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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未央(十二) “客从远方来, 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明月初照未央宫, 南夫人的歌声伴随幽幽琵琶弹唱, 响起在宫阙一角。 一内监、一牛车、一琵琶。 那里离椒房殿尚远,一丝弦音也没能顺着风飘过来。 月光下,玉阶上下宫人攒动, 进呈御膳。 …… 已琳琅满目摆了满案,对于难得一见的帝后同席,进膳的少府太官令心中有数—— 齐凌口味中庸, 于食物不甚挑拣, 呈什么吃什么, 因此少府呈给他的膳食大都是遵照《仪礼》“春行羔豚、夏行腒鱐,秋行犊麛,冬行鲜羽”的中规中矩菜品,但求无错。 而朱晏亭则不一样了,这位出身楚地的皇后口味也极具楚风,与皇帝初婚伉俪,年少夫妇相谐, 郑太后亦不能撄其锋芒,少府上下无不竭尽心思投其所好, 恨不能移来九嶷山和云梦泽。 齐凌本心无旁骛埋头用膳, 一直至食将饱时,才发现朱晏亭用的膳食和他差别甚大——今日少府进的有一品色香味俱全的“姑射之山”,冰雕作九嶷,冷气化云雾缥缈;苏草、兰若作草莽森森, 似能现虎豹花狸;脍珍鲤片轻如沃雪, 芥子芍药之酱盘作花团锦簇。 宴飨之时不是没有见过这道菜, 奉给皇后的减少了宴会上金云玉山堆叠装饰的排场,反愈显得更加精致,野趣森森,诱人食指大动。 齐凌兴起,招来侯在外的少府太官令询问来由。 太官令答:“供殿下的馔飨,皆由章华郡云昌冰库所供。”他偷偷觑一眼皇后,似有意道:“是请平阳侯过目的。” 齐凌稍微静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平阳侯”是谁。 朱晏亭生父朱恪,虽在琅琊被他斥归,大婚时也被刻意忽略,按例当给皇后母家的聘礼也都封在了长亭殿,但是宗正卿齐茂几番劝谏上表为他讨封,谓此子虽多有不端,但身为皇后生父,太苛待他场面不好看。 齐凌被烦不胜烦,封了个虚爵“平阳侯”,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太官令不知朱家父女失和,本意是讨好皇后,却不知弄巧成拙。 齐凌侧头看了一眼。 朱晏亭仿佛充耳不闻,正若无其事垂头吃那鱼脍。 她着绯裙,冰肌如透,青丝后挽作翠云,动作缓慢优雅,朱唇微启,雪白鱼片送到口里时,唇边沾了细微一点几乎看不出的赤酱。 齐凌挥手屏退了太官令,与她攀谈:“阿姊盘中之餐,怎么望着比朕的更好?” 朱晏亭兀自搛携菜肴,随口道:“昔日管仲对齐桓公,‘士、农、工、商’四民不可使杂处,其心乃安,不见异物而迁焉。往后陛下也不可与妾同食,免陛下也见异思迁。” “……” 闻她冠冕堂皇之言,料是时时不忘劝谏之责,齐凌沉默片刻,压了几分语调:“原来皇后欲驭朕如四民。”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朱晏亭却似乎不担心他真的发怒,竟一眼也没有转过去打量他的神色,眼眸垂着,唇角犹带笑意。 “妾这是规劝陛下,陛下自己吃饱了,见别人盘里的饭菜香,这是什么道理。” 话音未落,齐凌已挨了过来,离席就她席:“朕还是觉得阿姊箸里香,搛一块来。” 朱晏亭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是时屋内还有宫人、少府黄门内监十数人。 诸人见此情景,纷纷知趣退去。 她缓缓举箸。齐凌垂头就着她的手,含去了一口英华,犹未松口,叼着细长的犀角筷,反动她指。 似乎漫不经心道:“听说,今日阿姊处罚了南氏,还去打听朕有无龙阳之好了?” 他的话随意抛落,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朱晏亭不料随口过问是否有龙阳之好这等细微之事都会传入他耳里,心下微慌,紧紧抓住手中的筷箸。 她抬眼观察齐凌的神色,发现他似乎并不介意,反倒是眉轩飞扬,目含得意之色。 不知在高兴什么。 “朕这些时日,常常躬省。” 语气一本正经。 “大婚之日,放浪形骸,未令阿姊有夫妇情浓之感,朕之过也。” “这些时日,惫怠松懈,未效寸力于子嗣大事,令皇后惶惑,朕之过也。” “……”朱晏亭终于听不下去,伸手挡他口,手方及唇畔,便被他一手抓住。指后黑眸含笑,深的慑人。 他伸手擦去她唇角沾上的一滴芍药酱。 指尖刻意停留在那里。 朱晏亭微微偏了脸,目光闪烁躲开了露骨的眼神。 又被卡住下颔,将她脸抬了起来。 她第一次想躲开满堂明亮的灯火,也想躲开自己慢慢往面颊上涌的热血。 “陛下” 嘴唇张合,碰到嘴角的手。 “不好听,重新叫。” “阿弟……” 温柔呼吸靠近,咬噬之感传唇际。 “好了些,你再想想。” 朱晏亭胸口缓缓起伏,呼吸忽深忽浅。 她努力思索着,忽福至心灵般,张僵讷之口:“郎君。” 话音未落,齐凌笑着臂弯一荡,已肘穿过她膝弯,一举抱了起来。 犀角筷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菜肴未撤,杯盘尤置,而宫室内已空无一人。 唯一排鸾足灯亮着,金绡轻扬。 空荡荡宫室中,只有一个人的足音。 齐凌抱着她,悠缓似闲庭信步,穿庭过室,步入内殿,再转过金屏。 …… 关眺神情焦急赶到椒房殿时,宫门紧闭,连鸾刀都侍立在外。 “关姐姐什么事?”关眺久居未央宫,是朱晏亭重要的眼线之一,看她焦急得快跑掉了鬓间的玉钿,鸾刀心生不妙之感。 然而皇帝现在正在椒房殿,会有甚么祸事令关眺惊慌至此? 关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鸾刀余光打量了也随侍在外的皇帝内侍,寻个托词将她引至隐蔽处。 关眺指着长信宫的方向,声音微颤:“这事太蹊跷,长信宫有动静,本来我是不知道的,是我一个长信宫里的老姐姐,今日一同办差时说漏了嘴,说太后清扫了长信宫的兰泽殿,不知给哪家贵女住的,今日人都已经进去了,都刻意瞒着殿下,置办一应都从太后私账走。” 鸾刀随她话语,脸色逐渐松泛下来,安慰她。 “我当什么,太后没少往六宫安插妃嫔,最大的那个,前几日不是还封了美人。”鸾刀朝兰林殿郑韶的方向一指:“除了咱们殿下,你见陛下能青眼哪个了?” 语气不乏满意骄矜之意。 关眺被她一说,苍白之脸也逐渐回复了一些血色。“可……” 她小声说:“那个老姐姐说,她恍然瞥了一眼,跟殿下姿态极为相似。” 这下连鸾刀也怔了。 众人皆知皇后生的极美,气韵近天人,诸御嫔纵皮相美艳,论神姿也未有能稍及一二者。 然而长信宫的一个老宫女说,兰泽殿新来的这个不知哪家的神秘贵女与皇后“姿态极为相似”。 郑太后现在一扫颓唐,风头无两,前朝兄弟得居相位,手能伸得比往常更长,不知请的何方神圣。 鸾刀按下心头惴惴,道:“皇上在……我也进不去,你先回去,我晚些时候一定转告殿下,令她有所防备。” 关眺这才喏喏去了。 …… 几十步之隔,丁点外声也飘不进去,无人敢打扰的阒静内殿之中,灯火还在燃烧,兰膏明烛缓缓摇曳。 床前,玄金外袍和轻灵绯衣凌乱的纠缠在一处。 堆雾笼纱幔阻隔灯火,微光如珠莹。 朱晏亭后背抵着赤金交缠的丝褥,额际已为汗水湿透,眉头微蹙着,神色似乎苦痛,牙齿咬唇,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浓密的头发散泼下来堆在枕侧,便如满瀑倾泻而下的巫山之云,云上雪肌,温香若楚楚之玉。 薄唇逡巡其上,缀下殷痕斑斑。 她着的绯裙,尚未褪尽,被轻而易举卷到腰际,重重丝缎褶皱交缠,像腰下堆叠了一朵繁复芍药,烧红的云蔓延到裸出的肌肤,花蕊微颤。 齐凌坚玉一样的手掌半握将垂之裙,禁锢在她腰间,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泛白。 她身底丝缎光滑如水,正漾起涟漪,小小的、圆润如贝母的足趾倏然绷紧。 齐凌俯着身低着头,他身形高昂,肩头投下幢幢之影,遍覆薄肌的身形宛如云泽间矫健虎豹,含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力劲。 汗水打湿了他额前黑发,顺着□□鼻梁流下,发后深不见底的黑眸视线凝在她泛红面上。 “阿姊,叫我。” …… 至后半夜,月窥西窗,云收雨散。 齐凌掀开冰凉丝被,将藏在其中的人捞回来,掌心覆在她未着寸缕的腹上,轻吻上肩头。 朱晏亭手臂懒陈,一个指节也不想动。 齐凌轻轻将她环拢着,低低问:“收到给你的翳珀了吗?” 朱晏亭懵然回想了一会儿,道:“那不是李将军猎的吗?” 齐凌声音微微一沉:“他上贡给朕的……难道不是朕的?” 纵然此时朱晏亭神思混沌,也能察觉到他话中的不悦,将半张脸埋入枕内,轻轻道:“翳鸟的翳珀是定情之物,妾想用它给陛下做一条玉带。” 齐凌听了,半天没有说话。 正当朱晏亭以为他睡着时,又听他忽然道:“阿姊,我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吧?” 朱晏亭昏昏欲睡:“什么歌。” “楚地的民谣就可以,什么都好。” 朱晏亭闭目想了良久,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云泽苍莽的山水,浓得似经年不会散去的云雾,窜于草野的麋鹿,鲜活的斑斓虎豹……她缓缓启口,哼唱起了在长公主怀里听她唱过的俚谣。 “出门有山雨,登舟莫踏错。” “行路多纵火,山中猛兽多。” 她嗓音犹有些沙哑,力气也不次,散漫的轻轻哼着。 窗前照入淡淡的月光。 齐凌顺手拿了一把她为汗水所浸的青丝,在手里把玩,声音也懒散,含着笑: “这是什么歌,有些有趣。” “歌名也不知有没有……这是母亲唱给我听的,不登大雅之堂的山野俚曲。章华水多,雾也多,野兽也多,农人荷锄出门时,他们的妻子都会叮嘱,携箬笠,带火折,登船之时,千万莫要踏错……一旦踏错坠入云泽里,谁也就救不回了。” “行路多纵火,山中猛兽多。”齐凌将这句词反复念了几遍:“这歌谣不对,出门有山雨,草木都湿了,还怎么纵火?” 朱晏亭道:“是陛下没有去过云泽……”她轻轻打了个哈欠:“云泽非常广阔,水汽太盛,变天很快,常常望着东边在下雨,西边就放晴了。山中有很多猛兽,所以阿娘常常跟我说‘行路多纵火,山中猛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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