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可叹他那娘,堂堂长公主之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被一个冒牌货蒙蔽了这么久,轻信仇雠,疏远亲子。 那人是否真的爱慕温初弦不得而知,但那人确实为了娶到她而不择手段,做了很多外人无法得知的事。 谢灵玉忽然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温芷沅那厌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却是催他去读书的。 小厮二喜应二少夫人之命,买回了一大包笔墨和书本来,谢灵玉狐疑地看了二喜一眼,也没有用。 他记得分明清楚,那日那杯迷魂的漉梨汁,就是二喜递给他的。 他没法再相信二喜了。 · 下午长公主将温初弦和温芷沅叫去训了话,芳姨娘也在,大意是叫她们多多注重礼仪,言行举止要得体,莫要在外面丢了谢家的脸面。 当世女子,在夫君面前须自称妾身。因长公主的丈夫谢公爷是入赘,长公主自不必这么叫,但两个儿媳妇却要守规矩。 浑浑噩噩听了好几个时辰的训话,耳朵也起茧子了。 晚上回到房间,温初弦卸了环钗,换上寝衣,黛青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殷勤地侍奉温初弦洗脚。 温初弦见她很是眼熟,问,“你是黛青?” 黛青欣慰道,“夫人还记得。当初夫人追慕公子,奴婢每每都帮夫人送东西,帮了夫人不少忙呢。” 温初弦脸色顿时黯淡,不欲再提那些旧事。 黛青一下一下地撩水在她脚面上,温和而舒适,似在无声地提醒她什么。 温初弦道,“你既帮过我,这些粗使活计你便不用再做了。过几日我和公子说说,还你身契,从此你便出府去做个平头良民吧。” 能摆脱贱籍,原是大恩赏,黛青却深恐说,“夫人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只愿伺候夫人和公子,这一辈子都不离开。” 她眉目忧然沉着,特意加重了公子二字。 伺候夫人和公子,主要是伺候公子。 在床榻上。 温初弦哦了一声,心下了然。 黛青原本就是谢灵玄的通房,这是来讨要名分来了。 黛青必是瞧着谢灵玄表面上无限宠爱温初弦,事事依从,觉得跟她讨要名分必定可以成功。殊不知她自己还是人家的彀中之物,哪里做得了谢灵玄的主。 温初弦问,“公子幸过你了吗?” 黛青脸忽然红了,见温初弦面色淡淡还算温和,便小声嗫嚅,“回夫人,幸了。” 温初弦嗯了声,不置可否,也没说太多。 黛青心里打鼓,却又不能逼着温初弦答应,只得隐晦地求温初弦大度一些,男人不会只娶一妻的,太过善妒会遭人嗤笑。 温初弦也笑黛青天真幼稚。 她如今所处的难处,外人又怎么能知道。 片刻谢灵玄回了房,温初弦懒困得很,动也不想动,却惦记着长公主的教诲,起身帮他除了冠,去了袍。这举止或许存了几分讨好的意思,也是她对大家族规矩的屈服,不和他对着干。 他却无足轻重地言道,“不爱做可以不做,我又没逼你做什么。” 温初弦沉默,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 已是这个时辰,她垂眸,主动解了自己腰间的玉带。 谢灵玄也没客气,熄了灯,将她放倒在床榻间,风和雨便朝她袭来…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飘摇。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是情深款款的情话。她却想着如何找到他的致命缺点,然后一击致命。 作者有话说: 本章持续派红包,明日仍是零点更
第29章 回门 七月十三大婚后的第三日, 温家两女由夫君陪伴着回门。 盈盈秋水,淡淡远山。立秋后天气凉得很快,霜露既降, 木叶尽脱,碧空中有几片被揉碎的白云,一派风烟俱净的好光景。 回门的排场豪奢极了, 光是奴仆就带了八九个。宝马雕车镶金带玉,车篷四角各挂有一串小风铃,随车叮当作响, 风雅之至,恪尽三槐遗风, 彰显谢氏翰墨鼎食之家的风度。 温初弦不想让温老爷和何氏心中忌惮,故特意梳了委婉低调的倭堕髻, 又着了身花青的素服,使自己看上去尽量不那么招摇。 ……可哪里用其他刻意的铺排, 谢灵玄的所过之处,就是最大的排场。进士郎,帝师右相,再加之其本身风姿挺秀的美姿仪, 走到哪里都很难不引人注目。 今日他倒也没怎么刻意打理,雪青袍服, 漆发高高挽起,端是一副不染浊流的清贵模样。秋阳透过马车的窗格映在他身上,留下浓重而斑驳的阴影, 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样亦黑亦白。 相比之下, 虽是同样的马车, 二房那边却显得黯淡多了。 谢府的长房夫妇, 本就有太后赐予的佳儿佳妇的美名,如今这般高调回门,引得长安城不少的百姓争相围观。 温初弦坐在马车中,闻得铺天盖地的惊羡声,犹如皇后出巡。她如坐针毡,浑身不安,把马车的车窗拉紧了,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面孔,太丢脸。 谢灵玄却神闲气定,静宁地遥望着市井街头……仿佛他就是蓄意要把排场做大,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妇的恩爱。别人的妒火和憎恨,亦是他想要的。 谢灵玄蓄意如此,倒使得温芷沅和谢灵玉的马车在后面,像仆役跟班一样,默默无闻。 温芷沅坐在马车里,脸色比铁青还铁青。谢灵玉倒是满不在乎,背着双手哼小调。 温芷沅实在怨恨自己所嫁非人,不由得嗔道,“谢氏一向节俭,玄哥哥以前茹素,是最内敛低调不过的。为何今日玄哥哥如此招摇?” 谢灵玉轻蔑地说,“他一直这样,你刚知道哦。” 温初弦不悦地掐了掐指甲。 夺得了管家权又有什么用,一旦出了谢府的门,还不是那温初弦把风头占尽。 若玄哥哥和她成了眷侣,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她该享受的吧。 至温邸,温老爷和何氏早在门口迎接。见了这般排场,温老爷没说什么,何氏却面带假笑,暗自怨恨自己的嫡女被比了下去。 众人下得马车来,温老爷迎上前只顾着和谢灵玄说话,冷落不学无术的谢灵玉。 温初弦和温芷沅一同拜见主母,何氏对前者爱答不理,只扶起了自己的嫡女,别有深意地说:“嫁什么男人不重要,女人活在内宅中,把管家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自是说给温初弦听的。 温初弦哑然,被谢灵玄这么一弄,何氏记恨她炫耀,她以后八成连娘家都没了。 他故意的吗? 用午膳时,一家子围坐在一桌,浃浃洽洽地用膳。 温老爷有意结交谢灵玄这女婿,特意从名楼品芳斋请来了庖厨,凉热共做了一十八道菜品,又找来了绍兴的女儿红陈酿来款待谢灵玄。 谢灵玄却之不恭,“多谢岳父款待。” 温老爷道,“今日回门,贤婿千万不要拘礼。都是一家人,放开了怀饮酒,不醉可不准走。” 谢灵玄微笑。圆桌只有那么一小块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表情各异,或多或少地留意着谢灵玄。其他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左右全是陪衬,谢灵玄才是名副其实的主宾。 温初弦没情没绪,自顾自地持筷吃着她就近的小凉菜。 她爹有求于谢灵玄,自然百般讨好奉承,她却懒得理会这些虚情假意的寒暄,也厌恶这种令人发昏的热闹,只想着赶紧吃完离席。 没想到一枚藕片却夹在她面前,玉筷暗红如血,藕丝洁白如雪,谢灵玄半带轻笑说,“娘子先尝一尝。” 他声音不大不小,自然而亲昵,一出口宛若一条无形的红线缠在他和她二人之间,分外有旖旎之意。 温初弦一愣,知道他是个轻浪的,行事肆无忌惮,没想到竟肆无忌惮至此。桌上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地愣了,谢灵玄的筷子却悬在半空,波澜不惊地柔声催促,“张嘴啊。” 温初弦蹙眉,缓缓而木讷地张开嘴。 她不理他,他反倒来招惹她。 藕片到嘴里,她记不清什么味道了,很怪异就是了。 他要与她做佳儿佳妇,外显于世,宠溺都明晃晃地摆出来。以温初弦对谢灵玄的了解,他不是招摇肤浅的人,做事总是暗藏玄机,即便超乎常理,在他自我的一套逻辑中也是融洽的,在日后某个时刻发挥巨大的威力。 外人看来的恩爱和宠溺,内地里却败絮一片,脏乱不堪。 谢灵玄既要做戏,温初弦便陪他。她笑笑,随着他的话头,“多谢夫君。” 持筷亦给他夹了一块藕片,“父亲准备的菜品都是百里挑一的,夫君也尝一尝。” 谢灵玄顺从地吃了,唇上的弧度柔和动人。 温老爷陪笑,说些放之四海皆准的客套话。何氏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脸色却阴沉得滴水,很难不说嫉妒。 听说谢灵玄花了重金,把全哥儿送到大学士庄先生的学塾中上学,只是为了博温初弦一笑。宠妻的名声,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温芷沅微羡之余,面子上不想落人下风,手肘悄悄戳了戳谢灵玉,示意他也夹菜给她。 谢灵玉却一杯杯地只顾着自己饮酒,对温芷沅的小动作置若罔闻。温芷沅觉得自己嫁了个扶不上墙的男人,真是遗憾不已。 温家本就瞧不起谢灵玉这烂姑爷,被谢灵玄这么一比,更觉得他毫无可取之处,徒然嫁了嫡女给他,吃了大亏。 温家大哥儿温伯卿也在席上,瞧着谢家两子却觉得道貌岸然,呕心得很。 他尤其记恨谢灵玉,都是因为谢灵玉去大理寺把他告了,才使得他入了大狱受酷刑,好几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 “二哥儿的功名考得怎么样了?” 温伯卿知谢灵玉废人一个,哪有什么功名在身,便故意往痛处戳。 谢灵玉岂会不知。 他淡淡饮了一杯冽酒,说道,“正在考。不过我谢氏乃皇亲国戚,世代的读书人家,在下自幼受家风熏陶,就算考不中,也比外面的那些武夫清贵些。” 温伯卿的轻骑校尉是个武官,谢灵玉此言自是讽刺他是个鲁莽武夫。这么一说,却不意间把整个温家都骂进去了,暗示温家不是世代读书人家、没家风熏陶。 何氏撂了筷,虽不重,却已脸色不妙。 温芷沅连连给谢灵玉使眼色,叫他道歉,谢灵玉却眉尾挑挑,也撂筷而去。温伯卿怒,起身就要追谢灵玉去,再给他几拳头。 温老爷尴尬,本期待着谢灵玄这大哥能管管,但见谢灵玄眼底清明,目光如染了冷香,漫然而观,含笑观赏眼前这一切。温老爷有点无助。 温初弦见此不禁嗤笑,他们这帮人无一晓得谢灵玄那凶残的真面目——他本就不是什么伟岸有德的君子,亦正亦邪,无利不起早,甚至邪气占九分,伪善只占一分,且又是个假的谢家人,怎会管这等子龌龊拌嘴的闲事。她那爹指望谢灵玄压场,从中斡旋,却是打错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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