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品着甜汤的滋味,那种糖霜一般的甜,倒和避子汤的感觉十分相似,很奇怪很奇怪。 她不喜欢这种甜味。 欲推开,谢灵玄却婉言说她身子虚弱,该多喝些。 温初弦不欲在这种小事上多和他计较,只得喝下。 用罢了膳食,汐月和乐桃端上来纱布、药酒和药膏,又到了给温初弦换药的时刻。 谢灵玄摆摆手,叫她们撂下东西退下,他要亲自给温初弦换药。 温初弦不明白他那么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为何要做这种低三下四的活儿。可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只要躺着不用动,全身就会被按压得很舒服。 尤其是被谢灵玄照顾,他手过之处只如风之轻、如落叶之颤,并不像汐月她们手上没轻没重的。 “还疼吗?” 他揭去了她肩头的纱布。 温初弦嘶了声。 疼的。 谢灵玄将清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面,重新将纱布扎紧。 他缓缓俯下-身去,一吻也如药膏般清凉,印在了她肩头纱布之处。 “这些伤,是你为我受的,” 他说,“我永远记得。” 温初弦趴着身子,将脸埋在枕头中。 “若是我被一箭射死了,你会如何?” 她幻想了片刻,有悲有喜,流露极为复杂的神色,“那我就永永远远与你再不见面了。” “不会。我会随着你。咱们殉情。” 温初弦难以想象从他口中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她才不要,黄泉路上还要见到他,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她不要什么殉情,她只要他自己一个人去死就行了,她和玄哥哥两人要在世间活得好好的。 可谢灵玄却明显比她沉湎许多。 “你会不会爱上我?” 他忽然问。 声音有些缥缈,和胆怯。 温初弦缄默无言。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若是强行回答,就是不会。 永远不会。 如果用那句诗来说,就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都不会。 他将她害得落魄至此,他几乎剥夺了她的所有,还指望她能爱上他,永不可能。 温初弦轻轻阖上双目,装作已睡着的样子。 谢灵玄长叹一声,继续用团扇给她扇风解暑。 “睡吧。” 他想着,她既那样义无反顾地替他挡箭,应不是对他一点爱意都没有吧。 不然,她干嘛要那样拼命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是个惜命之人,她好几次都怕他杀她,她说过她不想死的。 哪怕只有微尘般的一丁点爱意,也如暗室逢灯般,足以照亮他的后半生了。 · 为了照顾温初弦,谢灵玄整整告了五日的假。 回朝那日,温初弦基本已无大碍,可以自由下地活动了。 庆幸就庆幸在箭并没有喂毒,否则即便温初弦皮肉伤得不重,也会被毒液蔓延全身,哪里能像现在这般好得这么快。 去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叹道,“你的伤刚好,就别顾着这些虚礼了。玄儿把你捧在手心里,若是累着了你,玄儿反倒要责怪我。” 温初弦低声道,“夫君怎会,儿媳亦不敢。” 长公主烦躁,挥挥手叫她退下,并没有和她多聊的意思。 长公主身边的樊妈妈将她送出来,解释道,“夫人莫怪,长公主殿下上了岁数了,脾气就这样,并不是针对你的。” 谁都知道,谢灵玄就是长公主手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是长公主一力将他养育到大的,她对这个儿子有十分深厚的亲情,这个儿子就是她的东西。蓦然见谢灵玄对另一个女人掏心掏肺,对自己这母亲却不闻不问,自然心里会不痛快。 樊妈妈道,“大公子这几日忙于照料夫人您,都不向长公主问安了,您有空多劝劝公子些。” 温初弦道,“原来如此。” 那人又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儿子,自是想问安就问安,想不来就不来。 若是玄哥哥,这些孝道肯定不会省的。 想当初云渺和黛青那两个通房,还是长公主买下来,拨了伺候玄哥哥的。 玄哥哥本不近女色,但大户人家的公子若没有通房伺候,便是异类,且这两个通房又是长公主拨的,他便只得都收下了。 但玄哥哥是正人君子,即便没有谢灵玄,她好端端地嫁给玄哥哥,玄哥哥也不会做出那等宠妾灭妻之事的。 倒是谢灵玄,那样重欲好色,若有妾室定然无节制…… 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思绪就扯远了。 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今日谢灵玄不在,自己还要再往地牢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从那刺客手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辞别了樊妈妈,独自一人悄悄往藏书阁那边走去。 却不想中途遇上汐月。 汐月道,“奴婢还在寻夫人您呢,您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乱跑。” 温初弦大为失落,有汐月看着,肯定是没法再探地牢了。 她扯谎说,“我害怕,府上关着个刺客,夫君又不在,我怕刺客会逃出来伤人,一时心慌,才想往湖边走走散散心。” 汐月信以为真,安慰道,“夫人不必害怕,陛下已下了旨意,昨晚就将那刺客处决了。” “死了?” 汐月点点头,“陛下眼里可揉不得沙子,那贼子竟敢刺杀公子和您,犯的乃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已五马分尸,您可以高枕无忧了。” 作者有话说: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出自汉代佚名的《上邪》
第58章 重逢[修改细节] 刺客被灭口了…… 那刺客一定还知道些玄哥哥的事, 但永远地闭嘴了。 温初弦一时黯然失色,没想到谢灵玄的动作这么干脆,没经刑部和大理寺的裁决就杀了人, 而且名义上还不是他动的手,是少帝。 少帝是天子,天子要谁死, 谁就得死。 谢灵玄手上干干净净,还是那个施粥赈灾、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慈悲右相。这样恶毒的刑罚,原是陛下降的旨, 与他无关。 将来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只会觉得刺客疯了, 连菩萨般和善的谢右相都要刺杀,活该五马分尸。 温初弦脑袋一阵眩晕, 汐月见她脸色不妙,还道她肩头的箭伤复发, 连忙将她搀回水云居休息。 “奴婢多嘴了,吓着夫人,奴婢再也不说了。夫人仔细自己的身子!” 温初弦摆摆手,表示没事。 她脊背升起一阵阴恻恻的冷意, 仿佛这谢府就是一座幽深不见底的坟墓,会吃人, 更加为玄哥哥而隐忧。 刺杀朝廷一品官员,确实是重罪,谢灵玄本该也是这种罪, 如今却生生转嫁到了别人头上。 若是真正的玄哥哥回来了, 众人会认为谁是真正的谢灵玄呢? 以那人蛊惑人心的能力, 陛下、长公主等人会不会反过来以为玄哥哥是假的? 温初弦觉得很恐怖。 绝对不能。 真的就是真的, 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这世上一定有公道在。 当下在汐月的搀扶下回了水云居,汐月又殷勤为她端上来甜汤,叫她喝下压压惊。 温初弦心不在焉地舀了两口,甜汤还是那种奇异的甜丝丝的感觉。 她本来一开始很不喜欢这个味道,如今却也喝习惯了。口渴的时候喝这个,竟意外的很解渴。 她总觉得,避子汤和甜汤的味道是很相近的,却不晓得这两样完全不同的东西为何会味道相近。 不单甜汤、避子汤,她近来的饭菜尝起来都沾着甜。若说谢府小厨房用了同样的原料烹制,也说不通。 已到了午时,汐月扶温初弦在美人榻上休息一会儿。 近来她甚是嗜睡,还常常莫名其妙地心口疼。她本来身子就纤薄,这下子更像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了。 汐月说:“如今正处于春残夏初的季节,夫人前些日子又刚刚受了重伤,身子微有不适是正常的。” 温初弦迟疑道,“不是,不是春困,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什么虫子咬啮在她心肺间,钻来钻去,恶心极了。 汐月认为她就是心重,劝慰道,“郎中每隔三日就会来给您请一次平安脉,夫人若真身体抱恙,郎中会诊出来的。” 温初弦一想也是,郎中是靠脉象治病的,总比她这些疑神疑鬼的自我感觉要准。 被谢灵玄磋磨了这么久,很难说不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才老是这般恍惚,幻想些实际上没有的疼痛。 温初弦有些沮丧,不肯承认自己神志不清的事实。她先叫汐月退下,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恶心想吐,神志恍惚,虚困乏力……这一切可都像极了害喜。若非避子汤日日都喝着,她真以为自己有孕了。 晚些时候谢灵玄下朝回来,又叫郎中给温初弦前前后后诊治了一遍,确认其伤势并无大碍,亦没有孕。 郎中走后,卧房内只剩温初弦和谢灵玄两人。 窗棂开着,萤火点点,夜色中的凉风洒在二人身上。 她心困意懒地伏在谢灵玄膝上,自嘲说,“最近老是心口疼,可能快要死了。我小时候,温家有一个姨娘就是心口疼,没过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谢灵玄眉心微锁,“不准胡说。” 温初弦默然,只得住口。 帘幕半掩半闭,谢灵玄忽然攫住她的唇。 情思万种,酿就一池春色。 温初弦双手是自由的,就垂在两侧,可是她却没有推开他。 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那种痛苦的感觉又来了,像是一根傀儡线,牵引着她的四肢去迎合和奉承他。她的神志被剥蚀,拒绝他,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情,犹如中了迷魂药。 曾几何时,她也主动在床榻上讨好过谢灵玄,但那些都是怀着目的的,且由她自己操纵。她现在却好痛苦,就宛如她的心、身子都对谢灵玄上了瘾,神志却在强烈抵触,神志和身子完全是矛盾的。 ……其实平时她独处时还好些,只要一接触到谢灵玄,身体就会情不自禁地动情,然后心酷似被万虫咬啮一般,中了咒着了魔,一心一意想的都是他,再容不下其他。 她怎么可以如此下-贱? 仿佛此刻她比谢灵玄还更渴望些。 心口好疼,好疼,谢灵玄便替她轻轻地揉。 他一碰她,她愈加难受,断断续续啜涕起来。 她不想如此在仇人的怀抱中苟延残踹,更不想对仇人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她眼角咸咸的眼泪,却被他亲密地舔舐去,成了助兴的佐餐品。 温初弦在一片泪眼朦胧中抬眼去瞧谢灵玄,只觉得他无比英俊,每一寸都是她眷恋的样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0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