取出成佑帝赐予她的金书铁券。 虞枝拍掉上面沾到的灰,摸着铁劵,其材质属铁,状如瓦片,铁面上篆刻的文书呈现金灿灿的金色。 铁劵本是圣人为表彰功臣重臣颁发给他们的荣誉,可免死。三年前,成佑帝为说服虞枝怀孕,硬是赐了金书铁劵给虞枝,哄她开心。 虞枝半推半就点头,在知晓此物珍贵后,虽说于她作用不大,但虞枝还是将其藏起来,留着给她远方的亲人。 万一他们犯错了呢? 不成想亲人没用上,她倒是用上了。 金书铁劵成为虞枝最后的保命手段。 “此为陛下亲赐的金书铁劵,货真价实,我用它保我一命。”虞枝挺直腰板,肃然道。 谁都没想到虞枝会有保命的金书铁劵,皆是震惊。 虞枝瞥了眼盘上的鸩酒和白绫,“是以,这鸩酒和白绫就请诸位公公退了罢。” 虞枝把金书铁劵交给为首的内侍,道:“若是不信,可去宗庙确认,另一半在宗庙里。” “娘娘言重,奴婢等人岂敢不信,此事我等会禀明陛下。” “嗯。”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 虞枝因成佑帝将死,也因成佑帝而生。 稍加放松,虞枝忧心自己宫里的人,她恐皇后不会善待他们,甚而暗中将他们处理掉。 虞枝问道:“敢问公公名讳?” 内侍道:“奴婢姓桂。” “桂公公,你可知我宫里的宫人可还无虞?” 桂内侍道:“娘娘放心,都好着。” 桂内侍让人带着金书铁劵去禀告成佑帝,去核实。 虞枝静静等待他们。 一盏茶凉透的工夫,去的宦官复返。 桂内侍道:“恭喜娘娘。” 虞枝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背后再未冒出冷汗。 “既然娘娘无恙了,那奴婢等人先告辞了,娘娘好生歇息。” 闻言,虞枝有些古怪,她与他素不相识,这位公公为何如此关心她?念想只是一瞬,虞枝没有其余精力多想。 桂内侍笑笑。 原本来送虞枝上路的诸位内侍离去,他们曾经带给虞枝的死亡压力也随之溃散。 明光殿,又只剩下虞枝一人。 已然是强弩之弓的虞枝扶着冷墙梁柱回到内殿,动作迟缓,慢吞吞坐在卧榻上,无力地闭上眼睛,晶莹泪水自眼尾滚落。 虞枝缓缓平息心中波澜。 从此,她再也不是贵妃,只是宫阙中被废弃的女子虞枝。 虞枝从未想过自己被废,也从未料知成佑帝不辨黑白,潦草地要置自己于死地。 从云端跌落泥潭不到一息,身份地位变化的巨大参差感令虞枝极为不舒服。 此时此刻,冷暖自知,憔悴无助。 过了许久,虞枝睁开红彤彤的眸子,双肩断断续续地颤,如在风雨中飘摇的花。 又是一次大起大落,虞枝变得出奇冷静,她放空脑袋,心中记挂着离宫的姜璟。 有人陷害她,那姜璟定然也会遭遇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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