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裴晏,该死的章临,该死的虔州别驾!该死,该死,全部都该死!”赵念怒极,回身将书案上残存的笔墨纸砚尽数拂下。书房里立时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 范烟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一滴眼泪于从脸颊上缓缓滑落,落在了地上。 赵念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范烟的眼泪。 片刻后,范烟睁开眼睛,莲步轻移,来到了赵念的面前站定。 她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于袖中,拿出了一柄匕首。 “夫君。”范烟的唇抖了抖,终是开口说:“给你。” “夫人这是何意?”赵念接过匕首,难以相信地问。 “夫君刺杀裴晏,他如今捉到了夫君的把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范烟眼中一片哀色,又说:“陛下这些年因着江南之事憋了一肚子火,我怕,我怕……”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我怕陛下会重罚夫君,以儆效尤。” “所以,夫人是要我,自绝于此?”赵念看着手中匕首,苦笑着问。 “若夫君以死向陛下谢罪,再有父亲求情,陛下或许会念在旧时情分,不株连夫君的族人,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范烟说着,手轻轻抚上小腹。 赵念被范烟所吐露的消息惊得呆住了,回过神来,他双手握住范烟的肩膀,惊喜地问:“阿烟,你有身孕了?” 范烟柔柔地点头,道:“刚过三个月,这才敢叫夫君知晓。” 这一回,赵念真心实意地笑了。 不怪赵念大难临头时还有心情笑,他与范烟成婚已有几年却一直没有子嗣,顾及着显国公的权势,他也不敢叫外室和通房诞下长子。如今听说范烟有孕,他赵念后继有人,怎能不喜? 可范烟面上却没有喜色,唯有悲戚。她痴痴地望着赵念,纤细的手指抚上赵念的脸颊,道:“夫君安心,我定会让我们的孩子好好长大,承赵氏门楣。” 这句话说完,便再忍不住,泣不成声。 赵念看着范烟,脑中回想着她的话,仿佛被蛊惑了一样,看着匕首,缓缓拔开刀鞘,露出刀身。 寒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兵器。赵念甚至能从刀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映在刀身上的人,双眼带着血丝,须发散乱。 他活着,抄家灭门;他死了,妻儿得一线生机。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定会随夫君而去,可……可……”范烟以手覆面,失声痛哭。 赵念手执匕首,缓缓地,将匕首靠近心口。 范烟跌坐在地上,不忍再看,泪如雨下。 “咣当——” 匕首撞击地砖,落在了范烟的面前。 范烟的哭声顿了顿,不解抬头,哽咽着出声:“夫君?” 赵念跌坐在范烟的身边,一把拥住她。 “阿烟,阿烟。”赵念抱着范烟,仿佛抱着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放心不下你们母子,舍不下你,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说完,他放开范烟,捏着她的肩膀,急切道:“岳父有办法的吧,岳父定有办法保下我们一家三口的,是吗?阿烟,我们的孩子尚未出生,不能没了父亲。” “那夫君的族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阿烟,这世上,我唯独放不下的人,是你啊!” 范烟泪眼朦胧地看着赵念,然后扑到了赵念的怀中,痛苦道:“夫君,我也舍不下你啊。” “阿烟,你求求岳父,哪怕是为了孩子,帮帮我。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可以远离长安,找个安宁的小城,好好把孩子养——” 匕首刺入血肉,直插心口。 赵念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范烟,却见刚才还在落泪的范烟慢条斯理地拭干了泪,目光平静,哪有半分的哀伤。 “你……你……”赵念额头上青筋暴起。 “夫君,你若是听话自绝,我们夫妻倒也不必撕破脸。”范烟从赵念的怀中退出来,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赵念,“好歹也是夫妻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赵念完全无法理解,剧痛也让他无法思考。 “为什么?”范烟一笑,说:“我好不容易才保下江南道其他的官员,可不能因你而坏了全局。你死了,事了于此,你不死,牵连父亲……夫君,你说你该不该死。” “我……” “夫君,你别怪我心狠,实在是你犯了太多无法挽回的错误。”范烟认真地说:“低估裴晏,当断不断,该狠不狠,心存侥幸,此为你的第一错。” “狗急跳墙,未思量清楚好好谋划就去灭虔州别驾的口,以至自己于无可转圜之地,此为你的第二错。” “该狠时狠不下,该稳时稳不住,夫君,你怎么斗得过裴晏呢?”范烟蹲下,拍了拍赵念的脸,“我自然得断尾求生,人之常情罢了。” 赵念倒在地上,身子发冷,已说不出话来。可范烟却仿佛来了兴致,继续说:“说来我也有错,原本以为嫁一个有野心却蠢笨的人更好掌控,却未料到蠢人是真的会拖后腿,尤其蠢而不自知,擅作主张的时候。”范烟想到江南的大好局势就这般被赵念的轻率破坏,心中仍是愤恨,但她很快便平复下心情,笑着自省:“这是我思虑不周之过了,实在该向夫君说声抱歉的。” 赵念死死地盯着范烟,最终目光落在范烟的小腹上,眼中迸发出一丝光芒。 注意到赵念的目光,范烟掩嘴一笑,娇俏地仿佛少女。她难掩笑意,道:“都奄奄一息了,夫君还在惦记孩子?” 范烟笑着站起身,说:“夫君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为你诞下子嗣?若生下的孩儿像你一样又蠢又坏,叫我如何是好?” 这一番让人骨头发冷的话让范烟说得仿佛是撒娇一样。 “说起来,夫君死了还有一个好处。”范烟露出了真切开心的笑容:“总算不用再喝避子汤了,夫君不知,那药真是苦得很。” 赵念死瞪着眼睛,人却是再没了半分气息。 范烟平静地看着赵念一直到他彻底气息断绝,才拍了拍手。 范家的侍卫出现在门口,“大小姐。” “阿弟呢?” “世子说燕必行死讯传开,他必须要去萧璃身边。” 范烟笑了笑,“倒是有些长进,没有太蠢。”说完,她伸出手,道:“把药给我吧。” 侍卫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范烟。范烟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置于手中,又将白瓷瓶扔回给侍卫,问:“之后就按照我吩咐的说,按我吩咐的做,不可有一丝错漏。” “是,大小姐!” 范烟看着药丸,深吸一口气,仰头将药丸咽下。 范烟闭着眼睛,任腹中翻江倒海,没一会儿,嘴角便流出鲜血,身下亦是显出血迹,之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侍卫看着范烟昏倒,然后低声道:“进来吧。” 一个婢女缓步走了进来,赫然就是刚才那个被赵念下令杖毙的侍女,她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刚才叩首留下的肿胀。 “你知道该如何做。” 婢女点头,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惊恐,她大声喊着:“老爷?夫人?来人啊!来人啊!老爷杀了夫人然后自尽了!” 虽然嘴上喊着老爷,可她却看都没看死不瞑目的赵念,直奔范烟而去,将一粒丹药塞进了范烟的口中,然后摇晃着范烟,声音悲戚:“夫人,夫人!” * 虔州 裴晏走进花园时,见萧璃正与范烨比试剑法,霍毕端着手,气鼓鼓地在一旁看着。 裴晏想了想,往霍毕身边走去。 “霍将军。”声音淡淡。 “裴大人。”不冷不热。 裴晏看看正在比武的两人,问:“殿下与世子的剑法可是高超?裴某不通武艺,无法辨别。” “范烨的剑法肯定不如我,所以说,要比剑可以找我啊,为什么要找范烨呢?”霍毕忍不住碎碎念。 这时,正在比武的两人一个错身,然后停住,显然打得正起兴。 “几日不见,殿下的剑法又精进了。”范烨称赞。 “你也不差呀。”萧璃抬抬下巴,说:“刚才差点儿刺破我的衣袖。” “与殿下对战,烨自当全力以赴。”范烨笑着回道。 “再来!今日定要分出胜负!” “殿下有命,莫敢不从。”说罢,一招银蛇出洞,朝萧璃刺去。 萧璃侧身躲开,赞道:“剑舞银蛇,好剑法!”说罢,好似不经意地问道:“大范,你说拦路猛虎与丛中毒蛇,哪个更难对付?” “身为武将,自是想要堂堂正正对战,我选拦路猛虎。”范烨一边回答,一边出招。 “好一个堂堂正正!”萧璃再次挡住攻势,说:“猛虎在明处,自是可以与之对战,可毒蛇隐在暗处,若是趁你不备来这么一口,还真是很疼。” “那就打草惊蛇,毒蛇之险在于不明,一旦现出踪影,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不过一爬虫罢了。”范烨提剑上挑,想挑飞萧璃手中的剑。 “说得好!现出了踪影,那还有什么可怕?!”萧璃大笑,手腕一翻,转守为攻,剑尖直刺向范烨心口,杀气腾腾。 萧璃双目如电,一瞬间杀气磅礴。 霍毕倒吸了一口气。 范烨刚才专注于进攻,疏于防守,以至于现在完全无法回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利剑向自己刺来! 眼见着范烨就要被一剑穿心之时,剑尖在范烨身前生生地停住。 范烨屏住呼吸,这才发现只是短短一瞬,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去看萧璃,却见她已经收剑回鞘,眉目张扬地对他一笑,说:“我赢咯!哈哈,还不快点夸赞本公主?” 范烨回过身,好笑地摇摇头,他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萧璃真的想杀了他。认命地拱手,道:“多谢殿下手下留情,烨自愧不如。” “大范。”萧璃擦擦汗,随口问道:“猛虎,苍鹰,毒蛇,皆是丛林中的佼佼者,若是你的话,想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要去做林中的猛兽,但范烨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说:“若是殿下,定是最威风漂亮的猛虎。” 霍毕双眼一眯,总觉得他们说话是不是太旁若无人了一些。 “所以你呢,要做什么?” “我啊。”范烨笑笑,认真地注视着萧璃,说:“我愿做殿下座下犬马,为殿下征战。” “喂喂,我还在这里站着呢。”霍毕忍不住开口。 萧璃没理会霍毕,与范烨对视,半晌,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我好好的一个公主,自可在长安骄奢淫逸,高高在上,征什么战?” 范烨也笑了,说得也是。 “那我愿做殿下房上瓦,手中伞,为殿下遮风蔽日。” “裴晏,你还能看见我吧,我还存在吧。”霍毕扭头,对默不作声的裴晏询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6 首页 上一页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