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璧被他掐得一张黑脸涨得黑红。 看着端王神态癫狂的模样,韩楚璧咬牙挥出一拳。 “你这个疯子!” 韩楚璧虽然折腾了好一番,但毕竟武将出身,力气奇大。拓跋澈贵为亲王,平日里即便再多锻炼也不能同他抗衡。 眼下韩楚璧一拳直奔他面门而来,躲是躲不掉的。 然而一旁的赫连遂却先一步来到他们身边,伸手便拧住了韩楚璧犹在滴血的手腕。 伴着一声断裂之声,钻心的疼痛自手腕处传来。 韩楚璧自然知道自己的手被赫连遂折断,却顾不上喊疼,直接将另一拳挥出,却也被赫连遂擒住。 “我做大将军时,你毛都没长齐。”赫连遂逼近了他,碎发迎风而起,原本空荡的眼眶却被半张金箔面具遮住,他扬起嘴角又道,“就连当年的陆荆玉,也不是我的对手。”
第四百五十四章 悍将 韩楚璧一手被折断,正是疼痛难当之时。另一手又被赫连遂制住,眼看着也要不保。 他是个实心眼儿的莽汉,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依然不管不顾地蜷起膝来直捣赫连遂下体。 赫连遂见韩楚璧使出断子绝孙的招数,松开他的手腕后抬腿又是一踢。 韩楚璧小腿捱了他一脚后,只觉一阵钻心蚀骨的凉意,随之又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整个人重心不稳地重重跌倒在地。 他额上顿时汗如雨下,低头再看自己小腿,见它正以一种扭曲的怪异姿态连在自己膝下。 腿……也断了…… 韩楚璧自知如今的自己已然无力同他们抗衡,愤懑、失望和滔天怒意将一颗赤诚丹心撕碎成一片一片。 赫连遂上前,踩过他那截断腿,半蹲下身冷漠地问:“十月初一你入司马府……去过后面阁楼?” “不错,是老子干的。”韩楚璧扬起下巴,一口唾沫啐出,“堂堂大司马竟觊觎我妻妹……狗杂碎!” 赫连遂抬袖擦了擦耳边,举起刀就要砍下。 “慢着!” 端王突然出声制止了赫连遂。 他走到韩楚璧身侧,依然是带着那副风流倜傥的笑,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看起来越发诡异莫测。 “你以为……那幅画像是出自大司马之手?”端王笑问。 韩楚璧倏然抬头,死死地瞪着他,本就拧紧的眉心越发纠结。 “孤好丹青,皇兄特许可用朱砂作画,堪比御笔。皇兄疼宠孤,孤便苦习丹青技艺,为的便是让他开心。 不说日月山林海,皇兄好佛法,孤便画了药叉大将、毗沙门天等一一呈上,皇兄十分满意。” 端王说着,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雪白的手背,有些怅然地道,“有一日,孤绘吉祥天女送呈他之后,他却斥孤无礼……后来才听宫人说,贵妃同吉祥天女有八分相似。” 说完这些,他放下手负在身后,边摇头边往回走。 “孤与皇兄乃一母所生,自父皇驾崩后,我们便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然而,终究还是不及陆银屏……可是那又如何?只要他喜欢的,孤便悄悄作画。有朝一日等他明白孤才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之后便会交给他……” 拓跋澈停住脚,俊秀的面容上满是悲怆之色,“陆银屏曾与崔旃檀议亲。裴一崔二,容色冠绝大魏,那荡妇不过为皇兄至尊权势所迫才接纳他的恩宠,早晚有一日她会背弃他……这一路苦心经营,恐怕只有等登极之后他才能明白孤的良苦用心……” 他双手颜面,数行清水顺着尖利的护甲缝隙溢出,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悲伤。 “大司空又是怎么回事?!”韩楚璧怒吼,“他是你外祖!他也是你的亲人!” 端王听后放下手,侧着身子从怀中取出一面干净帕子,单手贴在眼周片刻后轻轻拭了泪,而后再次面对韩楚璧。 “抱歉,刚刚实在是有些失礼。”拓跋澈先是赧然地道了歉,而瞬间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你倒是不蠢,居然猜到人是孤派去的……大司空是孤的外祖不错,可他位高权重,又是外戚。最重要的是,他虽时有痴傻,却只听命于皇兄,留着他……恐怕只会阻碍孤成事。” 他想起前几日与慕容擎在芦花潭外「偶遇」端王一事,当下便知晓了自己以为的偶遇并非偶遇 韩楚璧这下心彻底凉透。 端王见他面如死灰,又道:“你不必如此,如今虽断了手脚,只要及时医治还是可以恢复的……” 韩楚璧只当充耳未闻。 “韩与马盘踞凉州百年,马蓝关已被惩处,如今凉州你父亲一人独大……韩楚璧,孤十分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同孤站在一起,陇西全部是你的。” 拓跋澈向他伸出了手,又带着那丝蛊惑的语气道,“你最近不是常同家人说想回凉州?从此你再不必看谁的脸色,同陆珍想怎么快活便怎么快活……” 韩楚璧与陆珍少时定亲,青梅竹马地长大,早已成了他的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端王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 韩楚璧垂首,像是思考了许久。 端王也不着急,闲闲地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约摸半刻后,韩楚璧突然大喘了口气。 只见他单手撑在地面,满是血渍的指缝拢起,粗糙的手背上青筋尽显。 “凉末群雄逐鹿,四方称尊。太祖携亲制朝凤枪独自奔赴凉州赠予我祖父,求祖父助他成事。 太祖告知祖父,自古以来乱世枭雄立业多为大势所趋,天下之大,分得一杯羹即成一方霸主。祖父以人心不足而拒。” 他用另一只还能动弹的腿撑起身躯,看端王一字一句地道,“太祖直言宏图有三:一、大凉公主万金之躯,他必以一方霸主之尊迎娶;二、鲜卑粗鲁,人人仰慕中原诗学辞赋音律美食,愿携子民入汉;三、以暴制暴,以战止战!从此韩家只忠于大魏天子!” “成功名易,守初心难。当今天子勤政,天下太平,卑劣小人竟妄图篡位!”他又抬起那只尚还灵活的手,指着拓跋澈怒斥,“韩氏先锋之将取义成仁,今宁死不为你这狗贼策反!” 端王面色一变,嘴角瞬间便耷拉了下来。 “孤有心招揽,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说罢,又将头转向另一边,指着地上的韩楚璧对陆瓒委屈地道,“国舅,刚刚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你妹夫不知好歹,竟骂孤狗贼,叫孤如何是好?” 陆瓒看了眼韩楚璧,平静地道:“地窖不是人挺多?将他扔进去好了……既然已经断了手脚,倒也不用钩子穿,白费那力气。” 端王眯起眼睛看着陆瓒,面上闪过一丝狐疑。 “可是……孤不想留他。”他摩挲着下巴道,“不如现在便杀了,省得夜长梦多。”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下酒 陆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微笑道:“既然殿下担心夜长梦多,不如直接送去膳房。臣最近食不知味,饿得厉害。” 拓跋澈仔细地盯了他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赫连遂看了看奋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却因痛苦而颤抖着的韩楚璧,擒住他那只完好的腿夹在腋下,道:“臣去将他处理掉。” 端王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回到石桌前同陆瓒面对面而坐,却又嘱咐温鸯:“大司马不爱处理麻烦事,你同他一起去,也好帮他打个下手。” 温鸯自知端王性情多疑,二人同去能互相监督。且自己虽不是赫连遂的对手,但大司马府上定潜伏了不少人。若赫连遂突发奇想要放走韩楚璧,纵然他天生神力也寡不敌众。 温鸯拱手道:“是,殿下。”说罢同赫连遂一道拖着骂骂咧咧的韩楚璧离去。 见他二人走远后,端王又屏退了其仆婢,只留陆瓒一人。 “刚刚还以为琢一会生气。”他亲自将衅浆倒在杯中递给陆瓒,笑道,“没想到你比孤想象中的还要心狠。” 陆瓒淡漠地望着他青白的手背上交错的血脉,接过杯后道:“并非是臣心狠。陛下强迫幼妹,这根刺日日在臣心中;大司空拒了臣的求亲,反将宝姿许给贺兰问情。再者……” 他端起面前酒杯,将衅浆一饮而尽。 “殿下是风雅之人,于食之一道造诣岂是臣能相及?”陆瓒望向他,神情中带着丝畅意,“食髓知味,臣跟随殿下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前头的二十多年竟是白活一遭。” 拓跋澈的笑意终于在此时直达眼底。 “人在世上,最要紧的便是一个「饱」。食欲、情欲皆能满足这个「饱」字。所以务必在吃上多下功夫,也要占有自己心上之人。” 他又给二人满上,叹道,“哪怕吃的是旁人吃不惯的东西,爱的是别人的人……只要自己喜欢,只要用手段能得到,又有何不可?琢一,你应当明白孤的意思……” 陆瓒双手接过杯子,垂首道:“臣知道……” 拓跋澈也执起杯来,用半是试探的语气问他:“可……贵妃是孤着人掳去宫中,你不会恨孤吧?” 陆瓒抬起眼皮,定定地望着他,片刻后浅笑出声。 “即便没有殿下插手,陛下也会设法将四妹夺去。”他咬牙道,“他权势在手,结局自然无法改变。” 拓跋澈主动与他碰杯:“琢一既这样想,孤便好受些了。先前还为此为难上好一阵,就怕你会因此心有芥蒂。” 陆瓒摇头:“不会。”随即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拓跋澈见他几次都将衅浆喝得一滴不剩,面上的怀疑渐渐散去。 又指着盅里的炖舌道:“琢一不是饿了许久?趁热吃。凉了发腥,味道不好。” 陆瓒嗯了一声,执箸夹起炖舌,毫不犹豫地咬下一口。 他眼中迸发出奇异光彩,惊喜道:“果然是人间美味。”说罢一口吞下剩余半只炖舌,吃完后嘴巴甚至咂咂作响。 见他吃喝得畅快,拓跋澈眼底最后一丝防备终于卸去。 “喜欢就多吃些,膳房还有的是。” “叛徒!” “宵小!” “杂碎!” “瘪三儿!” “龟孙!” “狗曰的!” “柠檬酸了!” 唾骂声不绝于耳,而那二人充耳不闻。 韩楚璧整个人朝下地被赫连遂和温鸯二人架着,一句比一句骂得脏。 温鸯转头看了看他。 这一看不得了,韩楚璧瞧见他的眼神后又开始了。 “好你个温鸯!老子当你是来蹭吃蹭喝的,没想到你居然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他举起一只完好的手,艰难地弓起身子,朝着温鸯的后脑便来了一下,“杂碎!叛徒!龟孙!” 温鸯生生捱了这一记,只觉得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他捞起韩楚璧的一只断手,狠狠地折了一下:“一会儿同厨子说,先将这喷粪的嘴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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