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兴许是去问个话,明儿就官复原职了。” “就是,咱们当今并非斗筲之人,若要处置早就动手了,不一定是坏事。” 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话,没一句打到实处,反倒让云臻愈发着急跟吕骞撇清干系。 “他与我早就和离,往后不管是升迁还是旁的好事我一概沾不上光。” 一桌人面面相觑。 吕骞经过恰好听到这句话,眼神往云臻身上扫了眼,继而淡淡挪开。 傍晚时候,云臻乘着寒风赶回禄苑。 曹氏一听谢楚被抓,惊得脸都白了。 “瑛娘知道吗,她身子刚好,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她连连拍胸,声音压的极低,手里握着的珍珠串子掉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刘妈妈弯腰捡拾,还是上次谢瑛送的合浦珍珠,颗颗滚圆细腻,名贵润泽,曹氏喜爱的不得了,特意找人做成手串日日捻着观赏。 云臻见状撇嘴:“阿娘这会儿还惦记她呢,她兄长出了这样大的事,锒铛入狱,她能逃脱的了?她若是被殃及,那咱们伯爵府怎么办,出门哪能抬得起头?” 曹氏责备云臻:“话不能这么说,瑛娘嫁到咱们云家,就是云家媳妇,朝中早有律令,罪不及亲贵....” “阿娘!”云臻忍不住拍桌子,“那可是弑君的罪名,即便圣人不怪罪,咱们六郎前途也就毁了啊。” 曹氏被她一惊一乍吓得缓不过神来,只瞪着眼睛疑惑的思考。 毡帘掀开,谢瑛从外进来。 云臻扭头,看见身穿雪白色狐裘鹤氅的谢瑛脱去兜帽,露出张细嫩白净的脸,她似乎将从外头回来,睫毛上的霜雾濡湿,显得眼睛愈发灵动潋滟,饶是云臻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谢瑛长相极好。 她那个弟弟,看见谢瑛魂都没了,一副唯命是从的讨厌样子。 阖家都围着谢瑛转,仿佛她才是伯爵府的明珠。 “阿娘,阿姊。”谢瑛把手炉递给白露,褪了氅衣后坐在软塌对面的玫瑰椅上。 “方才听阿姊的意思,是要彦郎效仿阿姊,同我和离吗?”说的不轻不重,尾音裹挟了一丝嘲弄。 云臻靠着小几,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谢四郎犯的是弑君之罪,要杀头的。但凡你有点良心,也知道该怎么做,何必巴巴等着六郎做决断。” 谢瑛把手搭在雕花案面,轻笑着回道:“刑部定罪了吗?” 曹氏与云臻皆是愣住。 “只是去问审,并未定罪,阿姊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谢瑛斥她,“再者,若论良心,十一娘自然比不得阿姊有情有义。” 话音刚落,云臻的脸涨得通红,嘴唇不住哆嗦。 “可有一条十一娘清楚,彦郎不负我,我绝不辜负他。” “你说的轻巧,敢情是拉着咱们伯爵府一道去死,在我跟前摆什么架子,好像自己有多高洁无畏,心里头那点龌龊怕是不敢说出来!” 云臻浑身发抖,骂完犹不解气,又找不出其他理直气壮的说辞,遂瞪大眼睛狠狠剜向谢瑛。 “四娘住口!”曹氏斥她,难得厉色。 谢瑛起身,凌厉的目光对上云臻。 “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龌龊藏着掖着,只是有句话想提醒阿姊,在圣人决断前,不要再打着伯爵府的名头出去招摇,收敛你的炫耀心思,便安稳一阵子!” 她持家许久,一番话说得极具威严。 末了,淡声补道:“阿娘和阿姊放心,阿兄决计不会获罪。” 回槐园路上,月明星稀,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潮寒。 谢瑛走的很慢,双手紧紧捏住氅衣,走到槐树下,她仰起头来,盯着树枝间的那轮明月看了半晌,直到鼻尖又酸又凉,才重新踱步回屋。 寒露换了个新手炉,刚递过去,听到谢瑛开口。 “去把箱底的紫檀匣子找出来。” 两人虽不知道匣子里装的什么,却知道里面的东西极其珍贵,娘子嫁过来便一直带着,连上头的锁片都亲自保管。 宫禁前,一辆马车沿着左银台门径直往西驶去,待到清思殿,便有黄门过来引领。 偌大的内殿,熏香袅袅,落地帘帷被风吹卷着云雾般浮动。 高颈仙鹤炉上不时滴下浓白的水汽,周瑄坐在金丝楠木雕琢的书案边,身旁搁置着厚厚一沓奏疏,他听见殿外的走路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第11章 ◎你没有心◎ 承禄把人送到殿门口,随即躬身从外轻轻合上门。 一缕冷风趁机滑入谢瑛的后脊,她忍不住打了个颤,脚底像生了根,忽然不敢再走一步。 手里握着的东西隐隐升温,被汗水浸润。 周瑄没有抬头,手中笔唰唰写着批注。 谢瑛深吸了口气,提步走到屏风跟前,撩起衣裙跪下。 “臣妇恳请陛下饶过兄长谢楚,不追究其伏击案罪责。”说罢两手伏地,整个人跪趴在青砖之上。 周瑄停笔,透过插屏能看见那抹卑微的身影,蝼蚁般屈下高贵的腰,为了谢家同他示弱。 年少自尊,被侮辱践踏时也曾想过报复,曾想过让她痛哭流涕懊悔当初所作所为,她境遇潦倒低贱如泥,他云淡风轻早已忘怀过去,这是最好的结果。 然现在,看着昔日旧情折断脊梁,掩去自己曾最喜欢的生意盎然,明媚纯真,怀着叵测的居心俯首,周瑄心中没有半分快意。 此时此刻,比起报复,他更加憎恨谢瑛毁了记忆中残存的几许美好,让他惦记多年,始终不忘的旧事,好像不过如此,全是自我意淫,根本没有怀念的那般令人心旷神怡。 乌黑浓密的发盘成高髻,两侧对插着钿头钗,钗尾悬着泠泠石榴色宝石,细嫩白腻的颈子被光映成玉石般,圆润的肩头往下低垂,姿势恭敬温顺,若不是周瑄对她尚有了解,定也被这表面的谦恭蒙骗。 她向来如此,装着示弱,骨子里却有自己明确的打算。 这一回,她又想拿什么与他交换。 周瑄走过来,谢瑛余光看见绣云纹皂靴立在手边,不禁屏住呼吸,反复在脑中回过早已想了十几遍的话术,确认无误后,她将身子又往下压了压。 声音沉闷低落。 “陛下,臣妇恳请您饶过谢楚这一回,往后谢家定然安分守己,再不与其他世家勾连,请您赦免谢楚,使其无罪。” “十一娘,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与朕谈判的价值吧?” 轻飘飘的语气不难听出鄙薄。 谢瑛直起身来,腮颊因跪立而微微发红,眸若有雾,长睫一眨,她双手托过头顶举到周瑄面前。 “臣妇愿拿此物与陛下交换。” 在她掌中,赫然躺着一枚羊脂白玉雕就的玉蝉,通体莹润而有光泽,雕工细致,配有一截绯色流苏。 周瑄凝视着那枚玉蝉,久久没有动作。 王皇后在世时,谢瑛偶尔会去淑景殿,她性情温和爽利,深得王皇后喜欢,那会儿周瑄算准时间,时常与她偶遇在淑景殿,久而久之,王皇后便看出此中蹊跷。 她虽没有点破,却故意当着周瑄的面将玉蝉赠与谢瑛,算是默认两人的关系。 骇人的静谧后,周瑄伸手,从她掌中捏起玉蝉。 谢瑛温顺的垂下手,跪立着继续说道:“这是王皇后生前物件,臣妇代为保管多年,今日归还,还望陛下念在臣妇心诚的份上,饶过阿兄,谢家愿意退出京城,为各大世家做好表率。” 她言辞凿凿,唯恐周瑄不信,说完又行大礼,重重叩下身去。 “十一娘,你知道母后送你玉蝉是何意义?” 周瑄笑着,拉起她的手臂,温热的指尖如同烈火,所到之处引起阵阵战/栗。 谢瑛下意识往回缩手,周瑄却陡然攥紧她的腕子,拉扯间,两人几乎靠在一块儿。 呼吸喷在她面上,凶猛而又炽热。 那双黑眸蓄积着愤怒,一波盖过一波的浪汹涌翻腾,像是要把谢瑛溺死在里面。 明明强烈而又暴怒,却又在下一瞬慢慢归于平静。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往下覆在她的手背,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掰开紧握的手指。 濡湿的掌心,落入那枚玉蝉。 汗津交缠,沁出墨香气。 周瑄抬起眼皮,无澜无波的瞳孔中,映着谢瑛清楚的面容,紧绷且充满防备。 “纯真,高洁。” “而今你却用来做如此不堪下作之交易。” “朕告诉你,谢楚必死!” 谢瑛浑身颤抖,周瑄甩开她的手,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陛下,你究竟如何肯放过阿兄。”她膝行跟去,拖曳的长裙在地砖上划开弧度,“据臣妇所知,阿兄并未拔剑伤害陛下,他也只是被动行事,身为下属,不得不听从主将指挥。” “若他拔剑,你以为他会活到今日?”周瑄冷笑着打断,漆黑的瞳仁折射出冷厉的寒意,“朕留他到今日,你当是为了什么?” “望陛下点拨。”谢瑛咬着唇,忍下急迫。 周瑄望着她,眼神逐渐清明,他一步步走过去,直到脚尖抵住谢瑛的膝盖,右手抬起,拍了拍谢瑛的肩膀。 “十一娘,你那么聪明,又岂会不知朕想要什么。” “你满足朕,朕便饶过谢楚。” “怎么选,全在你。” “朕绝不勉强。” 重重帘帷,谢瑛猛地惊醒。 身旁的云彦睁开眼来,看妻子浑身是汗,浓黑的发如同水里捞出来似的,他起身,将她落在臂间的里衣拉高拢好,从后抱住谢瑛,温声道:“做噩梦了?” 云彦拂去她面额上的湿发,亲了亲她唇角,近几日的事情他全然知晓,更知道阿姊在府中那一番胡作非为,他心疼妻子,亦想为她解忧。 谢瑛缓过神来,细密的呼吸渐渐平复,随后靠在云彦肩膀。 “阿兄的事情还未有定论,我有个同年在刑部任职,已经托他去打听,只是案件涉及当今,怕口风紧,我...” 谢瑛摇了摇头,环手抱住他的腰。 “彦郎,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去管谢家的事。若阿兄无罪,刑部自会还他公道,若他有罪,也会受到应有的裁决。”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云家牵连进去。 翌日晌午,曹姨母携孟筱登门。 席上,说起王家回京之事。 云臻纳闷的看向孟筱,问道:“王家回来的消息不早就传开了么,有甚值得大惊小怪的。” 孟筱小脸一红,柔声道:“我也是听旁人说起,道圣人意欲同王家联姻,如此扶植寒门的同时又能安稳世家人心。” 云臻搁了箸筷,眼睛瞪得滚圆:“王家哪个姑娘?” 谢瑛默默咽了口饭,脑海中略过王家族系,世家权贵大都门庭浩大,王家亦不例外,不算旁支便有十几房亲眷,每房名下又各有几位娘子,与周瑄年龄相仿的也不少,只是若论亲疏,要数王家三郎,是他护送周瑄回京,扶持上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