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庄子建在离吉祥镇不远的一处乡镇,那是真穷乡僻壤,及不上吉祥镇的繁华。好在山清水秀,山林间的田地也多,用于建造避暑山庄最是合适不过了。毕竟城里待多了,就想回乡下归隐山林,享享清福,哪代有钱人都有这个劣根性。 晚衙有赵金石坐镇,夏知秋和谢林安放心坐马车去往避暑山庄。这样一想,赵金石就像那在家中操持家事的妇人,她和谢林安就是外出打工的一家之主,忙碌一整日,风尘仆仆回家,看到赵金石不顺眼,还能将外头碰着的烦心事朝他发泄发泄。由此可见,妇人也是要有事业的,全依仗夫君挣钱过活,连说话大声一些都不敢。 夏知秋感慨完了,马车也就到镇子上了。 夏知秋和谢林安刚落地,她的目光就被一侧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的胭脂铺子所吸引。 夏知秋乐了:“什么事这么热闹?” 谢林安仗着身高,瞥了一眼,道:“似乎是出了新的胭脂,有许多女子在逛店。” 他顿了顿,没头没脑地问夏知秋:“你……想去看看吗?” “我?”夏知秋一愣,她又不是什么明面上的“女子”,谢林安怎么会想到喊她去瞧上一眼?难不成,是他想给哪家俏丽娘子买胭脂,爱在心口难开,怕夏知秋看出来,所以故意拿她当借口,劝她带他逛逛? 这男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夏知秋促狭一笑:“嗳,谢先生想买胭脂送心上人就直说嘛,还用得着这样藏着掖着。” 谢林安抿唇,辩解:“我没……” 还没等他说完,夏知秋便伸出手指,抵上他薄凉的唇瓣,大度地堵住了他的嘴:“嘘,别辩解了,我都懂的。” 谢林安见夏知秋凑得这般近,那双水汪汪的杏眼近在咫尺,犹如裹上一层薄薄雾霭,搭配上她狡猾如小狐狸一般灵动的笑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欲言又止,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夏知秋刹那间抽回手,他才感受到唇瓣上的一点滚烫触觉,下意识抚了一下。 这么脏的手,还敢肆意往他脸上碰? 随即,谢林安蹙起眉头,偏执地想挑出夏知秋的毛病来,似乎是想掩饰此前那转瞬即逝的失态。 待他回头,夏知秋已经和拿起两盒胭脂,大大方方朝谢林安展示:“谢先生,你看!这两盒都是桂花味,我瞧着颜色也差不多,居然还有许多女子两种都买了,这不糟蹋钱吗?” 谢林安淡淡道:“你左手边的那盒是妃色,呈哑光,右手边的那盒妃色加了一些金箔粉,涂抹上手的时候,会带些金芒,估计价格也不菲。” 夏知秋瞥了一眼价格,带有金粉的那盒胭脂要一两银子呢,她悻悻然放下胭脂盒,嘟囔:“谢先生眼力过人,还真是呢!” 她把胭脂盒都放回原位,悄悄溜出人群,回到谢林安边上。 谢林安诧异地问:“不买一盒吗?” “我吗?”夏知秋骨碌碌转了一圈眼珠子,凑到谢林安耳畔,说,“我就不了,金箔的那盒胭脂,太贵了,这店家是想把客人当猪宰呢。倒是谢先生,你不买吗?” 闻言,谢林安脸色发黑。他在原地站了一刻钟,突然鼓起勇气,转身去店家买了一盒带金箔的胭脂,塞到怀中。 夏知秋一脸复杂,她原先倒是不知道,谢林安这么喜欢当猪的…… 不过,为了心上红颜被数落一回“畜生”,谢林安痴情起来,倒是很有一番风骨嘛。
第39章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两人赶路的倦意散尽。他们用梁二爷的信件顺利入了庄子,还让伙房忙碌的下人们不必生火做饭,他们办完事情就走了。 夏知秋待在待客的花厅里,她原本想让人通禀一声,喊盲女丫鬟翠碧过来,哪知还没开口讲话,就被谢林安抬手制止了。 夏知秋不解地问:“不喊人过来吗?” 谢林安摇摇头,将指腹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随后,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不用大费周章喊人过来,我们和下人打听一下她住的厢房,上门拜访吧。” “那行吧。”虽然不知道谢林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办事一向稳妥,听他的准儿没错。 夏知秋跟谢林安去往翠碧的厢房,她一早就被通知有贵客来访。底下的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也不妨碍她们羡慕翠碧的机遇。难不成有贵公子就是好“身残志坚”这一口,想把翠碧接府里去?这等好事,真是羡慕啊,丫鬟们排成排,咬手绢。 谢林安扫了一眼不远处搔首弄姿的丫鬟们,蹙起眉头,问带路的总管:“庄上的事很少吗?既然事少人闲,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和二爷提一句,赶些人出府?” 总管哪里知道谢林安是这样雷厉风行的刺头,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他殷勤地讨好:“爷说笑了,庄子上平日里也有事要忙呢。” 他急忙跑到丫鬟们面前,大声斥责:“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做事?一个个不要月钱了是不?”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总管刚要讨个赏,就被谢林安拒之院外:“我们和翠碧有事要谈,总管在院子里等着吧。” 总管就没见过这么不给他脸的客人,奈何这是梁二爷的朋友,主子的朋友,那就是主子,他只能唯唯诺诺应了。 待谢林安走远,心高气傲的总管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嘟囔:“还真把自己当梁家主子了!” 谁承想谢林安听力极好,他回头,似笑非笑,道了句:“我看庄子上,瞧不见事物的丫鬟也能用,想来没了舌头不会说话的总管,也能留吧。” 总管后脊背凉飕飕的,谢林安的意思是……他太聒噪了,因此要割掉他的舌头吗? 他慌忙下跪给谢林安赔礼道歉:“是小的多嘴说错了话,还望爷别往心里去。” 谢林安收敛了笑意,和夏知秋一起进了院子,仿佛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夏知秋钦佩于谢林安这一手“喜怒哀乐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她也颇同情总管。这些人以为她是官老爷,最难得罪,殊不知她的佐官比她难缠多了。 想惹谢林安,还是自求多福吧。 院门被关上,谢林安和夏知秋快步走向翠碧的厢房,他们敲了房门,很快有拄着盲杖的俏丽丫鬟来开门。 她的双眼黑亮,和寻常人无异,只是目不对焦,不知在看哪处,不像正常人一样能落在一个点上。 谢林安端详她的模样,半晌不语。 夏知秋见惯了谢林安无礼的举动,暗暗叹一口气,道:“翠碧姑娘,多有打扰。我们是来找你问些事的,叨扰你半个时辰。” 翠碧对自己的厢房熟悉极了,此时忙请人进来:“两位公子请进,我从总管那处听到风声了。不知你们找我一个下等丫鬟有什么事?” 谢林安大大方方落座,道:“我是想问你一些关于粱大夫人的事,七年前,你在清风院做事的事情,可有看见粱大夫人和旁支的二少爷卿卿我我?” 闻言,翠碧一颤,支支吾吾:“主子的事情,咱们做奴婢的不好妄论。况且,我不过是盲女,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又如何知道主子家的事呢?” 谈话间,夏知秋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首饰台上。下人的厢房很小,就一门一窗,两把椅子,一个小矮桌,一侧就是隔了薄纱帘子的床榻与梳妆桌子。 那桌面上摆着两盒让夏知秋有些眼熟的胭脂盒子,她想了想,正是今日看到的新品胭脂。瞧那颜色,就是她一见钟情的妃色桂花味胭脂,盒体是和膏体呈同一颜色的,只是含有金箔粉的那盒盖子上略有金芒。 显然,翠碧对妃色胭脂情有独钟,不仅买了那盒哑光的,还买了另外一盒带金箔粉的。 她起身,忍不住去碰了一下胭脂盒,确认了这一点。 夏知秋笑道:“没想到翠碧姑娘也喜欢这家店的胭脂,含有金箔粉的和纯妃色的胭脂都入手了。不过这两款除了带有金粉,气味和颜色都没什么不同,都是桂花味的。” 夏知秋原本是想套近乎,哪知她说完这话,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太对劲。 假如翠碧是普通盲女,她买两盒相差不大的胭脂有什么用?而且她又如何区分这两盒膏体与香味一致的胭脂呢?自己都看不见,还买了价格高昂的金箔粉胭脂,这是打扮给谁看的?总不能是自己看吧? 翠碧听夏知秋屏住了呼吸,惶恐不安,她急忙解释:“这是……府上小姐妹帮我买的。她也不知我喜欢什么样式的,就把新品胭脂都给我买了一份。” 她话音刚落,谢林安就笑了:“那带金箔粉的胭脂可是要一两银子,庄子上的丫鬟一个月的月俸最多也就三钱银子吧?她没问过你,敢擅自给你带一两银子的胭脂?说谎话可不带这样的,你说对吗?” 谢林安这话,乍一听像是在打商量,然而细细一品,又觉得其中陷阱颇多。他像是潜伏在暗处窥伺猎物的豺狼虎豹,让人招架不得。 “我……”翠碧想要解释,舌头却像粘在唇齿腔壁上动弹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谢林安突然悄声抽起一侧小桌上用来剪络子的剪刀,他拿尖端对准翠碧的腹部,步步紧逼。 他一边谈笑,一边朝翠碧走去:“对了,还忘了问,翠碧姑娘芳龄几何?” 翠碧低下头,嗫嚅:“有……有十七了。” “哦,我比翠碧姑娘稍稍年长一些。”谢林安旁若无人地笑,若是没看见他手上动作,或许根本察觉不出危险。 那剪子锋利异常,尖锐的剪子正对翠碧腹部,仿佛一用力就能刺入她的腹腔,鲜血淋漓。 若是被剪子刺伤,流血过多,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的命。 眼见着那剪子就要扎入翠碧,她终于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气:“不……不可!” 谢林安及时收起剪子,讥讽地笑:“这时候倒是能瞧见人了,还知道躲。” 夏知秋懂了,谢林安这是在试探翠碧。 奈何翠碧不知道,她明白主子想要碾死一个奴婢有多么容易。就算她死在庄子里,也没人会帮她说一句话。 她急忙下跪磕头,恳求谢林安和夏知秋发发善心,别对外讲出去:“奴婢不是存心骗人,实在是日子艰苦。奴婢当年跟着爹爹在街上乞讨,要装作盲女才能骗路人给些银钱。哪知粱大夫人瞧见了,大发善心将奴婢领回府中做事。奴婢知道自己一日不是盲女,一日便不能在这样富贵的府上做事,这才一直装下去。求求你们,别对外人讲这事。否则……否则奴婢骗了主子们,罪无可赦,一定会没命的。” 她是为了讨生活才装成盲女,夏知秋也是为了讨生活而女扮男装,本质上来说,她们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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