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不答,只将盒子收好,又推到宇文馥跟前,轻声道:“我还有事,劳驾您一定要给她。”
第二百一十六章 拥趸 宇文馥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陆瓒点点头,又看了贺兰问情一眼,站起身道:“晚辈也没有其它事情,就此告辞。” 宇文馥不是个讲究的人,见他走倒也不送,反而连连挥手:“走吧走吧!看见你就烦!” 贺兰问情神色有些复杂,像是想要出口挽留。 陆瓒压根就没有看他,转身大步迈出花厅。 等陆瓒走后,宇文馥这才又看向贺兰问情:“小问情今儿怎么也来了?” 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贺兰问情似乎早已麻木 他揖道:“有几件重要之事,需要晚辈来调查。” 宇文馥想起在宫中「照顾」大皇子的这些时日,不禁有些感叹 只可惜外孙一回来就将自己赶走,不能长住徽音殿,简直是一大损失。 就连问话也要贺兰问情亲自来他府上问了。 他抬起两只脚,将它们高高地搭在椅子上,整个人四仰八叉地道:“你问吧……” 宇文馥这副模样,贺兰问情早就见怪不怪,是以并未有太大反应。 只见他神色凝重起来,对宇文馥道:“沈御女一事,您可否原原本本地道来?” 宇文馥一听,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这「沈御女」是谁。 贺兰问情见他抓耳挠腮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便提醒道:“前些日子您同陆国舅将一名嫔御鸩杀掖庭,那名嫔御便是御女沈氏。” 这么一说,宇文馥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贺兰问情点头,继续道:“您和国舅是如何发现沈御女同侍卫有私,又是如何将她处置的呢?” 宇文馥耷拉着两只腿,时不时地一晃一晃。 晃了不知道多久,晃得贺兰温情感觉自己都有些疲惫时,听到宇文馥开口。 “这事儿禁卫和掖庭不少人都知道,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又问起来?” 贺兰问情抿唇,想了想道:“丘林俭一事影响颇大,朝中不少大臣已经开始联名上奏,要弹劾您与陆国舅……大人,兹事体大,您还是谨慎些好。” “人证物证俱在,老夫谨慎什么?”宇文馥眼睛一闭,又靠回了椅子上,“沈御女一事,她身边宫人都可以证明。陛下未回朝时,老夫同国舅已经同人软禁了她们。只这一样便能让旁人知道这沈御女到底犯没犯错。” 贺兰问情摇头:“为何软禁呢?” 宇文馥半睁开眼,嘲弄似的瞧着他:“事关帝王尊严,谁都不会放到台面上说,所以此类事一直都是秘而不宣。” 自己的女人同旁人相好,是个男人都不会忍。 碰上这样的事情,普通人都觉得丢脸,又何况是天下至尊呢? 贺兰问情倒是相当理解。 宇文馥抬眼瞧了瞧他,觉得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便道:“小问情,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走个过场,陛下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难以善了。”贺兰问情摇头,“如今陛下压力也十分大 但除了这件事,还有便是您和国舅将沈御女私下处置一事 “这样的事要传开,明摆着要杀人诛心。”宇文馥冷笑,“若是真的,便是陛下戴了绿帽子,面上不好看;若是假的,老夫同国舅接下来怕就是众矢之的,由那起子人群起而攻之。” 贺兰问情不语。 宇文馥将腿从椅子上放了下来,不屑道:“是谁起的头?” 贺兰问情依然不开口。 宇文馥翻了个白眼:“你爹在里面?” 见贺兰问情依然是哑巴模样,宇文馥了然于心。 “你爹真是瞎了眼。”他斥道,“宫门上嵌的那俩两字儿还不够大?你让你爹瞧瞧,是不是「拓跋」?” 贺兰问情叹道:“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我呸!”宇文馥一口唾沫吐在贺兰问情的笏头鞋前,“什么东西?带了两年兵就觉得自己是个人了?老夫还没死呢!” 贺兰问情苦笑:“大人息怒……其实,大家都是逼不得已……” 宇文馥又翘起了二郎腿:“你说说,倒是怎么个「逼不得已」法儿?” 贺兰问情又叹了声气,随即道:“裴太后放权之前,朝中主管兵粮府库户税等官职皆是元老之后。自陛下亲政后,重用世家不说,地方州郡又推了中正,分化老派在地方势力。 本来地方也是军政一体,一个中正代表不了什么。可前些年由韩嵩开了个头,都督、刺史、太守、中正…… 想办事的都要同其它几位商量,让老派不好过。如今丘林俭倒好,妻子儿女都有人照料,自己却一头撞死在阊阖门,给老派开了方便大门。如此一来,他们定然要出手的。” 宇文馥听得摇头晃脑:“赫连遂自己没出面,找个小兵淌这趟河。淌得好啊……” 贺兰问情无奈。 宇文馥又道:“当狗自然要夹着走。” 贺兰问情以为他是在骂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问:“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宇文馥道,“沈御女那事儿她宫中的人都知道,我们将她们软禁起来时,日日也是送了饭食进去的,陛下如今来了直接审讯就成,压根儿就不需要来问我或者陆琢一。” 贺兰问情的手指在桌上摩挲了两下,细看是「陆」的比划。 他轻声道:“这不是跟您比较熟便先来问您,只是国舅今日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问。” “那你问老夫也是无用,毕竟老夫当日只是打下手,动手的是陆琢一的人。” 然而贺兰问情静静等他说话,幽幽地道 “不知您听没听说,就在今日,沈御女宫中那些被软禁的宫人,已经全数服毒自尽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变 宇文宝姿回府时,客人已经离去,只剩了几个家仆在院中清扫梧桐落叶。 她抬起脚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刚进了院门,便瞧见宇文馥正蹲在蓄水池边上,手中还拿着一根长长的枯树枝拨弄着水中的叶子。 宇文宝姿当没看到他,径直朝自己屋内走。 宇文馥早就听到了脚步声,手里揣着盒子,寻思这丫头怎么也得过来跟他打声招呼。到时候他再以这个为要挟让这丫头替自己跑腿干活…… 结果人家压根就对他手里的东西没有兴趣。 宇文馥来了气,转过头高声喊住她。 “见了祖父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宇文宝姿头也没回,直接丢下一句「祖父好」便进了屋。 宇文馥又憋又气,连声骂道:“孽障!要不是我那早死的孩子,老夫早就将你扫地出门了!” 这样的话宇文宝姿听了不知道多少次,耳朵都起了老茧,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宇文馥跟着进了屋,将盒子摔到她跟前:“陆瓒送来的。” 宇文宝姿终于肯拿正眼瞧他了。 她蹲身捡起地上的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块琥珀玉。 那日她看到他拇指上的戒指,镶的宝石便是同这个差不多。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了一块成色差不多的送来了。 琥珀玉不算稀有,即便成色好,也不会过于贵重。可在宫中的那段时日里,他日日来,日日都带了东西给她。 有时是一些精巧零嘴,有时是一盆花,有时又是像琥珀玉一样不算十分贵重却也并不常见的东西。 她将东西收好,抬起头时总算给宇文馥一点儿好脸色看了。 宇文馥见她脸色变得这样快,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你离国舅远一些,以后他来,不管是送你东西还是求见我,都不会让他进门了。” 宇文宝姿的脸耷拉了下来,但因着嘴角眼角天生上翘,有些让人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平静。 但她语气显然是不高兴的:“为什么?” 宇文馥不耐烦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叫你不要同他来往你就要听!” 宇文宝姿眼睛往上一翻,明显没有将他所说的话听进去。 “你认识他几日,就将那牌子用了?!”宇文馥拿起茶盖磕着桌子,“你又不了解他,莫以为这小白脸长得好,你就不管不顾地为人鞍前马后操劳……你是个姑娘家!” 宇文宝姿不爱听人说教,尤其是祖父。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站住!”宇文馥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宇文宝姿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你要去找他?”宇文馥又道,“赫连遂的人已经动身了,你以为你现在去还来得及?即便来得及,你又能做什么?” 宇文宝姿惊愕回头。 她望着祖父,喃喃问道:“赫连遂……什么意思?” 宇文馥放下磕坏的杯盖,指腹在袖上搓了搓,叹息道:“今日小问情来问沈御女那件事……我同他一起将人软禁在宫中,好等陛下来了发落。结果今日不知怎的,一宫的人同时服了毒。 天底下没有这样巧的事,我猜是老派的那些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元烈执政后,起初重用温鸯这类人,后来逐渐又向汉臣靠拢,但大皇子毕竟是慕容氏之后,他们忍也忍得。直到贵妃进了宫,将皇子养在膝下,元烈又将一半兵符给了陆瓒,那些人自然坐不住。” 宇文宝姿听后,去房内取了那柄被赐下的马鞭便要出门。 宇文馥忍无可忍,将缺了口的茶盖扔在她脚边。 “你只看他眼下风光,就不想想以后的事?!他妹妹这样受宠,多少人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就等着他们从天上掉下来。陛下的位置刚坐稳才几年?你以为真能护得住他们?” 宇文馥声声劝道,“你清醒清醒,你是女子,不是男人,你以为不姓宇文,你又能做什么,又能给他什么?你不姓宇文,他会搭上你这条线来寻我?!” “不姓宇文,别人也不会对我指指点点,将您受过的那些屈辱加在我身上!” 此言一出,宇文宝姿自知失了言。 宇文馥高大的身躯像是有些佝偻,迎着日暮的光,好像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头。 宇文宝姿想再说些什么,但喉头发堵,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她低头看着门槛,小声道:“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她去马厩牵了马出来,趁还未宵禁,翻身上马朝着宜寿里而去。 宇文宝姿马术好,且早扬名在外。远远地瞧见那匹宇文大小姐专属玉狮子,百姓纷纷避让开来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了宜寿里,说晚不晚,说不晚…… 禁卫军将陆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将陆瓒带出了门。 毕竟是天子亲封的公爵,又是国舅,贵妃一日在,即便是来捉拿,也是客客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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