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爷心里知道,可是他不能再帮着梁二爷说话了。这事儿好不容易风轻云淡揭过去了,他不想再生事端,触怒梁老爷,以免他二弟再受罚。 梁大爷冷冰冰地道:“你闭嘴!你干的荒唐事还不多吗?!给我过来,跪祠堂去!” 他抓住梁二爷的衣襟,将他带离焦姨娘的院子。 梁二爷被梁大爷这样拖着走,毫无体面可言。他不知道梁大爷是为了做戏给梁老爷看,不知道梁大爷是想尽快将他带走,方能息事宁人。 梁大爷怕二弟被打,怕他受罚,可他不知道,梁大爷半点都不怕疼,他只是想大哥信他。 梁二爷跪在祠堂前,刚想说些什么,梁大爷就出声堵住他的嘴:“真也好,假也罢。怪就怪在你愚笨,识人不清,落入焦姨娘的套里。我能救你一次,不代表我能救你第二次。再这般蠢笨,下次,我一定会袖手旁观!” 说完,梁大爷便脚下生风走了。他必须严苛对待梁二爷,这样才能让他长记性,才能让他知道人心险恶。 他庇护得了他一时,庇护不了他一世。若是下一次,他没有及时赶到,凭着二弟那牛脾气,早被人打死了! 梁大爷对他恨,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母亲没能教他这些,那就让他这个兄长来教。 可是梁二爷不理解,他只是想和大哥解释清楚。想让大哥知道,他真的没有……做那种下作的事情。 他再怎样胡来,也不会对一个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动歪心思,他还没有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 梁二爷想说的,只是梁大爷不给他说的机会。 没一会儿,下起了瓢泼大雨。 梁二爷脸上全是水渍,不知是雨还是泪。 这里没有下人,所以他可以放肆地哭。 他都这样大的人了,怎么会哭鼻子呢? 梁二爷在雨夜里跪着,一遍又一遍嘶吼:“大哥,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他爱极了他的大哥,也恨极了他的大哥。 如果他的大哥漠视他,梁二爷还能不在意他。可梁大爷偏偏要给了他希望,又熄灭他的希望,让他这般反复无常,这般痛苦。 他啊,最恨的人,就是梁大爷了。 …… 柳姨娘是这个后宅的旁观者,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不知该如何说给梁二爷听。 估计说了,他也不会信。 她不是梁二爷,无法和他感同身受。 不过柳姨娘还是愿意待这个孩子好,因为他心思纯善,看起来浪荡不羁,实则是个好孩子。 所以她不信梁二爷会害人,可是看梁二爷好似很怨恨大爷的模样,她又不好说些什么。还是让官府的人来查吧,查出什么是什么。 夏知秋还是很佩服柳姨娘的,她是难得的明白人,难怪能在血雨腥风的后宅里留到最后。 这时,突然有丫鬟来禀报:“夏大人,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已经找到二爷杀害大爷的证据了!有人能证明,是二爷派人去白尾大人神庙布置害人机关的!” 夏知秋和谢林安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么快就找到证人了?夏知秋决定去审问一番。 临走前,她和谢林安嘀咕一声:“按照柳姨娘说的这些事来分析,梁二爷好像真的很恨他大哥。” 谢林安似笑非笑,淡淡道:“那倒未必。” “此话怎讲?” “我去过二公子的房间,在他的房里,我看到了那一枚本该被他丢弃的白虎玉佩。他把玉佩砸碎了,没有糟蹋它,而是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又偷偷将其捡起,珍藏在房内。”谢林安将这事儿娓娓道来。 夏知秋心情复杂。 她似乎能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佯装凶恶,将哥哥送的生辰礼狠狠砸到地上。 少年很想收下礼物,却不敢暴露自己柔软的内心。 于是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捡起了玉佩,用力按在胸口。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少年既傲娇又别扭地深藏自己心底想法,不愿显露于人前。 偏偏这种隐秘之事,被谢林安撞破了。 原来,梁二爷还是爱着他的大哥,渴望温暖。他只是拉不下脸面,似乎并不恨梁大爷。
第15章 粱大夫人都把罪证递到夏知秋面前,总要过去见识一番。 夏知秋边走边嘀咕:“这罪证未免找得太快了。” 谢林安听力惊人,此时他停下步子,回头睥她:“哦?你回过味儿来了?” 见谢林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夏知秋总觉得他洞悉所有事却又不讲,一桩桩一件件闷在肚子里,像个锯嘴葫芦似的,故意逗她玩。 夏知秋翻了个白眼,道:“谢先生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也告诉我,让我了解了解?” “你想知道么……也不是不可以。” “愿闻其详。” 谢林安微微一笑:“那你求我。” “……”夏知秋觉得谢林安是不是有什么逗弄朝廷命官的瘾啊?他说话不这么嚣张,他是会死吗?! 谢林安作遗憾状,道:“不求我吗?不求的话,我就不打算说了的。真是可惜呀……” “求……” “什么?夏大人声音太小,在下听不清。” 夏知秋哝囔:“求求谢先生告诉我吧……” 她说这话时,恰巧揪住了谢林安的一寸衣角。夏知秋比谢林安矮上一个头,平日用玉簪束发,分明是清秀阴柔的模样,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成日里端着威风凛凛的官威,硬是要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警告旁人不得亲近她。 不过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奶猫崽子罢了,谢林安玩味地想。 他看着夏知秋可怜兮兮的脸,不知怎么的,心脏蓦地漏跳一拍。 谢林安微微蹙眉,扯过衣角,不让夏知秋继续牵着,淡淡道:“别对我动手动脚,我告诉你就是了。” 夏知秋悻悻然收手,听得他道:“我们怀疑起梁二爷的苗头,是出于粱大夫人的口供。如今能将梁二爷定罪的证人,又出自粱大夫人那里。每一个罪证,看似随意,却又巧妙衔接,像是被人精心安排似的。这一栋梁府,就没一个心思单纯的人。” 被谢林安这样一说,她也觉得整个梁府都鬼气森森的,让人心里瘆得慌。 她还以为谢林安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呢,原来就这些吗? 夏知秋无奈道:“就这?!” 谢林安冷冷地答:“不然呢?夏大人还当在下是什么神人,可知晓世间所有事吗?” “本官也能推断出这些东西啊,还非得求你吗?”夏知秋暴跳如雷,深深觉得自己被耍了。 “哦,可能只是在下突然想看看夏大人求人的模样,所以临时设下一个套罢了。” “那真是多谢你了。”夏知秋无语。 “不客气。” “……”不是在夸你。 两人的谈话气氛又变得别扭了,就在这种凝重的交谈氛围中,他们走到了粱大夫人所在的院落。 粱大夫人这次请来的人证居然是白尾大人神庙里的庙祝,神庙虽说香火鼎盛,奈何庙小,也不用庙祝日夜在殿内守着。他只要每隔几日收一收功德箱,拿出那些善男信女捐赠的铜钱,再买些香烛摆在庙里便是了。 这样添添减减,又捞了点油水。庙祝家里也盖起了二进的宅院,日常穿的衣裳都是崭新的,体面极了。 夏知秋对这种神庙里的庙祝倒是很好奇的,谁都能捧那个功德箱吗?要是这样,岂不是谁捧着那功德箱就谁赚钱了? 赵金石给她解释过,这庙祝是代代相传的,说是祖先被神明认可,才能当天庭与人间的传话人。窥探天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干这行,都是折寿的,寻常人也不愿意干。 至于折寿这事是真是假,那也无从得知了,反正大家伙儿迷信,宁愿在田里做泥腿子,也不兴当庙祝的。 一见夏知秋来,那庙祝老大爷就颤巍巍跪下了:“草民拜见夏大人。” 夏知秋急忙道:“老人家请起吧!粱大夫人来找你当人证,你可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梁二爷是算计大爷的凶犯?” 庙祝捻了捻所剩无多的胡子,道:“在梁大爷出事的前几夜,有一名身着杭绸长衫的公子曾找过草民,说是想修葺一番神庙,派人连夜将一尊白尾大人的泥塑像以及供桌搬到了神庙之中。草民想着,若是花钱修整年代久远的白尾大人泥塑像也得费不少银子,于是默许他这样做了。不过这些人看起来大富大贵,也不知为何会帮着做这等善心事,于是草民就偷听了一下这人的谈话,说这些都是梁二爷的安排。草民一想,吉祥镇还能有哪个梁家呢?必定是这一家啊。只是修葺神庙这等大善之事为何要遮遮掩掩的?何况此前还传出风声,说是梁家要拆神庙呢!这事情太过蹊跷,草民便一直记在心里。后来见梁大爷死了,草民心间惶惶不安,斗胆来和夏大人说明实情。” 谢林安凌冽眼风一扫庙祝,问:“既然要来问夏大人,那又为何先找上粱大夫人呢?” “这……”庙祝一下子被问倒了,偷偷看了一眼粱大夫人,似乎她是他的顶梁柱。 这一细微举动被谢林安看在眼里,他嗤笑一声,说:“人在危难时刻,会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依仗之物。你怎么不向夏大人求助,反倒看向了粱大夫人呢?” 谢林安就是一条吐着舌信子的毒蛇,他阴森森盯着庙祝,咄咄逼人。 庙祝慌了手脚,被他吓出一身的汗。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还是粱大夫人替他解围:“夏大人,是民妇找上庙祝先生询问庙里蹊跷的。民妇想着,既然是那神庙有古怪,能放上藏着暗弩的供桌,必定和庙祝先生通了气儿的。一找庙祝先生问了问,没承想还真就发现了关键罪证。” 粱大夫人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她噗通一声跪下了,一面抽噎,一面期期艾艾地道:“夏,夏大人,如今人证都找着了,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那等杀兄的畜生,您可不能放过他,否则我家爷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如今有了两个人证,按照寻常的规矩来说,这案子都能结了。 只是夏知秋总觉得有哪处不对劲,那股郁结感伴随着她,如鲠在喉,难受极了。 她该怎么办呢? 夏知秋偷偷看了一眼谢林安,恰巧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她眨了眨眼,没由来想起谢林安说的那句话:“人在危难时刻,会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依仗之物。” 才没几天,夏知秋已经开始依赖起谢林安了吗?不然她遇到难以抉择的事,为何要和谢林安商量呢?夏知秋心情复杂。
第16章 夏知秋让人记下庙祝的话当作证词,她携着那张纸,同谢林安一起回了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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