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色壮人胆子,谢林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无端端升起一腔孤勇。 他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夏知秋,我忍不住了。” “什……什么?”夏知秋听他讲虎狼之词,结结巴巴反问。 谢林安挑眉,暧昧低语:“我要亲你了。” 话音刚落,谢林安倾身、低头,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夏知秋。 夏知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子,感受他唇上的薄凉,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 其实谢林安给过她拒绝的时间,可她为何没能及时逃跑呢? 还是说,这正是她心里期待的? 夏知秋好似不讨厌谢林安,也不讨厌同他亲近。 她在心底悄悄安抚自个儿。 不过是区区一吻,她早在很久以前就亲过谢林安的侧脸了。 如今这一吻,算是她的赔偿吧! 是吧,是吧? 只是,谢林安何时起,对她情根深种,又按捺不住爱慕之心,意欲吻她的? 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究竟喜欢她什么? 明明夏知秋不同于寻常娇俏女子那般温柔可人,也不会和普通姑娘一样卖乖撒娇。 她呆板、耿直,毫无女儿情态。这样的她,为何能吸引到谢林安呢? 夏知秋每想一茬子,心间便酸胀一瞬。酸酸甜甜的心绪,犹如撒入河川的那场毫无预兆的梅雨,将她顷刻之间淹没了。 夏知秋心乱如麻,腿间发软。 等谢林安松开她的时刻,她顾不上许多,仓皇撩起衣摆,逃之夭夭。 谢林安看着夏知秋逃窜的背影,落寞地垂下眼睫。 是他吓到她了吗?可他只是,不想自己后悔。
第111章 三月蟹,四月虾。 冬末初春时季,海蟹最为肥美。天冷,海味也方便储存,不至于损失鲜味。就是出海打捞海货一贯冒险,风险大也代表暴利,只要出够价钱,也不是吃不起山珍海味。 谢林安花了数十两银子,从渔民那里买来了一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海蟹。 这是什么花色的蟹,尚且不知,只是看了一眼螃蟹腹部,能瞧出是一只肥美的母蟹。一只就足以吃一顿,谢林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刚蒙蒙亮,谢林安就起来收拾这只海蟹了。他小心翼翼将蟹脚逐一拆下来,摆在旁边。 原本担心这海蟹中看不中用,哪知蟹肉极为厚实。折断的蟹脚连带着一段粉嫩松软的腿肉,足足有一指粗。 肉白且光润,还算新鲜。 谢林安取来一寸肉,随意丢入热水烫了一下,再用小棒碾成稀碎的新鲜蟹肉脍,混入一勺花椒油,作为开胃菜。 除去蟹腿,留下的就是蟹壳子肉了。谢林安将蟹壳洗干净,把蟹肉剔出,混入打散的蛋液之中。 黄澄澄的蟹肉鸡蛋液加水加盐,放入笼屉中蒸熟。等蛋液快凝固成黄豆腐的时候,谢林安把洗干净的蟹壳盖在上头,再淋上豆豉酱和花雕酒。 就这般,一道花雕鸡蛋蒸蟹就煮好了。 谢林安拿一只海蟹做出了七八道花样,有汤品、炒菜,还有蟹肉脍,馋得赵金石和小翠唇齿生津。 谢林安在花厅里等夏知秋,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是想赔礼道歉。 奈何夏知秋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林安,听赵金石说,她一早就跑出去了,大概是在外头随意寻了一家包子铺吃肉包去了。 谢林安听得这话,正要起火。想了想昨夜他昏了头做出的事,怒火又减弱了,只淡淡道了句:“嗯,那你们吃,我出门找一找夏大人。” 说完,谢林安便离开了夏府。 留在花厅的小翠和赵金石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见谢林安走远了,才敢窃窃私语。 小翠纳闷地问:“瞧这样子有些不对劲。” 赵金石嘟囔:“要是往常,谢先生该生气了,哪和今天一样,强压住火气,只说去找人。看起来,像是谢先生对不住夏大人,故而发不了火。” 小翠蓦然捂住了唇,惊骇地道:“难不成谢先生在外偷人啊?” 赵金石呶呶嘴:“应该不至于吧?论皮相,比你夏哥哥好的,还真是少数。” “那就怪了。”小翠无奈摇摇头,给赵金石夹了一筷子的蟹肉,“罢了,赵大哥先吃饭吧,衙门今日还有事儿要办吧?” 说起这一茬子,赵金石忙拍了一下脑门儿,连声道:“差点给忘了,赶紧吃吧。” 府内这番闲话,谢林安自然是没听到的。 他走得匆忙,一心去寻夏知秋去了。 谢林安凭着记忆,七拐八拐,走街串巷,总算在一家老点心铺子里寻到了夏知秋。 夏知秋正捏着筷子往嘴里送菜包呢,见谢林安过来,手间一抖,包子便落到了豆浆碗里,溅了她一脸白花。 夏知秋结结巴巴地问:“谢、谢先生,你怎么来了?” 她想起昨晚的事儿,脸就发烫。她总觉得谢林安的眼神锐利,如鹰一般,窝草再深的白兔儿,都能给他的利爪逮个正着。夏知秋不敢和谢林安对视,这人的眼睛神秘莫测,好似能看穿人心。 谢林安轻轻哼了一声,讥讽地说:“怎么?外头的东西比家里好吃?亏我前些日子还给你订了一只海蟹来,今早特地宰了,烹了一桌蟹宴给你享用。” 他是在怪罪她,家中山珍海味不用,特地跑出府来吃粗茶淡饭。这是落他的脸面,谢林安很不高兴。 夏知秋哑口无言,她想说什么,又怕多扯两句,谢林安又提起昨晚的事情,让她难为情。故而,夏知秋选择什么都不说,当个哑巴。 谢林安见状,颇为不满。他纤长的指尖微微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似在敲打夏知秋,又好似在思忖什么事儿。 良久,谢林安开口:“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夏知秋畏首畏尾,道:“我没嫌弃谢先生的厨艺,就是……一时想吃包子了。” “想吃包子不会和我说吗?我还能不给你做?” 夏知秋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也有些不满,带了一丝怨气,道:“我哪敢和你说啊,还不是你昨晚……” “我昨晚什么?”谢林安目光敏锐,盯着她,逼她说后文。 夏知秋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液,嘟囔:“你自己心里明白。” “夏知秋。”谢林安趁着没人的间隙,伤感地垂眉敛目,轻声问她,“你是不喜欢吗?” 谢林安此时的声音孱弱,带了点哀愁之意。不仔细听,还当他是略带哭腔。 谢林安何时有过这样示弱的时刻?他是在伤心吗? 夏知秋惊得语无伦次,忙悄声道:“我没有厌弃谢先生。” “那么,你是喜欢吗?”谢林安微微抬头,嘴角已牵扯上零星笑意。不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不像心情不好的模样。 夏知秋有种被耍了的错觉,但她又不想惹怒谢林安,只得低声回答:“那倒也没有喜欢。” 谢林安微微眯起眼睛,道:“介于喜欢和不喜欢之间吗?” “算……算是吧。” “哦,那就是不熟悉,觉得陌生而已。” 夏知秋有点听不懂谢林安在说什么了,她舔了舔下唇,蹙眉,问:“什么陌生不陌生的?” 谢林安微微一笑:“我是说,献吻一事。你自个儿说了,不是不喜欢,那就是不习惯。凡事,都可熟能生巧的。” 谢林安一本正经地戏弄夏知秋,她这回是听懂了。 夏知秋心跳漏了半拍,谢林安随意一句捕风捉影的暧昧话,都能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急忙捂住这个瘟神的唇,面红耳赤地骂道:“在外头,别这么放肆!” 谢林安握住她的手,轻巧扯下来。他凑到夏知秋的耳畔,低语:“在府内,就可以吗?” 夏知秋扶额,她头疼欲裂。 此前她怎么不知道,谢林安竟是这般难缠呢? 谢林安难得逗她一回,见夏知秋手足无措,他也笑了。 笑过一刻钟,谢林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同夏知秋打着商量,道:“我们在铺子里包一隔间吧,我有话同你说。” 夏知秋见他郑重其事地讲话,不再插科打诨,心脏也突然漏跳半拍。她直觉谢林安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事儿,有种风雨欲来的况味,让她心悸。 她按照谢林安的吩咐,和人打帘进了隔间。此处空荡荡,唯有她和谢林安面对面坐着,面前摆着没吃完的一笼屉包子。 夏知秋正想劝谢林安吃一口包子,活跃活跃气氛,他已然开口了:“夏知秋,我要走了。” 夏知秋手上的菜包二连掉豆浆碗里,她轻车熟路地扯帕子擦了擦脸,艰涩地笑:“谢先生此举不妥啊,昨夜刚占完我便宜,今日就要跑路。若是在意昨日之事,大不了我不放在心上就成了。君子有襟怀,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是好介怀的。” 她只是想谢林安留下,她不想他走。 谢林安抿唇,道:“你该懂的,我没有在说笑。血莲花的人寻来了,他们会将我抓回去的。我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你。我怕他们知晓你是知情者,拿你开刀。既如此,倒不如我先走一步,或许还能护你周全。” 闻言,夏知秋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她惨兮兮地笑:“谢先生,哪有你这样做人的。我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撩拨了、逗弄了,又说走就走。这一走,你还回来吗?” 谢林安垂下眼睫,落寞地道:“该是不回来了。” 听得这话,夏知秋一时无言。 她叹了一口气,道:“容我想想,行吗?” “夏知秋,这不是有商有量的事。我既然说了,那么可能今晚,可能明早,我便会离开吉祥镇。” 夏知秋哀求谢林安:“别说了,让我想想,行吗?” 谢林安见到的夏知秋,一向是快乐明媚的模样。她犹如春日最灿烂的一抹阳光,时刻照耀人心上。 可是此时的她,分明弱小可怜,让人心生保护欲。 谢林安希望夏知秋永远快乐,希望她永远没心没肺地活下去。 他想给夏知秋一个了解,所以郑重其事地示爱,不留遗憾地道别。 唯有这样,才能将这段缘分画上一个句点。 有始有终,方能遗忘。 若是他不告而别,一去不复返,那必然会让夏知秋念念不忘。 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是谢林安的卑鄙之处,也是他仅剩的温柔。 隐秘的爱恋还无法到窥见天光之日,他却私自将其拔苗助长,只为了斩断念想,也为了好聚好散。 谢林安鲜少有情感外露的时刻,可是如今,他瞧见夏知秋的眉眼,莫名有些难过。 他伸手,企图触碰夏知秋的脸颊与眉梢。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眉眼的那一瞬间,他又近人情怯,缓慢蜷缩手指,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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