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夕无可奈何,被看押走。 温初弦想今后与他参商永隔,生死茫茫,再会无期,便拔足追了上去。 张夕深深望她,那目光中不仅是怜爱,更含有无尽的担忧。 张夕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忽然瞪大眼睛,示警地提醒她,“千万不要嫁给他!他,他杀了……” 不及解释,已被差役带走。 不要嫁给谁? 温初弦惑然一瞬,随即明白。 从张夕那隐忍而畏惧的神色中可以猜出,他是想说,叫她别嫁给谢灵玄么?张夕提了一个杀字,又想说谁杀了谁? 温初弦早就猜到,香料这事不是偶然。她,张夕,哪怕是少帝,都只是台上的牵线傀儡,任幕后黑手操纵。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先杀了她的玄哥哥,又棒打鸳鸯,拆散她和张夕,毁坏她经商的香方和名声,更一把火烧了她呕心沥血经营的香铺街,连带张夕也一并发落去了琼州。 ……几乎毁了她拥有的一切。 温初弦感到一阵恶寒,捂腹大喘着粗气,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 何氏从温老爷那里得知谢灵玄中意的人是温初弦后,立即给长公主写了封信。 毕竟姻婚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长公主出面,定可叫谢灵玄回心转意。 长公主收到信后,也没料到谢灵玄放着温婉贤德的沅儿不娶,心悦于那个不知礼节毫无德行的庶女。 还没等长公主唤人,谢灵玄已提前出现在了长公主面前。 只见她那从小到大恭顺、从未有违过孝道的儿子毫不避讳,直说要娶温家小姐温初弦。 他和温初弦互通有无的书信摊在桌上,墨迹犹新,字字句句写着至死不渝。 长公主看了,暗自咬牙切齿。 谢灵玄解释说,“之前温小姐为了倾慕儿子,闹出了情诗的事,人尽皆知。如今温家落难,我们不能落井下石,在这时候退婚。儿子若要娶新妇,她是最好的人选。” 长公主严肃道,“她那样的出身,怎么配你?母亲和温家夫人都决不允许。” 谢灵玄道,“母亲,您怎么能拆人姻缘?” 他神色幽幽,好像质问,哪有半分少年时软弱怯懦的气质。 长公主在一瞬间感到了自己这儿子的忤逆和陌生。 “你若一定喜欢温初弦,可以要。不过只能收房做妾,不可为妻。” 谢灵玄淡淡,“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同娶温家两姊妹?且不说温家父母会不会答应,儿子这般做,还有人伦么。” 长公主拍案怒道,“你既知道利弊,还执意要那庶女?从前你事事都听母亲的,如今和灵玉学得也贪图美色,忤逆不孝了是吧?” 长公主在闺中时就是强势的性子,如今老而弥辣,声声责备如雷,直灌入耳。 十几年来,她在这大儿子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无论仕途还是婚事,都得安排得严丝合缝,不能出一丝差错。 谢灵玄无奈地笑笑,眉眼又恢复了孝顺和恭敬。 “儿子不敢,儿子惶恐。” 长公主厉声说,“你要以那庶女为正妻,做我谢家的主母,除非我和你父亲咽气。沅儿比那庶女出身好上千万倍,也端庄千万倍,更对你情深一片,没成婚就日日来服侍我这个婆母。你舍得辜负?” 谢灵玄垂首,“不敢。” 长公主追加说,“玄儿,从小到大,哪样事你不是听爹娘的?爹娘哪样事害你了?你一时沉迷在美色中,说出这等不知分寸的话来,母亲只当没听见。须知,娶妻要娶贤。” 谢灵玄见长公主动怒,唯唯诺诺地安抚道,“母亲息怒,儿子听母亲的便是。” 长公主这才稍稍消气。 从小到大,这两人与其说是母子,倒更像是同袍。 谢灵玄中探花、为帝师,皆是长公主在背后悉心指导、出谋划策之故。 她这儿子也一向把她当成天神,但凡她说个不字,他以往是不敢反驳的。却不知怎地,落水后性情变得这般反常。 长公主难以放心,待要再说几句温芷沅的好处,谢灵玄却信然开玩笑说,“母亲一味想让我娶温家嫡女,也得提前问问人家的意思。若是人家不答应,却又如何是好呢。” 长公主一愣,“不可能,沅儿怎会不愿,她一直是最倾慕你的。” 谢灵玄却默然摇头。 “世事难料,母亲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死好。” 说罢,没有再留下别的,敬然起身拜别。 长公主从没见过儿子这般忤逆的一面,脸色涨红,甚是不快。 可无论如何,成婚的事,她绝不会让步。 作者有话说: 长公主是典型的传统式父母了,容易把自己的孩子养成妈宝 谢狗:但我是钮祜禄谢狗[冷漠脸]。
第20章 书斋 谢氏雄踞长安百年之久,说是累世公爵之家,其实到了灵字辈子嗣并不丰。 论起女娃,长公主膝下有谢蕙儿,桂姨娘有谢兰儿。 男丁便只有谢灵玄、谢灵玉,以及旁支的谢灵骐这三位哥儿。 好在上天垂怜,子嗣虽不多,胜在出了谢灵玄这么一个百年不遇的文曲星,令谢家大大扬眉吐气,稳居天下第一名族。 说来谢灵玄为人谦冲,守诚识礼,又郎艳独绝,得一副世无其二的好姿容,年纪轻轻便是帝之太师,朝之右相,不知被多少有女儿的人家惦记。 他的两个通房黛青和云渺心里都明白,他已二十有三,婚事绝拖不过今年年关,便早早地为自己谋划起来。 说来这两人都得过谢灵玄的宠爱,在谢府的奴婢中也有地位,原待新夫人一进门就扶为妾室的。 偏偏一场落水风寒,谢灵玄记忆全无,性情大变,忘记了从前的主仆之谊。原来最受宠爱的云渺,在他失忆之后一次宠幸都没得到过。 如今新夫人马上就要进门了,云渺如何能不急。 她本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奴婢,长得虽小有姿色却并非倾国倾情,离了夜里的那点好处,还指望男人能记她到几时。 那日午后,阳光甚晒。 谢灵玄在书斋里小憩,云渺打扮妥当,轻轻过去,将他手中的卷书抽走。 只这么一细微的动作,男子缓缓睁开眼皮来,疏离地望向她。 云渺怵了怵,“公子休息一会儿吧,仔细读久了书伤眼睛。” 谢灵玄顺她的意思点了下头,被她扶到了罗汉榻边。他半倚在玉枕上,倦意散漫,神情有种说不出的迷离。 云渺将香炉搬近了些,抱扇为他扇风。香雾细细,炉中碧篆被她加了极其微量的欢合散,男人很少能拒绝。 云渺刚要试探着解开谢灵玄的衣带,谢灵玄眼皮微阖,轻淡问了她一句,“记得你家在城南的青玉巷附近。” 这一句来得甚是突然,云渺愣了一愣,“原来公子还记得。” 谢灵玄道,“怎会忘记。 ” 他短思片刻,“你家中有一花甲之年的父亲,还有一垂髫的小妹。” 云渺点头,“当年奴婢一家快饿死了,是公子给了奴婢一口肉汤喝。从那一刻起奴婢便是公子的人,永不改变。” 谢灵玄不在意地一笑。 云渺嗅着欢合香,只觉得谢灵玄不醉,她已有几分醉了。望向他那萧萧肃肃的面容,爱慕之情抑制不住,低声说,“公子,今日让奴婢服侍您一次,好不好?” 谢灵玄却依旧沉静。 “你这副好容色,留在谢府,还真是屈才了。” 云渺一僵。 他平平淡淡地说,“我已命人和青玉巷的鸨-母打过招呼,待你去了之后,格外照料于你,月钱也为你开双份。你我主仆一场,就此散了吧。” 云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颤颤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公子要赶我走吗?” 谢灵玄瞧她涕泗横流,神色冷淡。 待云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抬手唤了人。 仆役将云渺拖起来,顺便将香炉里正在燃的脏东西处理掉。 云渺以为欢合香露馅,自己才被发落,拼命地道,“公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您一定要如此无情吗?就算您要娶新夫人,难道连一个妾室都容不下吗?” 谢灵玄挥挥手,人被仆役们拖走。 云渺哭嚎了一路。 黛青正在后堂浣衣,闻此暗自后怕。 幸而她耐得住,没像云渺那般明晃晃地勾引公子,不然今日被发落的定然也有她一个。 庆幸过后,黛青又有点落寞。 公子此番,是真够无情的。 云渺虽爱逢迎,到底也侍奉了他多年。如今说打发就打发了,还是发卖到青玉巷那种地方,叫人心凉。 公子失忆了一遭,手段仿佛比从前狠了许多。 黛青不禁念起那位即将过门的温小姐。 公子清理通房,自然是为了她。 只是如此明晃晃的宠爱,待那位小姐踏入这深不见底的谢府门第后,是福又是祸。 · 别了张夕后,温初弦知自己的婚事被那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想要便要他想丢便丢,皆不是她能做主的……也便心灰意懒,再无以前打点香染街那般精气神。 温芷沁气势汹汹地来找了她两次,斥责她夺抢温芷沅的婚事。 温初弦疲于应对。 曾几何时的她,确实想和温芷沅争夺谢灵玄,也确实做梦都想嫁给谢灵玄。此刻想来,根本就是眼瞎,痴傻的错付。 若非她一开始执迷不悟,招惹于他,哪有现如今的无穷烦恼。 虽然何氏和长公主还坚决不答应,温老爷却已默许把温初弦给了谢灵玄。 谢灵玄偶尔会来探望她,并不勤,每每也只是品茶赏花,待不多时就走,也没什么逾礼的举动。且每一次都是正大光明地报知温老爷与何氏知晓的。 他真是装得好生光风霁月。 他瞧着是不会放过她的了,偏偏又如此不疾不徐,按部就班。 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鹿斋是温府私邸中的一处藏书阁,温初弦几日来除了在阁楼上抚琴,也常往那里去散心。 有时她正埋头读着话本,谢灵玄就会不声不息地进来,两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擒住她手中的书卷。 温初弦抬头乜他,一字一句地警告他,“这是我温府。” 他静宁地道,“自然知晓。” 温初弦问,“谢相最注重名声,这般三番两次地出入温府,就不怕声名狼藉么?” 他暗嗤了声,淡淡解释说,“距我上次见你已过去了五六日,如何算频繁出入,况且未婚夫妇相见并不违礼。” 温初弦黯然坐在一旁,也不说话。谢灵玄的长身微微倚在书架旁,伸手欲碰一碰她,却被她有意无意地躲过了。 他亦不着恼,感慨说,“从前你影子似地跟我身后,一声声地唤玄哥哥,甩也甩不脱。如今却这般冷淡模样,妹妹的心意真是好生令人难以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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