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了自己。 她奔来的方向,是他。 .... “多久能醒?” “回陛下,娘娘惊吓之余伤神伤心,胎像受到刺激,有些不大安稳。” “朕问,多久能醒。” 跪在地上的奉御抹了把汗,“不好说,但..但最迟明早。” 谢瑛紧闭着眼眸,虚汗淋漓,两只手护在腹部,睡梦中,仍处在惶恐之中。 铺天盖地的血,还有阿兄和周瑄坠崖前无能为力的阻拦,他们掉下去,唯一不同的是,梦里有他们坠落摔烂的画面。 清晰到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蜷起身体,小腹一阵阵抽痛。 “娘娘流血了。”白露捂住嘴,面色惨白。 正在擦汗的寒露闻言低头看去,登时腿一软,跪在地上。 周瑄心口一滞,抓住谢瑛的手俯下身,唤道:“谢瑛,醒醒。” 他有点慌,回头冲跪着奉御厉声命令。 “给皇后止血,安胎!” 幸好血很快止住,奉御们忙到后半夜,个个又惊又怕,毫无困意。 先前陆奉御留下的止血方子起了大用,一副药下去,谢瑛脸上渐渐舒展开来,只是虽换了衣裳,浑身上下仍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与帐子内的沉水香缠在一起,浓烈逼人。 白露将楹窗悉数打开,池子里的水被暴雨灌满,蛙鸣不断。 寝殿内没人敢大声喘气,屏风后的圣人一刻都没松开皇后的手,跪立着,伏在床沿。 谢瑛醒来时,分不清时辰,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整个人混混沌沌,稍微一动,周瑄便醒了。 “陛下?” 她惺忪着眼睛,嗓子沙哑。 “你没事就好。”谢瑛摩挲着他的脖颈,两条伤口,已经结痂,很浅,小指那么长。 她很累,说完便有气无力的闭上眼。 周瑄亲吻她的手指,将要往前,才发现膝盖跪的生疼,踉跄了下,避开谢瑛撑住。 “朕没事,朕方才很怕,怕你和孩子有事,朕...” 谢瑛摸着腹部,感觉到孩子动了下,她拉过周瑄的手,让他感受孩子踢脚的力量。 “陛下,阿兄他..死了吗?” 死寂的语气,含着一丝期许。 周瑄活着,那么被救上来的人,定也会活着。 然周瑄的沉默令她紧张起来。 “他死了,是不是。” 大颗眼泪掉下来,谢瑛咬着唇,闭上眼睛。 周瑄没有说实话,有些事,谢瑛不必知道。 比如,蒙面的那位,根本就不是谢四郎。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谢四郎得到他想要的解脱,足够了。 论理来说,谢四郎该同他道谢。 谢瑛不敢哭狠了,只隐隐啜泣,伤心自是难免的。 白露端来药,周瑄挽起袖子,拿匕首熟稔的割开一条血痕。 “谢瑛,张嘴。” 白露和寒露纷纷低下头,退出寝殿。 那血带着温度流入喉咙,皙白的小脸满是泪痕,一抹嫣红覆在唇瓣,让她有股致命的诱/惑。 仿佛是失而复得,周瑄的吻缱绻温柔,又像是彼此依附,苦苦相撑,谢瑛虚揽着他的颈,脑中噩梦般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喃喃一声:“明允,好苦。” 腥甜变得苦涩,她抱着周瑄,哭都没有底气。 做错事的人,本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阿兄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死了,她也不能哭。 偌大的谢府,挂起白幡。 行宫之事,成为隐秘,故而谢楚的死因变成重疾不治,便是连秦菀和谢临,都来不及看他一眼,封好的棺椁被黑甲卫抬到灵堂,供官员前去祭拜。 谢瑛没有离宫,只在寝殿不停的抄写经书,焚烧祭典。 因为有谢临,秦菀拒了母家好意,她并未伤痛太久,因为有太多事要做,她的撑起谢家门楣,为了谢临,更为了自己。 今岁冬日尤其冷,入了冬月后,谢瑛便更加寝食难安。 周瑄见她眼底尽是灰青色,不由心疼。 距离预估的生产还有五日,他便将朝事尽量推给吕骞等人,每日必早早回寝宫陪着。 夜里,地龙的火烧的极旺。 谢瑛沐浴完,穿上薄软的单衣,将要上床,忽觉有些不适。 低头,看见一片水渍。 她慌了,赶忙扶着桌案站定,“明允,明允...” 周瑄立时跑来,几乎一瞬便明白她即将临盆。 他双眸锃亮,张着手臂竟不知该如何抱她。 白露和寒露见状,又急又小声提醒:“陛下,快将娘娘抱到床上平躺,奴婢这就去找奉御。” 周瑄抱得极其小心,两只手不知该放在何处,直到弯腰将谢瑛搁在枕面,才觉出后脊全是汗。 他趴过去,呼吸粗沉。 “谢瑛,朕陪着你。” 此时尚未有难受的感觉,谢瑛手指拂过他眉眼,温婉一笑:“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她这句话,恰恰点到周瑄的心口,他那眼眶,登时便酸涩起来。 握着谢瑛的手,他回头看见奉御提着药箱赶来。 “陛下,您请出去,老臣为娘娘开催产药,婆子都准备好了。” “朕就在这儿!” 寝殿的灯燃了整宿,谢瑛疼的像要死了一样。 她身形纤细,腰胯比寻常女子都窄,故而生产遭了罪,活活折腾了十三个时辰,最后几乎气竭,才听到哇的一声啼哭。 婆子捧起小人,仔细看了眼,惊喜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第105章 终章(一)◎ 寝殿内, 地龙烧的极旺,除此之外还搁置了几个炭盆,热的未免燥人。 谢瑛躺在床榻内,床头小几上放有刚插好的梅花, 斜对面窗牖旁则是满花斛的百合, 熄了沉水香,殿内的味道有些寡淡。 她仍是虚弱, 小脸陷在枕中毫无血色。 中途醒来几回, 周瑄将孩子抱给她看,谢瑛恍惚觉得在梦里似的, 抬手摸着小小的人,意识愈发混沌。 “明允, 好累...” 手臂垂落, 寝殿内静谧如死。 周瑄踉跄了下, 险些摔了孩子, 乳母惊得脸色灰白,见状忙接过来, 带到偏殿好生照看。 去而复返的奉御,调了各种滋补的方子,然都熬成药汤, 却喂不下去。 谢瑛牙关紧闭,面庞如雪,纤细的身子因为生产而变得更加瘦削, 她如同没了呼吸,疲惫的躺在绣牡丹花纹绸被中, 长长的睫毛鸦羽般浓密, 鼻梁秀气, 檀口微张,颈项下两片蝴蝶骨如柔软的峦线,绯色的薄纱,遮不住内里的香盈。 仿佛随时都会离开,周瑄侧坐在床沿,不断唤她,抚她,听不到任何回应。 与此同时,偏殿的小皇子似感应到母亲的不适,开始啼哭。 任凭几个乳母费心哄逗,他也只闭了眼响亮的哭闹。 清思殿里里外外,陷入恐慌与焦灼之中。 屏风遮住床内景象,白露和寒露忍不住的掉眼泪。 方才她们看见娘娘的模样,连嘴唇都是白的,手指和纤巧的足部,白的都能看清青色的血管。 虽止住了出血,可娘娘的情况委实不好。 她们哭的压抑,不敢叫帐内的圣人听见。 圣人从妆奁前抓了支钗进去,挽起袖子便将帷帐挥落。 值守的黑甲卫,自然也听到皇后产子的消息。 顾九章倚着高墙,桃花眼望向阴云密布的夜空,额头一凉,却是下起雪来。 他咧了咧嘴,正要起身离开,忽听内殿宫婢脚步匆忙,走到门槛处“”的一声,连人带盆摔在地上,血水登时漫开。 嗅到气味的顾九章回头,一把拽起那小宫婢。 “殿内怎么了?” 小宫婢吓得结结巴巴,往后一指,道:“皇后娘娘昏过去了。” 紧接着,外头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何琼之为首,利落翻身下马,将那跨着药箱的大夫一把抱下来,两人先后跑进内殿。 顾九章听说过,何大娘子身边有个得力的带下医,专治女人病。 这会儿请进宫里,怕是谢瑛不大好。 他腿一软,眼前直冒金星。 三更半夜,平宁郡主与顾大人的门被敲得砰砰直响。 待两人穿戴好,来到外厅,便见顾九章满头大汗,气息急促,上来便问:“阿耶阿娘,咱们府里那棵老参现在何处?” 平宁郡主一愣,蹙眉反问:“你要作甚?” “救人性命!”顾九章又往前一步,目光灼灼盯着平宁郡主。 “阿娘,快拿给我。” “是皇后?”平宁郡主拍掉他的手,坐在圈椅上。 “阿娘,你要急死我吗,是救皇后,她产后昏厥,听闻情况很不好。” 顾九章走来走去,急的团团转。 平宁郡主与顾老大人换了个眼色,两人皆慢条斯理,沉默不语。 反衬的顾九章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等日后,我再买棵好的还你,成不成?” 顾九章死乞白赖的弯下腰,把脸凑到平宁郡主面前。 平宁郡主狠狠抽他肩膀,“还,你卖了你也还不起。” 顾九章一脚踹翻了凳子,掐着腰与平宁郡主虎视眈眈的瞪眼。 “怎么,这是要造/反?”平宁郡主站起身来,推开他便往外走。 顾九章跺脚,跟上去:“郡主娘娘,你别在这个时候同我置气呐,人命关天,你快点啊!” 他三两步挡住平宁郡主去路,伸开胳膊一拦,又急又讨好的谄媚样子。 “那你还不让开!” 平宁郡主抬手又是一拳。 顾九章面上一喜,“阿娘这是允了。” 小库房,嬷嬷找出来压箱底的老参,颇为不舍。 平宁郡主接过去,却在顾九章伸手时,往后一藏。 “我同你一道儿进宫。” 她还没糊涂,自然知道秋后算账。 顾九章回过神来,讪讪道:“阿娘出面定比我出面要合情合理,阿娘你走快点,实在不行我抱你上马。” “滚一边去。” 平宁郡主打小马背上长大,御马之术不在话下。 母子二人拿上老参,快马加鞭出了顾府,直奔丹凤门去。 两年多年的长白山老身,足足八两重,别说是京城,便是天底下也很难找出第二根。 “陛下,平宁郡主在殿外候着,献上老参一棵。” 帐子外,白露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要现下去炖上?” 有书记载,人参可治疗、吐血,下血,血淋血崩等胎前产后病症,老参功效更是厉害。 周瑄的手尚怼在谢瑛唇边,血水还在滴,他像是不知疼痛,硬生生挤了下,加快流动速度。 “叫奉御过来回话。” “朕之血还不如那棵老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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