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慎言!” “郭安, 今日这里只有两条路给你走。要么你们就此回宫, 罪责可尽数推到本宫身上。要么跟本宫动手,这一次与两年前不同, 本宫不会手下留情。” “殿下何苦为难属下。” “究竟是我为难你们,还是你们行助纣为虐之事?”萧璃一剑挥出, 劈断了远处的一个树枝。 “殿下!”郭安低喝道, 阻止萧璃说出更多悖逆之语。 “公主殿下!”一个婢女从杨墨所居院落跑来,她满脸的慌张惊恐,直直跑到萧璃身边, 带着哭腔说道:“殿下,主子她,她发动了……” “什么?”萧璃浑身一震,立刻问道:“陈公公可在?稳婆呢?” “陈公公已命人把备下的稳婆都请了来, 但现下东宫中并无太医……” “带着我的令牌, 让侍卫去请今日不在宫中值守的太医。”萧璃此刻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跟陈公公说, 让他安排, 我这边不会放半个羽林军进去。” “是, 殿下。”婢女得了话,拿着令牌急匆匆而去。 萧璃回过身,看着面前的十一个羽林军,手腕一翻,以剑在身前画出一道长线,冷声道:“越此线者,莫怪本宫不念旧情。” …… 雪越下越大,可派出去的羽林军却仍未回来。荣景帝看着殿外安静跪着的萧煦,大步走到殿外台阶上,喊道:“郭威!人怎么还没回来?” 萧煦听见,睫毛动了动,几片雪花掉落,然后抬头看向荣景帝。 “陛下,郭安派人回禀,公主殿下在东宫挡着,他们不敢擅动。”郭威道。 “东宫?”萧煦目光一凝,“父皇派人去东宫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么忤逆,想来都是她挑拨之故,朕处置不了你,还处置不了她吗?” “父皇!”萧煦心中惊怒,挣扎着想要起身,“朝堂之事,与她一个弱女子何干?” “放肆,朕让你起身了吗?给朕跪着!”荣景帝说罢,让羽郎将押着萧煦,按着他跪了回去。 “父皇!” “陛下!”郭威提高声音道:“东宫有公主殿下挡着,是否叫他们回来?” 萧煦听见,挣扎的动作轻了一些。 …… “公主殿下。”郭安身后一个羽郎将忽然开口,他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说道:“属下不愿跟殿下动手,也无法对生产中的女子出手。郭大人,徐友今天不会出剑,待回了宫,会自己向陛下领罚。” 徐友的动作仿佛打开了一个口子,剩余的九个羽郎将也纷纷收了剑,到了最后,只有站在最前的郭安仍拿着剑,与萧璃相对而立。 他看着萧璃,心中五味杂陈,苦涩难奈,他又怎么可能想要对萧璃出剑?可是陛下雷霆之怒,总要有一个出口,萧璃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样,只会把陛下的怒火引到她自己身上?又或许,她其实清楚得很,但依然选择如此。 郭安闭上眼睛,最后收了剑。 萧璃的目光从徐友移到郭安,然后在每人面前一一划过,最后拱手行礼,“萧璃在此谢过诸位了。” 郭安叹了口气,说:“殿下,我等既然承诺了不会出手,便自当守诺。我知殿下此刻心急如焚,不需在此处应对我等了。” “多谢。”说完,萧璃转身,疾步而去,留下一众东宫侍卫与羽林军面面相觑。 “郭大人,那咱们……回宫领罪吗?”徐友开口问道。 “女子生产一般要多久?”郭安问。 “属下不知……”徐友语塞,倒是另一个羽郎将知道些:“顺利的话,估计要三四个时辰?” 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时辰……郭安算了算,然后道:“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再回宫复命。” “是。” …… 萧璃跟陈公公站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一盆盆清水被抬进去,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萧璃在战场上没少见到血,但都不曾像现在这么令她头晕目眩。有血水从盆中颠出来,落在雪地上,印出一朵一朵的血花。 “卢太医,阿姐现在情况如何?”萧璃一把抓住走出来的太医,急急问道。 卢太医皱着眉,苦着脸,摇了摇头。 “你摇头什么意思?”萧璃一把捏紧了他的手腕,问。 “殿下,杨姑娘此胎为寤生,这……是一尸两命之相。” 萧璃的心跳呼吸停了一瞬,片刻后,才颤抖着开口:“怎么可能,武姜生郑庄公尚且母子平安,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一尸两命?!” “殿下,寤生从来凶险,十人之中只存一二,更何况杨姑娘?” “更何况什么?” “杨姑娘的底子早就坏了,便是顺产都要去半条命,更何况逆生?” 听了卢太医的话,萧璃整个人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几乎语不成声,“就……就没有半点救治之法?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老夫如今只能尽力保住孩子,再多的……恕老夫无能。”说罢,卢太医掰开萧璃的手,转身回到了产房。 萧璃站在门外,听着产房内的声音,手不停发着抖,她吸了好几口气,才重新开口,“郭安他们应该早就把消息传回去了,何以兄长还没回来?” …… 郭安带着人,空手回到了紫宸殿,萧煦见了,暗暗松了口气。 “人呢?!”荣景帝怒道:“萧璃就真的那么大胆?!她要翻天吗?” “陛下。”郭安率先跪下,而后他身后的十名羽郎将尽数跪下,“杨……人犯临盆在即,场面混乱,我等无法将其押解进宫,请陛下降罪。” “什么?”荣景帝与萧煦异口同声。 萧煦没再试图说什么,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就想往宫外跑,却不防被荣景帝一巴掌甩了下来。 “逆子!”荣景帝勃然大怒,一巴掌还不解恨,抬手又打了第二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没用的儿子?被一个女人迷得不分是非!你救她留她我没跟你计较,可你怎能容那等贱妇孕育子嗣,污我萧氏血脉?!” 萧煦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一心只想离开皇城回到东宫。 阿墨现在心中定然很害怕,他得回去陪着她。 “来人,给我抓住太子!” “父皇!”萧煦被两名羽郎将擒住,不论怎样挣扎都挣不脱束缚,他目眦尽裂,声音已带哭腔,字字泣血,“您让我回去!” …… 萧璃呆呆立在产房之外,听着杨墨的痛呼声,指尖刺破了手心都未察觉。 “公主殿下,打听出来了。”陈公公面色灰败地走了过来,颤着声说:“羽郎将确实将消息传了回去,但是陛下大怒,令羽郎将擒住了殿下,不允许他回来。” “派人进宫,去找皇后。”萧璃深吸一口气,说:“再去找萧烈,论身份,除了我,唯他能跟羽郎将动手。” “阿璃!阿璃!”房内忽然传来了杨墨的呼唤声。 “快去!”萧璃说完,大步迈进产房中。 “阿璃。”房内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杨墨脸色苍白,满脸冷汗,她见到萧璃进来,伸出了手。 萧璃连忙一把握住。 “阿煦呢?” “兄长他,被公事绊住了脚。”萧璃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说谎。 “阿璃,接下来的话你……你认真听,到时……帮我转述给阿煦。”杨墨没有戳破萧璃的谎言,只如此说。 “阿姐,兄长马上便能回来了,你……” “萧璃!”杨墨的手猛地一用力,接着又无力松开。 萧璃的眼泪登时汹涌而出,“我听着,阿姐,我听着。” “阿煦一直以为……我与他一起……只是为了给杨氏延续血脉……”巨痛让杨墨的话断断续续,颠颠倒倒,她死死捏着萧璃的手,已气若游丝,神志不清,却仍咬着牙想要把话说完:“阿诺,阿诺,就让他姓萧罢,不必,不必背负杨氏的……命运,我……只要他安然……长大。阿璃,帮我……护着他好好长大。” 萧璃握着杨墨的手,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阿煦……此生一诺,来世再……再兑现吧……” “我也终于……能……回南境了……” …… 清音阁 “铮——” “哎呀,这弦怎么断了?嫣娘,你没伤到手吧?”范炟一惊,问道。 嫣娘怔怔地看着指尖,眼见着指尖一点一点渗出血来,半晌没有出声。 “你没事儿吧?”范炟拿出帕子帮嫣娘包住手,问。 嫣娘却好像已经魂游天外,她怔怔地看着范炟,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吓得范炟手足无措。 …… “父皇,算儿臣求您,让我回去。”萧煦双颊红肿,双目赤红,被羽郎将擒着,却仍然挣扎不休。 “废物!”荣景帝起初派人去拿杨墨就是为了让萧煦屈服,可他现在屈服了,荣景帝又怒火中烧。“往日是我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个孩子,念在是我萧氏血脉,我暂且留他的性命,至于杨墨……必须死!” “父亲!”萧煦痛极怒极,一口冷风呛进胸腔里,立时咳地撕心裂肺。 “把太子押去永阳殿,东宫,不必回去了!”荣景帝下令,“加派人手去东宫!如果萧璃抵抗,就地擒拿!” “够了,陛下,放阿煦回东宫吧。”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响起。 是皇后。 “你怎么来了?”荣景帝的怒火仿佛被穆皇后的出现压住,他沉着脸问。 “我若不来,陛下是不是要在这紫宸殿活活逼死阿煦?”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庄安静,她站在台阶下,仰头直视着荣景帝,不避不闪。 “慈母多败儿,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你当担首责!” 穆皇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陛下,承认您对阿煦心结深重,就那么难吗?” “你住嘴!” 穆皇后不愿再与他掰扯,她平静道:“陛下,今日您要么放阿煦回去,要么,您逼死中宫皇后的消息明日便会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根金钗,抵在了脖颈上。 “他年史书之上,阿效你,当不愿被记一笔逼死发妻吧。”即便是以死相逼,穆皇后的面容仍是异常平静,平静地叫人害怕。 荣景帝没有作声,他沉默地与穆皇后对视,两个人,一个冰冷,一个平静,互不相让。 半晌后,荣景帝开口了。 “让他回去。” 羽郎将松开了对萧煦的钳制。 “阿煦,护好阿墨。”皇后仍然与荣景帝对视着,没有移开目光,口中却对萧煦这样说。 “是,母后。”萧煦应声,然后转身向宫门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奔跑了起来,身后的披风被风扬起,翻飞成一道银白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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