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是来搅事的,此时恰到好处插上一嘴:“总算找到你了,赵稳婆!哦不,该称呼你为鸾记影班子的赵老板!” 闻言,大娘大惊失色。她也顾不上辩驳了,咬紧牙关和赵老弟合力关门。 他们隔着一块门板各自使劲,彼此拉锯着,不分伯仲。 还是夏知秋累极了,落了下风。她咬牙切齿地道:“赵稳婆,你不必躲了!你信不信,我转头就给王家大小姐通风报信,喊她来拿你?你躲藏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避她吗?!还有,我们还查到了一具放在义庄的无名尸体,她是左撇子,胸口有烫疤,手上戴着一串手链,上面刻着‘赵’字呢!是不是你真正的养女,你心里该有数!你就不怕我抖出去这些事吗?!我可是知道,那王家的大小姐对你恨到了骨子里,抓住便喊打喊杀呢!” 这话一出,大娘再也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了。她如同泄了气一般,颓唐地坐到地上。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逃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夏知秋赶忙去扶她,恩威并施:“我们也不是想刻意刁难你的,实在是有其他事想请教您。问完了,我们就走,绝对不会出卖您,也不会暴露您的行踪。” 赵老弟急得团团转,心急火燎地埋怨:“姐,你怎么就认了呢?咬死了不认不就行了?他们还能拿你怎么样?这可急死我了。” 谢林安斜他一眼,说:“人证物证俱在,不认又有什么用?何况,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早晚有人会找到她。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您让我不痛快,我就让您不痛快。要是没听到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这边转头就将您的行踪抖露出去。要是您识时务,最好是乖乖听话,别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林安说这话时,慢条斯理犹如谦谦君子,偏偏那话里话外的寒意深入骨髓,将人肝胆俱寒,硬生生冻出几许鸡皮疙瘩来。 赵稳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也老实了。她知道自己躲避不开,于是只想着哄好谢林安和夏知秋这两位唱红脸白脸的爷,再将他们老实送走,莫要刁难她。 赵稳婆请人进来喝酒,差遣赵老弟下厨炒两道菜。她再次闩上门,又把院子里的大黄狗牵出来,绑在院落里看门。要是有其他风吹草动,听到犬吠声,他们便能及时赶过去。 夏知秋不打算问赵稳婆关于她养女的事情,对于夏知秋来说,挖出赵稳婆的秘密,不过是为了找到能够套出她话的引子罢了。夏知秋关心的只有白尾大人一案的真相,她想知道,梁大夫人六年前在金花镇,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赵稳婆苦笑一声,道:“我逃了这么多年,从荆州王家逃到了通州金花镇,后来又逃回青城,没想到还是被人找到了。你们想知道些什么?问完话就离开吧。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如今就想着找一个藏身之处养老。我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几年可活了,你们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别把我的行踪告诉王家。” 夏知秋有“不为难老幼”的底线,见赵稳婆一大把年纪了,还惶惶然度日,成天东躲XZ、愁眉不展的,有些于心不忍。她安抚赵稳婆,道:“您放心吧,我们不是那等欺辱弱小的人。只是来向您打听一桩事,问完了,我们就回去办事了,不会为难您。” 赵稳婆放下心来,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谢林安当恶人,夏知秋则用怀柔政策博得人的信任,这一黑一白的角色,扮演得完美无瑕。 谢林安见夏知秋安抚好了,开口问:“六年前,梁家大夫人曾回过一次金花镇,还待了一整年。她特地唤了你这样一个稳婆来府上,所谓何事?” 那段封存的记忆原本掩入匣子中,此时被人微微掀开一道口子,黑暗的世界呼之欲出。 就这样被人发现吗?可以吗? 赵稳婆无端端颤抖,她战栗不安,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 她舔了舔下唇,欲言又止。 谢林安再次施压:“不愿意说吗?” 他嗤笑一声,眼皮子微掀,窥伺赵稳婆坐立难安的模样。良久,谢林安淡淡道:“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没那么多善心陪您耗着。您不愿意说,那么我也不介意寻上王家大小姐,让她派人来将青城翻个遍儿,找到你,继而毁了你。你该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逃了这么久,悄无声息藏起来,不对吗?” 瞬息之间,赵稳婆又想起了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她着绮罗华裳,在春光烂漫的日光间嬉笑。她一回头,对上赵稳婆的眼睛。少女纯真的眼神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她那如同毒蛇一般阴冷的眉眼。 她是披着羊皮的狼,蜕皮以后,就会露出凶恶的本相。 再如何宝相庄严,她都是凶恶罗刹,神魔仅在一念之间。 不能被她抓到,怎么都不能! 啊! 赵稳婆回过神来,她咬住下唇。前有狼后有虎,她没得选择。那就看哪个危险一些,先躲那个吧。 于是,她忙不迭开口:“我说,我说!” 谢林安喜欢这种聪明人,他端起茶盏,无声笑了。 夏知秋松了一口气,幸亏赵稳婆肯说秘密了。其实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谢林安威胁一个老人家的,没办法,为了得知真相,她必须这么做。 赵稳婆眼神坚定地说:“六年前,粱大夫人之所以找我进府里,是因为她怀上了一个孩子,即将临盆了!还是我接生的!”
第32章 原本有过这个荒谬的猜想,此时真正从赵稳婆口中听说此事,还是把人吓了一跳。 夏知秋和谢林安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赵稳婆想起那段陈年往事,她一面回忆,一面将其娓娓道来。 六年前,她被人秘密带到了粱大夫人面前。 她一直有听说,那个高嫁入梁家本家的凤凰女梁大夫人回了娘家,可惜家中事务繁忙,平日里很少出门,也难得一见。 究竟是什么样的漂亮女子,才能博得年轻有为的梁家主的青睐? 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蒙着面纱的丫鬟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了府中一处僻静的院落。 她给各家达官贵人接生,知晓尊卑,也明规矩。此时说跪就跪,讨着吉利:“老婆子给夫人请安。” 她一抬头,险些被面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倒不是粱大夫人长得多么凶神恶煞,她非但不凶恶,反倒长得极美。灵蛇髻上插着翠蓝色宝珠钿子,着黄地云水妆花缎宽袄,与杏色洒金百褶裙,那露出宽袖的手腕白到发亮,如凝脂,似白雪,再看她那沉鱼落雁之姿,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无怪梁家主娶了她。 只是那卷着一圈儿白毛的披风半遮半掩盖在腹部,隐约笼罩着某个可怕秘密。赵稳婆接生这么多年,这点事一瞧便知端倪。那粱大夫人的肚子隆起,瞧那肚头尖圆胀大,分明是怀有八九个月的身孕了! 她的乖乖诶!那可不是要生了?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四周的奴仆都是死气沉沉低着头的,半点都不敢言语,和平日里官家小姐夫人的院落氛围相差甚大。 她再蠢,此时也回过味来,懂了一点门道。 这一次啊,赵稳婆怕是惹上麻烦咯! 她冷汗津津,足下打着摆子,又一次跪了下去。 赵稳婆想问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话到喉头,却又缩了回去,如鲠在喉。 这时,粱大夫人起身了。她朝着赵稳婆招了招手,温柔地笑:“你过来。” “啊?”赵稳婆不合规矩地张了张嘴,没反应过来。 “喊你过来呢!”一侧的丫鬟怒目而视,瞪了赵稳婆一眼。 粱大夫人探出涂抹了芍药红的指尖,抵住丫鬟的唇,轻描淡写地道:“谁让你这么没规矩,和赵稳婆这般讲话的?她可是我请来的贵人,可不兴说话夹枪带棒的。” 丫鬟显然是粱大夫人的心腹,闻言立马垂眉敛目,再也不言语了。 赵稳婆被这一出戏吓个半死,她慌忙靠近了粱大夫人,道:“夫人,老婆子在呢。” 粱大夫人亲昵地笑,她抓过赵稳婆的手,紧贴上自个儿圆鼓鼓的肚皮,温柔地说:“来,摸摸看。” 赵稳婆不明白粱大夫人这一出戏是什么意思,她咽了咽口水,被粱大夫人牵着鼻子走。 赵稳婆沿着那隆起的肚子,轻轻抚摸。手下感受到的不止是滑腻的绸缎,还有那源源不断传递出来的体温,以及腹中轻轻踢腾的胎儿。 这里面有个小生命啊…… 它被胎水包裹着,即将破土而出。 它会长大,会喊“娘亲”,这是粱大夫人不为人知的孩子。 赵稳婆从未听说过粱大夫人有身孕,若是有,她怎么可能会在娘家待上一整年? 很显然,这个孩子是不该被梁家本家或是外人所知晓的。 而粱大夫人敢这般大胆袒露给她看,说明她半点都不怕她知道。 为什么呢? 难道说…… 赵稳婆仿佛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瞧着眼前的一切,鼻翼不断渗出热汗。 她抬头,悄咪咪看了粱大夫人一眼,喃喃:“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或者说,粱大夫人,究竟是怎样妖媚的怪物?! 许是见赵稳婆受惊,粱大夫人掩唇,娇滴滴地笑了。 她抚摸肚子,满眼都是媚态。那妩媚的神韵,流入骨髓之中,与四肢百骸融为一体。她是妖里妖气的女子,也是鬼魅的化身。 她在笑什么呢?赵稳婆百思不得其解。 粱大夫人的眼中全无笑意,她止住笑声,道:“我知道你在王家的那些事,随意查了查,知晓了一些端倪。你想好好待在金花镇,那么你就不要出去乱说话。我知道你是金花镇最负盛名的稳婆,我的孩子,将由你接生,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赵稳婆战战兢兢地答。 “明白就好,我啊,最喜欢聪明人了。”粱大夫人挥了挥手,“来人,赏赵稳婆一只织金和田玉镯。” 赵稳婆谢了赏赐,出门的时候,腿肚子还在发抖发麻。她的褙子里全是湿濡的汗,一寸寸黏着她的皮骨,瘙痒难耐。 她隐姓埋名逃到金花镇,就是为了躲避王家的人。这么多年都安稳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查出那档子事了。不能让王家的那个孩子找到她,不然她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赵稳婆决定了,等到她给粱大夫人接生以后,她就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 此刻,她突然觉得,手里贵重的织金玉镯子,重若千钧。 后来,赵稳婆为粱大夫人接了生,那孩子生下来,手背上便有一块红色胎记。她用热帕子擦洗了孩子,便有人急匆匆进了产房,夺过她手中那襁褓里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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