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总会有记录吧?要是过了一个月,有人来认领尸体的话,还能指个道儿什么的。”谢林安这样说,义庄大爷还真的想起了什么事。 他一拍脑门,道:“对对!尸体上有什么特征,我都会写在册子上,万一要是有人寻来,也好给人还个全尸的。不过二三十年,那册子也不知道留着没有,恐怕得你们慢慢找了。” “好,不妨事,麻烦大爷带个路了。”谢林安给大爷塞上一个做工精巧的烟丝盒,里面是上等的烟丝。这是他拿来打赏车夫的,没想到转送给义庄大爷了。 不得不说,谢林安十分会做人啊。 夏知秋凑到谢林安身边,问:“要是大爷不抽烟,那你该怎么办?” 谢林安胸有成竹地答:“他抽。” “何以见得?” “他的拇指有烧灼留下的黑色痕迹,那是平日里将烟丝按入还未熄灭的烟洞时烫伤的。烫痕有些厚重还起了一层茧子,可见用烟斗有些久了。” “行,你厉害。”夏知秋给谢林安竖了个大拇指,夸他心思细腻、观察入微。 明明是艳阳高照,夏知秋却觉得这座义庄还是寒浸浸的,透出一股邪气来。他们沿着夹道往库房走,那一排厢房有些年头了,推开门便落下一层灰,光照进来,无数白点在光线之中翩迁起舞,尘埃都肉眼可见。 义庄大爷指着屋内一摞一摞的册子,道:“这里都是二十年前的无名尸体消息,原本想着把册子烧了,又怕有人找来,所以一直留着。” 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也是可怜,如今入了土,早就面目全非了,能记住他们的也就这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将他们存留在世间的痕迹烧了,义庄大爷有些于心不忍。 夏知秋最是洞悉人心,此时也明白了义庄大爷的念头,心中顿生钦佩之意。 待他走后,谢林安对夏知秋道:“找女尸,左撇子,胸口有烫疤的那种。” 夏知秋回过味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怀疑……” 谢林安不语,只动手一页页翻起册子来。 这种关键时刻,夏知秋自然不会拖后腿,她也着手翻记录。 查了约莫七八个时辰,夏知秋那边有收获了。她翻到一夜册子,指着上面的无名尸体登记信息,道:“找到了,找到了!二十年前溺亡的一具女尸,年约十几岁,胸口有烫疤,左手握笔的指头有茧子,说明她是左撇子!” 夏知秋从册子得知了这具尸体的埋尸处,连夜跟着谢林安去刨坑了。这具女尸被草席卷着,草席被土腐化,早已残破不堪,而里面的尸体几乎半是白骨。要不是义庄大爷说,尸体的遗物会跟着下葬,他们才不会来开罪死者呢! 谢林安从白骨身上取下一串手链,上面刻着一个“赵”字,或许这是赵老板从前留给她的。 如果夏知秋没猜错的话,二十年前溺亡的这具女尸,应该就是赵老板真正的养女,即为王家嫡亲大小姐! 夏知秋想到一件事,此时遭雷击了一般,四肢百骸都打颤。她抚了抚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缓慢低语:“既然赵家养女在这里。那么,在王家混得风生水起的那一位大小姐,又是谁呢?”
第30章 这一夜,夏知秋是靠在马车里睡的,即便路上平缓,车厢不颠簸,她也没怎么睡着。明明前几日,夏知秋累到极致,一闭眼睡意便滚滚而来,立马就能睡着的。 可是今日被谢林安怂恿去干了一桩挖坟的事后,她回想起那尸体的画面,肝胆俱寒,无缘无故打起了摆子。她虽说接触过死人,可她的胆子并不大,偶尔还要约赵金石睡前夜话,喝上两盅酒才能安稳睡下。 马车里没烛光,唯有一丁点月光倾斜入帘子,照得人脸忽明忽暗。因此,夜里的声音就格外明显。他能听到一侧的夏知秋暗暗唉声叹气,不得入眠。 他狭长浓密的眼睫朝上一扫荡,睁开那明澈漂亮的眼睛,悄声问:“你睡不着吗?” 夏知秋打了个激灵,战战兢兢地问:“我吵到谢先生了吗?” 许是事实如此,又怕夏知秋介怀,谢林安选择了缄默不语。 夏知秋回过味来,品出谢林安的三分体贴与温存。许是夜色静好,谢林安的脸在月光的光瀑下流淌某种清华的气韵,让人产生了亲近之感。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又一次忍不住对谢林安倾吐心声:“就是……我有点怕那些死人。” 谢林安不蠢,这样一听就回过味来。他沉吟一声,道:“死人不可怕,反倒是活人让人畏惧。” 夏知秋纳闷地答:“怎么会呢?” 谢林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眸间有一丝锐利之色一闪而过,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道:“活人能伤人害人,死人却只能任人摆布。这样一想,你是不是就不怕了?” 夏知秋觉得谢林安宽慰人的说法有些猎奇,当即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身边有个不怕死人的活阎王谢林安,不敬畏鬼神,抓也是先抓他的。这样一想,夏知秋嘿嘿两声奸笑,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谢林安一见夏知秋脸上那猫儿偷鱼得逞的表情,便知她没想什么好事。 不过今日的事,对于她这种胆小如鼠的人来说,已经是十分勉强了。他该夸赞她,也不必事事苛责。 通州桐花镇离荆州近,离青城远,他们不过花了一日,便赶到了桐花镇。镇子不大,赵姓人家也不多,和街坊邻里随意打听,再讲了几句赵家姐姐曾经在青城开鸾记影班子,立马就有人知晓赵家的住址了。 当年赵老板发达了,往家里带钱的事情可是闻名全镇,谁不说赵家命好。赵老板虽是个被夫婿抛弃的女子,却做得一手好生意。她先出的桐花镇,在外头闯荡出名声来,先富带动后富,帮衬自家弟弟。赵家弟弟得了姐姐的补贴,甚至拆了老宅,盖起来二进的院落,还开了一间小饭馆,俨然成了桐花镇有头有脸的人物。 夏知秋感慨:“由此事可以得出,若想富甲一方,就不可纠结于儿女情长,太影响人搞钱了。” 谢林安白了她一眼:“歪理。” “事实胜于雄辩,真知灼见出真章,你看看,赵老板是不是这样发家的?”论争论,夏知秋这个人就没服输过。 谢林安懒得同她扯皮,这人越扯越上瘾,于是径直上前去敲门:“赵家小兄弟在吗?” 夏知秋和谢林安先去的饭馆,堂倌告诉他们,这时候赵老板在家里午休呢。 因此,两人决定一直蹲在赵家门口,直到见着赵老弟。 很快便有人吊着嗓子来开门:“谁呀!” 赵家老弟虽说是个弟弟,此时也是时值中年了。他的生活富硕,心宽体胖,于是纵向生长,长得十分宽大。那皮肉换成猪肉,也要个百来两银子。 夏知秋一见赵老弟就笑:“赵爷,我们远道而来,就是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赵老弟警惕地问。 夏知秋打算采用迂回的曲线救国手段,先套近乎,再问赵老板的去向。 哪知谢林安这般沉不住气,直接开口逼问:“你那嫡亲的姐姐可有回家找过你?” 闻言,赵老弟头皮发麻,他耸拉下眼皮,嗫嚅:“没……没啊。” 那眼神飘忽不定,握住门板的手微微使劲,怎么看都是要关门的架势。他根本就是不打自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扯谎。 赵老弟瞒着什么吗? 夏知秋不由嗔怪谢林安打草惊蛇,还没等她细问,赵老弟匆忙推搡了她一把,心急火燎关上门:“不和你们说了,我还要去店里帮忙呢。” 说完,门就被他重重关上了。 夏知秋脚下一个踉跄,跌入谢林安的怀中。谢林安身上的兰花香味一下子浸没了她,抬眼处,是谢林安那光滑如鸽蛋的下颚。夏知秋感受他怀抱里的温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惶惶不安地挣脱开谢林安,往一侧站稳脚,问:“那个……赵老弟不见人,我们该怎么办?” 谢林安没说话,他突然扯住了夏知秋的手腕,将她带离赵家。 “怎么了?”夏知秋深深低头,看着手腕上平白多出的几根白皙纤长的指节,一时间头晕目眩,几欲昏聩。 “跟我来。”谢林安没有过多解释,他将夏知秋拉入一侧黑暗的巷弄。这巷子狭窄逼仄,两人必须靠得很近才能藏身其中。 如今的状况,夏知秋是和谢林安面对面站着的,他只要前倾寸许,便能触碰到夏知秋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突然觉得眉目间一热,是谢林安滚烫的鼻息扫荡此地。若是再灼热一些,险些要将她的汗毛燎光。 “你……”夏知秋见着挺拔如松竹的谢林安,瞬息之间神魂颠倒,她咽了咽唾液,又惊又怕,不知道谢林安想做些什么。 谢林安却将食指抵在她薄凉的唇间,小声“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是指他们此刻的暧昧举止,不要让人发现吗? 夏知秋突然狼血沸腾,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烧得滚烫。哎呀,怎么一直没发现,儒雅温驯的谢师爷居然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一个人? 夏知秋紧紧闭上双眼,也就是此时,谢林安低头,朝她步步紧逼,道:“睁开眼,看看。” “不了不了,怪害臊的。”夏知秋还是有点腼腆的。 谢林安秀眉一挑,掰弯她的脸,逼她朝外侧看:“是赵爷出门了,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和赵老板通风报信,我们跟上去看看。” 闻言,夏知秋浑身一抖,结结巴巴:“你刚才拉我进巷子,就是为了不让赵爷发现?” “嗯,不然呢?” “我……”夏知秋觉得难堪极了。 “你什么?”谢林安不解。 “没什么,我还当谢先生想对我……行些无礼之事。” 谢林安凭空飞出一声短促的笑,讽刺:“你放心,我不喜男子。” 夏知秋自尊心受创,此时倔强地问:“若我是个女子,你就喜欢了?” 谢林安足下一个踉跄,没由来的,他话语里带了一丝慌乱,含糊其辞道:“你若真是个女子,那再说吧。” “哦。”夏知秋耸耸肩,“恐怕要让谢师爷失望了,本官啊,是实打实的男儿身,带把的。” 她话音刚落,谢林安便回头古怪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两人都没再说话了,他们跟着赵老弟,一前一后,来到城外的一处小院。赵爷敲门,很快有大娘来开门。 那大娘保养得当,不算年迈。她的左耳耳珠受损,只戴了一只耳环。 由此可见,她很可能就是赵老板!
第31章 就在那两人鬼鬼祟祟关门之际,谢林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一把扣住门板。 不知是他力大无穷,还是气势逼人,赵老弟在他那锐利如鹰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犹如鹌鹑一般缩着脑袋,怂怂地道:“敢……敢问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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