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蓉盯着地面又抬起头,薛崇血洗卢王府后自刎身亡。“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是非对错,该怎么做全凭本心罢了。” 玉萦送给她的那本律谱上圈了‘解衣而耕’四个字,起初一直不明白是何意。直到有一天忽然记起汉书有载,这四个字对应的是襄。第一次去都梁殿时恰巧听到董美人唤一个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襄。后来查了皇家族谱才知道,暮凉王还有一个名字‘襄昀’。也许玉萦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暮凉王在后面谋划主使,可是碍于她的妹妹和侄儿,又不能明说。 当她把这一切告诉父亲时,陈怀泫眉头紧锁似乎知道什么。他派张羡悄悄去了泾源,结果发现那里真的有些反常。圣上出宫祈福,其实早就做好安排,为了引暮凉王出来。可是却唯独疏忽瑾嫔,她带着三皇子投了暮凉王的阵营。瑾嫔与其说是为了三皇子,不如说是为了自己将来母仪天下,生了贪婪之心,最后只能以婢女的身份葬在陵寝。 这场轰轰烈烈的南秦内乱就此结束,京兆府尹张羡升任右丞相,刘绍平叛有功记一等功封骠骑大将军,御史台钟正和陆丰官至正二品尚书令,其余有功人等也都加封进爵。正当众人兴致勃勃沉侵在平叛成功的喜悦里,陈怀泫上书请辞朝堂,退隐江南故居。 承昭殿里,宛蓉坐在铜镜前,身上是厚重的华服,听到这个消息时却一点也不意外。父亲致力仕途,将半生的精力用在朝堂上,日日殚精竭虑。沉浮官场半生有余,各种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换来的不过是失望罢了。 雾茫茫的江面停着一艏小船,几辆马车靠在路边。宛蓉从马车上下来,见宛仪和延朗都在。今天是陈怀泫启程的日子,为防不便只有他们姐弟三人前来送行。 这一去山高路远,再见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宛仪泣不成声,祖母和母亲都走了,如今父亲也要走。 陈怀泫道:“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为父有你们三人在膝下已是十分欣慰,回首前半生让你们姐弟跟着吃了不少苦。从今往后,你们姐弟三人应当互相扶持,齐心协力。你们都已长大成人,为父也心安了。” 他们三人纷纷红了眼眶,“是!” 不远处船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一副农家装扮,直到近身时才看清是罗伊。她来到宛蓉身边,拜别道:“四小姐大恩,罗伊没齿难忘。” 宛蓉见她好好的,已经不是那个太子府的良媛,又做回了罗伊的样子。“快起来,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多余的话不必说,去了江南保重自己,照顾好父亲。” 她红着眼睛,点头示意。 待两人身影一前一后上船,宛蓉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德眼泪往下掉,冲着远行的船只挥了挥手。每个人都不容易,在岁月里浮浮沉沉,走完自己的一生。但愿世人多些圆满,少一点遗憾。 在回去的路上,燕绡道:“小姐瞒得我好苦,罗伊明明没事,这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我还以为她没了。” “罗伊的事不便声张。”想当初她的确是费了不少精力,将罗伊从死牢里弄出来,混迹出城,安排在城外的村子里,知道真实情况的只有她和楚桓。 “大人放着官职不做,也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本就淡泊名利,只想为朝廷做些事,半世风雨飘摇,也许看淡了官场名利。况且官场待久了,心性也会发生变化,总会随波逐流,忘记初心是什么。” 万物复苏之际,宛蓉生下一女,取名楚华,楚桓欢喜得很。满月宴的时候,宛仪和延朗都来了。没想到太皇太后也亲自来了,一时热闹的宴会鸦雀无声。 楚桓携着她道:“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后平静道:“哀家来看看重孙女,快抱过来。” 见太皇太后面上柔和,宛蓉示意奶娘将华儿抱过去。太皇太后接过孩子,看着这孩子粉扑扑地脸蛋,笑容满面,十分慈爱。 她和楚桓对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果然血缘这东西是天性,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喜欢华儿。 自满月宴见过华儿后,太皇太后十日有八日是将华儿抱在祥懿宫喂养的。 每每楚桓回来见不到华儿,道:“明明是自己的亲闺女,还总见不着面。” “太皇太后喜欢华儿,想将华儿留在祥懿宫里,就随太皇太后吧。自上次的事,她老人家性情也变了,慈爱和善了许多。” “朕可是华儿的亲爹,日日见不着面是怎么回事。” “皇上想华儿就去祥懿宫自然能见着,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经历一些事大概也明白了些,只是又难张口,看她老人家对华儿的态度就知道。太皇太后对皇上是实实在在的疼爱,对皇上的孩子也是,就算对臣妾还有些意见,想必也不会为难华儿的,皇上放心吧。” “既然蓉儿都这么说了,就这么着吧。” 她想了想有件要紧事要问问楚桓的意思。“如今大局已定,皇上是不是该准备选秀了?有几家的秀女还不错,皇上自己挑挑看?”这后宫里空荡荡的,除了她就是一个姨娘。 楚桓怔然,正摸着她额头上的手,用力捏了捏。“你还真是识大体啊?” 她吃痛一声:“我怕我挑得你不喜欢,现如今让皇上自己去挑选怎么又不愿意了?” “朕对你一片赤诚,你还将朕往外推,到底有没有良心。”主动让他去选秀,这是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让他感到自己在宛蓉心里没那么重要,也或者是宛蓉根本不相信他,这种感觉很不好。虽然他现如今是皇帝,身边不乏各种女子。可是他楚桓也是有气节的男人,能做到只与一人共此生,不辜负这份情爱。 宛蓉见他十分认真,面上有些怒气。知晓他是真的生气了,大约气她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臣妾只是怕委屈了皇上,臣妾福薄,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为皇上添上一男半女。”前些日子听说大姐姐又有身孕,大家都为她高兴,刘绍平叛节度使有功,朝廷封了一等勋爵。如今有自己的府邸,大姐姐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和美。 楚桓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朕有华儿已经知足,蓉儿只管养好身体。孩子是上天赐给朕的礼物,若是再有,朕也一样视若珍宝。” “可是皇上是一国之君,这江山社稷总得后继有人。” “怕什么!宗室里有的是孩子,再说兴许哪天就突然有了呢。” 宛蓉在他怀里蹭了蹭,“回想从前大雪封山得遇皇上,实乃臣妾三生有幸。”延绵数日的大雪,连州境内被封的山路,得遇今日种种。这一切是上天的恩赐,也是上天的指示。从遇见楚桓开始,她的人生便不一样了。 翌日,宛蓉站在大殿阁楼上看着远方,天地间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燕绡道:“茵姨娘来了。” 她吐了口气:“请她过来。” 茵姨娘穿着一身浅蓝服侍,由远及近道:“妾身请皇后娘娘安!” 宛蓉继续看着远方:“今日请姨娘过来,想跟姨娘说说话。” “是。”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本宫和皇上成亲也有三四个年头了。这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来的,有走的,只有姨娘还在。” “能遇见皇后娘娘,也是妾身的福气。” “姨娘仿佛一直都很安静,不争也不抢。” 她道:“妾身不争,是因为争不过,不抢也是因为抢不过。明知人心不可拗,执意争抢,违背本心乃是执迷不悟。妾身礼佛之人,与其争来争去,不如过些平淡的日子。” “姨娘豁达明朗,就是这份心境,许多人也自叹不如。” “皇后娘娘夸赞了,如今娘娘刚诞育公主,该好好休息才是。” “今天请姨娘来,心中有件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问问姨娘的意见。” “妾身愚笨,一切自有皇后娘娘做主。” 宛蓉回身看着她:“关于姨娘的位份,本宫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按理说姨娘陪在皇上身边比本宫更久,就是封皇贵妃也在情理之中。” 她垂眸:“妾身不敢!” 宛蓉道:“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楚桓为什么有些事会瞒着我。可是后来慢慢就明白了,许多事他不能跟我说是因为姨娘!” 茵姨娘手心紧握:“妾身...听不明白。” 宛蓉直言道:“姨娘是先皇安插在楚王府的奸细,有你在,他自然有许多顾虑。” 她浑身一震,脸色十分惨白。 宛蓉看了看她,朝别处走去。“我已经向皇上请旨,封姨娘为茵妃。但是该怎么做,姨娘是聪明人心里应该清楚,你的家人不会受到影响。”先前她有孕在身,很多事情不方便处理。现在闲下来,一些该了断的人和事当断则断。 菌姨娘站在原地,低着头,浑身有些哆嗦。只有微风吹过来,冷飕飕的。 入夜,燕绡进来道:“茵姨娘自裁了。” 宛蓉翻了页书:“按照先前的准备就是。” “是。” 楚桓道:“你现在知道了吧,皇家有多凶险。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所以当初才不敢告诉你下毒的真相。”从他懂事开始就知道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寥寥无几,在皇家,没有温情可言,到处都是危机重重。 宛蓉道:“臣妾知道了。”从前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妾身们都没有孩子,甚至楚桓说过她们不会有孩子,原来真相是这样。 这年八月十五阖宫夜宴上,华儿已经三岁,她正在大殿上调皮的奔跑,追着白团子上蹿下跳。整天不是缠着楚桓就是缠着太皇太后。只有宛蓉稍加厉色,还被楚桓百般维护。 被她闹过的妇人们,有时也很头疼。可是碍于她是嫡公主,又没人敢说什么。楚桓出了名的护短,这京都但凡有说他闺女不好的,或者华儿和谁家孩子闹矛盾了,总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每次都是宛蓉去善后。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知道这位勤政爱民的皇上,平日对待军国大事尽心尽力,十分的清醒。但是对待膝下的公主,一味地偏袒爱护。 宴会结束后,华儿也终是消停了,大约是跑的累了靠在宛蓉怀里,见她思绪飘远道:“娘亲在想什么?” 宛蓉摸着她额头上的汗珠,抱着她微笑:“娘亲在想,华儿一日日地长大,时间过得真快。华儿终究有一天要去面对自己的人生,娘亲也不知道华儿会经历什么,可是娘亲明白你父皇为何如此娇纵你。也许人生总要吃些苦头,所以你父皇才会任由华儿现在快快乐乐地成长。” 华儿揉揉脑袋:“娘亲在说什么,华儿听不懂。” 宛蓉握着她肉嘟嘟的小手:“华儿不必明白娘亲说什么,娘亲只是感慨,不能和你父皇一辈子庇护华儿,所以现在的一切才弥足珍贵,陪伴华儿的每一刻都很珍贵。华儿也终将长大,去感受经历人生的种种。不管将来境遇如何,娘亲希望华儿要永保初心,爱护身边的一切,能明辨是非也懂得对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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