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驱逐他,反倒合了他的意。 这道闪电,同时也让她眼角恰如其时的,扫到了殿门外一角玄底金线的衣角。 她唇角忽有了一缕淡的几乎看不到的笑容,话到嘴边,复又斟酌,添上溢美之词:“昔者乾坤阴阳各守其序,是故唐虞成康,垂衣裳而天下治。陛下是贤明之主,我等众星拱北辰,各司其职,做分内之事,陛下怎么会见怪呢?” 少府谢卿小声道:“可从前的规矩,宣室殿下来的旨意,是不需要再请示皇后娘娘的。” 朱晏亭疑惑:“从前有皇后么?“ 谢卿面色微僵:“这是未央宫的旧礼,先帝在时就是如此了,殿下要改,恐怕要先请示陛下的旨意。” 朱晏亭点点头,轻应了一声。 “那你就替我去请示陛下吧。” 说着,给他使了个往后看的眼色。 少府谢卿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身后传来了皇帝近侍曹舒的声音,然后便是齐刷刷拜倒之声。 竟不知皇帝何时赶到,在背后听了多久。 他吓的魂飞魄散,身塌腿软,转身拜倒在地。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脚步没有停歇,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禀……禀陛下,奴婢章台使谢卿。” “章台使谢卿……”皇帝的声音沉吟着,思考了片刻,突然笑了笑:“朕给你一个好差事。” 谢卿抖若筛糠,正不知是祸是福,只听皇帝清朗的声音想起来,带着几分玩笑的不羁之气。 却如窗外的惊雷一样,猛然炸响在他的耳边。 “你喜欢循古,不若就替朕去问一问先王,你说的那个未央宫旧例,到底应当改不改?” 说着,不等他求情,大袖一挥:“拖下去。” …… 朱晏亭料到皇帝会发作,却没有料到处罚如此激烈,见他面上隐隐泛青,眉目之间阴沉得要拧下水来,断乎不是为一内侍动怒至此。 忙使个眼色,殿中人登时安安静静地鱼贯而出,不多时候便很快安静下来,殿内只剩下二人,窗外激烈的雨声更加凸显。 齐凌坐在大案后那张金凤莲花缠绕的凤座上,凤座上的明珠珠光润泽,半点浸不入他黑沉沉眼眸收敛的风雷暗涌之中。 朱晏亭面有犹豫之色,她在脑海中回忆,却完全搜寻不到父母之间有情谐的片刻,因此并不知道作为妻子,在夫郎恼怒的时候当如何软语开解。 妆奁之间有一把还没收去的纨扇,她执入手,携入怀袖,走到皇帝身侧。 见他一个人便将凤座霸占无几,道:“陛下,您往旁边挪一些。” 齐凌蓦然抬眸,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一眼。 朱晏亭不以为意,俯下身靠近。 她身上温热馨香的味道逼近,齐凌下意识往侧边靠了一点,便让她得了空,挨着坐了下来。 黄金凤座宽阔,虽坐两人也绰绰有余,然因他坐姿霸道,朱晏亭只坐着一角,朱红裙裾与他玄袍交缠到一处。 她手中慢慢将衣裳各自分离开,打起纨扇,双目定定的,目含深意,将皇帝面上的表情一点不剩的收入眼底—— “陛下何故动怒至此?” 皇帝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递给她。 “自己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跟所有人说声抱歉,上周开始作者身体非常糟糕,吊了四天的水,未能及时更新。回来以后迟迟找不回写文的状态。这几天白天要上班,已经连续三天晚上发着呆,对着屏幕到天亮,就是找不到灵感,又不愿随便落笔,感觉写出来的所有都不对劲。 我状态越来越差,身体和心理都出了不小的问题,工作也请了假,可能需要暂时离开一小阵子找回状态。 非常对不起大家,我诚挚的为我鸽了你们的行为道歉。此后此文不再申请榜单。我承诺短暂休息之后,会一章一章认认真真的写完。 此文现在进度大概过了四分之一的样子,前几天我已经写下了结局,还想追下去的读者放心,我一定不会坑。 最后,诚挚的对不起,向你们鞠躬,对不起。 本章留言有红包,先发一波。之后的由我基友代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長樂、一泓月、mmvicyeah、梦里不知身是客、26003801、沧海月明、九江、l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元 66瓶;尘落 40瓶;安逸是杯情花毒酒 31瓶;言檀 20瓶;大猫小猫 17瓶;ann、进击的多多洛 16瓶;晋江□□、金金金金鱼、先仝 10瓶;晒干的比目鱼、扣肉很好吃、不知道、醉卧莲 5瓶;琭琭如玉 3瓶;淇水滺滺、洛书、FantaLimón、干禄 2瓶;阿九、Snow、28939864、琴酒、布娜娜先生、碎碎念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长安(十一) 御史台有监督百官、匡正君主的职责, 虽然有时候会故意发一些言之无物的上表体现自己的存在,但是认真起来要上谏的时候, 上书规格、封装的形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齐凌拿的那封上书, 是御史台最高级别的上书,代表御史台对它的高度重视。 朱晏亭就着他的手,展开一看, 原来是对齐凌婚后休沐其间,荒废对郑太后晨参暮省行为不妥的诤谏。 她默默读完。 思忖片刻,在齐凌冷冰冰的眼眸里, 迟疑着启口—— “……陛下以孝治天下, 如若陛下不孝顺太后了, 天下臣民如何孝顺君父呢?此行是十分不妥。” 说出来的话与御史台上书如出一辙。 齐凌顺手就将那封书卷一卷,往她额上敲去。 他动作极快,袖里带风,朱晏亭愕然抬首,却发现竹片在眼前来势骤然止住了,“啪”的一小声,轻轻敲在额发上, 几乎没有力道。 然而竹简之后,君王的脸比刚才更加黑沉了:“你不知道朕为何荒废?” 他将“你”字咬得很重。 朱晏亭慢慢将被他竹简挑乱的鬓角抚平。 大殿中空空荡荡, 没有其他人。 她语气平和的开口:“妾知道, 陛下是为妾好,让太后不至于太欺负我。” 这话说出来,君王的脸色才软和了些许,把玩那简书:“还有点良心。” 朱晏亭笑了笑。 郑太后的这一局其实很好复盘—— 稍微查一查, 就知道童谣是十几年前就有的, 最初不可能是南夫人散布出去。 而朱晏亭七岁进长安, 在未央宫见过的只有寥寥数人:先帝、端懿皇太后、七岁的齐凌,还有就是郑太后。 在下一代立后立场上和她立场最冲突的、知道她脖子边有一个痣、并且有力去散布谶言的,只有郑太后一个人。 本来,这一击防无可防。 对方早在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线,这首歌谣一度在长安传唱,只待有一朝万一真的是她封后,只不动声色挖出来,便能给她重挫一击。 至少能埋下群臣对新后的忌惮之心。 坏就坏在,郑太后贪心了,她想用这一首童谣一箭双雕,同时打击齐凌亲手扶起来的南夫人,为族女郑韶铺路。 所以玩了一出借刀杀人的把戏,使南夫人表面上来出这个头。 可是人越贪心,同时操控的棋子越多,缔造的局面越大,越容易使自己的目的暴露,因为每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心。 南夫人愚蠢的在长亭殿埋下内线,使阴谋提早暴露,让朱晏亭有了防范,从而使关眺留意,提前通报消息,给了应对的时间。 十之有八,皇帝能够及时相助,也是从南夫人这里查出的破绽。 一颗不大聪明的棋子的小动作,便能让满盘皆输。 朱晏亭道:“陛下已经帮助过妾两次了,接下来交给妾罢。“ 她缓缓将他手中文书卷好,装入绸封,再送回他手里。 “女子的事,何劳陛下亲自动手呢?请陛下明早按时向太后问安。” 齐凌陷入沉思,他在思考时,下意识抿紧了唇,薄唇的线条如刀刻一样的很锋利。 相工说,唇薄之人大多薄情,他便长了一副望着不会为情感耽误的脸。 他同意了,只叮嘱了他的新后一句:“注意分寸。” 朱晏亭眼眸微抬,羽翅般温柔又细碎的目光划过他的面:“陛下说的是哪种分寸?” 齐凌淡淡道:“太后与诸王不一样。” 直到皇帝走了很久以后,朱晏亭还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思考他所言的“太后与诸王不一样”究竟有什么深意。 她在心里慢慢凝聚所接触这些日子她的丈夫表露出来的特质,揣测他的志向、情感、喜好、底线,来为自己决策提供更多的思路。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皇帝顾念母子亲情。 太后和诸王并没有分别,都是争夺一块肉的狼。 天家无亲情,这是她多年前接到来自“舅舅”那一道密旨时就了悟的事。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性。 朱晏亭揣测,应是当下皇帝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安定内政和平衡诸王上,立后是为了他长远利益下的决策,虽然短暂性忤逆了太后,他也不愿意在这个关头逼迫太后太紧,免得太后和诸王勾结一气,给他削藩之路平添阻力。 应当是这样。 …… 第二日,皇帝如常前往长乐宫晨参暮省,过问太后病情,母子二人和谐如前。 皇后也表现得非常尊敬太后,每日到的比皇帝早,走得比皇帝晚。 天气渐热,老人身体小恙不断,朱晏亭亲奉餐食,侍羹汤,捧药盅,色色亲为,无丝毫贵女娇滴滴的做派。 这日午后,在朱晏亭例常侍药时,郑太后不耐的歪过头,避开了她奉来的一勺药汤,转过身朝里躺着。 她病中声嗓沙哑:“我不信你不恨我,不必假惺惺的,拿乔做派。” 朱晏亭垂首搅和着碗里棕褐色汤汁,声音微低:“阿母,高堂是天,妾譬如仰承天光之野葛丝蔓,唯盼雷霆雨露,岂敢怀怨呢?” 一听见她操着慢吞吞的语速,说着冠冕堂皇的话,郑太后更想起当日被她设计之耻,翻身坐起,一扬手,狠狠打落了她手中的药碗。 那是个漆碗,撞在砖石地上闷闷一声,骨碌打转儿,药汁溅了朱晏亭一角裙裾。 “休要再说这些矫饰之语,你越是这样,哀家越是觉得你可怕。” 朱晏亭手中一空,怔了片刻。 她眉也没皱一下,只侧目扫过殿中宫人,立刻有人上来收拾清理。 “传少府太医丞,再熬一碗药送来。” 起身去侧殿更衣。 郑太后怒道:“你去罢,哀家以后不会再用经你手的膳食汤药。” 宫人皆诧,天子奉孝道治天下,太后不再食用儿媳的供奉是很严重的事,等于在向天下宣告这个儿媳不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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