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期送了信之后就一直低头候着,他耳中听不见什么声响,余光却瞄见公子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逐渐捏紧。 梅期咽了咽口水,心想也不知这信里写了什么,应当是大事。 半晌过去了,裴晏终于开口:“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把鹤梓叫来。” 说完,便又提起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是,公子。” * “哎呦,哎呦喂,林选征你轻点儿!”花厅里,袁孟赤着上身歪着,林选征在旁边给他上药酒。虽说这里是霍府后院,不过整个霍府就连灶头上的都是大老爷们儿,袁孟也不怕被人看见。 “袁大哥,你给我上药酒时可是说过,不用力的话可推不散瘀滞。”林选征一脸的纯良,说。 “哎呦,谁知道将军今早发什么疯,这下手也忒狠了。”袁孟一滞,继续絮絮叨叨。 “可是袁大哥,上次我被将军操练的时候你说不是将军下手狠,是我自己实力不济呀。”林选征继续说。 袁孟:“……”小老弟你到底怎么回事? 在一旁看热闹的军师闻言偷笑,这时,洗漱完毕的霍毕走了进来。 “将军。”几人连忙行礼。 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几人落座开始吃早饭。霍府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袁孟眼珠转了转,开口问:“将军,你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昨日公主的提议啊。”袁孟嘿嘿一笑,说。 霍毕知道袁孟是故意打趣他,却也没恼,反倒是沉吟了片刻,转头问军师:“你怎么看?” 军师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粥,擦了擦嘴,方才说:“若将军不介意公主殿下‘有心仪之人’,这婚约自然可结。” 霍毕刚想嗤笑,说他有什么可在意的,便又听见军师说: “毕竟,萧氏皇族多情种,也并非什么秘密。” “什么?”袁孟向来喜欢听这些有的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下子连粥都不喝了,问:“军师,详细说说,快!” 就连霍毕也向军师投来诧异的目光。 军师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摸摸胡子。 “军师,喝茶,您喝茶。”袁孟讨好地说。 “这,我大周开国皇帝,与其发妻相守一生,传为佳话,这事当无人不知吧?” 几个听众并无讶异神色,这事儿确实尽所周知。 “我大周自开国以来,较前朝来说,后宫一直空虚,传至第三代景帝时,景帝也一生只娶一位皇后。”军师继续说:“待到了先帝,在迎娶先皇后之后,更是在朝臣劝谏广开后宫以诞下皇嗣之时,直言此生不二色。” 那便是萧璃的父皇和母后,霍毕心中暗自想到。 “先帝膝下只有公主殿下一女,视若珍宝,现下看来,当初先皇怕是做着让长乐公主殿下继位的打算。”军师摸着胡子,幽幽说道。 霍毕想到了先皇给萧璃请的启蒙师傅,心想军师所言,怕真是先皇所想。 “女子继位?”袁孟瞪大眼睛。 “女子为何不可?”军师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瞪了一眼袁孟,又继续说:“当年护国大长公主护佑幼帝长成,对内吏治清明,对外护卫河山,何其英明神武。虽说是景帝亲政后一意孤行,破例追封公主为武帝,可谁能说一句公主不配?有护国大长公主先例在前,以先帝对朝堂的掌控,想让长乐公主登基应当不难。” 行吧,这又是一个护国公主的拥簇。袁孟咧咧嘴,不说话了。 “可惜天妒英才。”军师叹了口气。 “那为何,先帝去前会传位给当今陛下?”林选征问道。 “主弱臣强,本就为大忌,更何况公主身为女子,若年幼继位,怕是更为艰难。”霍毕回答,为人父母,应当更想子女安宁一生,“况且,先帝不仅是公主的父亲,更是大周天子,行事当为江山社稷考虑,而非一己之欲。” “其实,有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怕也是先帝用心良苦。”军师沉思片刻,说。 “何事?”袁孟追问。 “先帝驾崩前一年,宣召了今上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进京。当时有人猜测是先帝忌惮在南境领兵的兄长,所以才让他的嫡长子进京为质。可太子殿下进京后先帝便将其带在身边,随身教导,更是让裴晏做其伴读,现下看来,未尝没有因为知道自己天不假年,故而代为培养储君的意思。” “我说……”袁孟摸着下巴,面色深沉,“老齐啊,先帝驾崩时你也不过才二十几岁吧,怎么知道这么多朝堂之事的?” 齐军师的手一僵,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都说了我是落榜的举子,屡次不中。这读书人之间,你不懂,我们最爱议论朝堂之事,我当年就在长安,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 “还读书人的事我们不懂,老齐,我看你就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解地太多,才屡第不中的。”袁孟挤兑道。 “这……哈哈……说得也不无道理。”齐军师尴尬一笑。 “哎,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哈,军师别在意。”见军师真的尴尬,袁孟连忙补救。他们四人,可是四年前刀山血海杀出来的交情,可不能让他嘴贱破坏了。 他和林选征自是一早就跟着将军了,不过那时候将军还是少将军。而齐军师则是在北境危急时来投的,那时老将军刚战死,有能力的早就往南逃了,也不知老齐是怎么想的,竟那时找了来,为他们出谋划策。 当时他们所剩人手不足两万,惶惶如丧家之犬,说实话,军师建议于澜沧山设伏阻拦北狄时,他觉得军师简直疯了。 也不知为何,军师认为朝廷一定会援军。 出战之时,袁孟以为他们是要埋骨澜沧山的。 幸好,幸好,他们最终还是等到了朝廷的援军。 袁孟一边感慨,一边猛地想起来,“对了,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讨论皇室来着?” 噢,想起来了,公主! 袁孟,林选征,齐军师一同看向霍毕,等待他的回答。 霍毕清了清喉咙,说:“我对公主亦无男女之情,既是合作,她是否有心仪之人,与我无关。” “哈!”袁孟一拍手,说:“等公主殿下嫁过来,可以跟她比武,还可以赛马!还有她那匹乌云骥,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良驹,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看在将军的面上,让我摸下那马儿。” 真是开心的仿佛是他要娶新妇。 齐军师闻言,又瞪了他一眼。 真是荒唐。 作者有话说: 袁孟:跟天然黑做同僚的痛你们不懂。 林选征:袁大哥你在说什么?【纯良的笑容.jpg】 * 感觉霍毕的脑子真的不大好用的样子。
第27章 平康坊,清音阁。 好不容易寻到了个空隙,崔吕王谢四人才又一次相约清音阁,去听嫣娘的琴。 嫣娘走进隔间时,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才问:“阿璃还不曾来吗?” “我就说嫣娘最喜欢的是阿璃。”王绣鸢连忙吞下嘴里的点心,对崔朝远和吕修逸说。崔朝远倒是无所谓,吕修逸则陷入了失落的黑云之中,毕竟他一向许嫣娘为知音的,往日他不曾来时也不知嫣娘会不会特地为他一问。 “阿璃她啊,重色轻友,今日怕是不会来了。”王绣鸢皱皱鼻子,说。 “阿璃若知道你背后这般说她,春猎定不会给你捉兔子了!”崔朝远嗤笑道。 看见王绣鸢和崔朝远又开始斗嘴,嫣娘把目光投向了唯一一个看起来还正常的谢娴霏。 “阿璃此刻怕是正被太子殿下压在东宫读书。”谢娴霏慢悠悠地说:“你知道的,前阵子她又被陛下罚了。” “原来如此。”嫣娘浅笑。 “不过,绣鸢说得也不算错。”谢娴霏继续说:“阿璃最近得了空闲都不找我们玩耍了。” “就是就是,阿璃为什么总去找镇北公,就因为他武功更好吗?”王绣鸢接着说,言语间颇为愤愤。 “好了,马上便是春猎,到时候你就能见个够了!”崔朝远受不了地开口。 “春猎?”嫣娘问。 “是的呀!往年春猎阿璃都会给我捉兔子,运气好地话,还能捉到狐狸。”王绣鸢开心地说:“我最喜欢春猎了,你不晓得,阿璃骑着她的乌云骥,手持弯弓射箭时……啊!我每每看到,都心动不能自已!” “行了,你也稍微收敛点儿罢!”想到萧璃又要在春猎上大出风头,崔朝远又开始了日常饮醋。 正被几个人念叨的萧璃在东宫打了个喷嚏。 今日是大朝会,太子要去上朝,上朝之前太子还把萧璃叫了来,还布置了功课。 萧璃一大早赶来东宫,连早膳都还未用,就要在东宫做功课,当真是苦恼。若非有陈公公给她拿了些吃食,她怕真的要饿死累死在东宫。 就在刚刚,萧璃美美地用了午膳,正在花园里消食儿,冷不丁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又是谁骂我?”萧璃揉了揉鼻子,嘟哝着。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响起,“打喷嚏就是有人骂你?为何不是着凉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萧璃眼睛微微睁大,立在原地不敢动,看着身披大氅,虽带着一丝病容却难掩英气的女子,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墨姐姐……” 杨墨走近,看着萧璃,笑着说:“小阿璃又长个子了啊,都已经跟我一般高了。” 她说话时是笑着的,可是语气带着一丝怅惘。 萧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小时候最爱听的话就是‘阿璃又长个子了’,每每听到,都能开心地多吃一碗饭,因为等她长高了,就可以跟墨姐姐比武了。 五年前,她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跟在杨墨身后舞枪弄剑。 墨姐姐的枪法剑术皆承自岭南杨家,刚猛暴烈,气势逼人,正是萧璃最爱的那一款。 那些日子,萧璃和裴晏总是会跟着太子兄长去寻杨墨。太子和裴晏课业重,四人便常常该练武的练武,该读书的读书。 裴晏手不释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专心投入。太子却总是会被自家表姐吸引了注意力。然后寻些事情由头去同杨墨说话。 每每那时,萧璃总觉得有些没眼看,还隐约觉得她阿兄有点儿丢人。她坐在裴晏的书案上,晃悠着小短腿,低声问:“阿兄若是没完成功课,挨罚的是你还是阿兄啊?” 毕竟裴晏是太子的伴读,看兄长的傻样,萧璃很是担心裴晏因为太子完不成太傅留的功课而被惩罚。 裴晏慢悠悠翻了一页书,说:“太子殿下不曾完不成功课。倒是你,抄完书了吗?” “早背下来了,抄什么抄?不抄!”萧璃自觉相当霸气地挥了挥胳膊,可无奈胳膊略短,霸气没看出来,可爱倒是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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