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陶氏的嫁妆, 那些银票、地契和房契,陶氏早在清醒时就给了姜窈, 剩下的金银器物、古董字画早就被姜庆先和陶氏搜刮去了。 还有姜家这座宅子, 实则也是用陶氏的嫁妆银子买下的, 姜窈曾想要回来, 但如今她却不想再和姜庆先纠缠这些。 装着陶氏遗物的箱笼被姜窈放在她自己床榻下,这么些年也没有打开过,上头已积了厚厚灰尘。 周沂按着姜窈的吩咐将那箱笼拖出来、擦拭干净, 随后与荣安一道退了出去。 姜窈拿出钥匙打开,翻了翻里头的物什, 都是些陶氏从前把玩过的物件儿还有她翻看过的书籍。 这些是陶氏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她都要带去京城。 拿上这箱笼,姜窈又亲自去取了陶氏的牌位, 这才与周沂、荣安一道回了客栈。 姜娇躲在影壁后看着姜窈离开, 愤恨地握紧了右手, 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 掐得她生疼也没放开。 她的双眸点燃了一簇火, “姜窈, 我不会输给你的。” 万事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眼下就认输,为时尚早。 …… 姜窈回到客栈时,裴珏还没回来。因从荣安那里得知他和刘儋是多年好友,姜窈猜到他们只怕是要秉烛夜谈了,便也将他抛在了脑后,一心带着阿梨和阿云两个去街上采买了些船上要用的物什。 一夜无梦。 第二日辰时初刻,姜窈在房门外碰上了裴珏。 他们都已在房中用过早膳,这会儿便要启程去京城。 姜窈正欲和他说话,他却先她一步离开了此地。 姜窈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裴珏似乎是有意避着她,待她比平日更冷淡了几分。 他为人本就端方冷肃,板着脸更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之外。 不必多想,姜窈便猜到他是因为前日在马车里发生那事,才会如此。 姜窈心道,裴珏这“贞洁烈女”的神情,倒好像是她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别扭,直至到了渡口、上了船,随行的人都察觉到了。 待两人都进了船舱,荣庆便急不可待地扯了扯荣安的袖摆,冲船舱努了努嘴,“这是怎么了?” 荣安也纳闷儿呢,这两人好好的,怎么就闹起别扭来了? 他道:“兄长去问问郎君?” 荣庆连连摆手,“郎君冷着脸就够吓人了,现下还默不作声,更是吓人。我不去,要去你去。” 谁爱去谁去,他可不去。 兄弟两个相互推诿,谁也不肯去裴珏跟前触霉头。 姜窈所在的船舱里,阿梨和阿云把装着日常所需之物的箱笼归置好了。 二女也觉察出了异样,阿云胆子大些,她试探着问姜窈:“姑娘,您和裴郎君闹别扭了?” 姜窈摇头,“没有啊。” 她确实没有和裴珏闹别扭,是裴珏自己要躲着她。 不过,她不会让这状况持续太久的。 姜窈冲阿云展颜一笑,“没事别瞎琢磨。” 她拿出双陆,让阿梨和阿云过去,兴致勃勃地道:“船上不比岸上,咱们也不能四处走动,还有大半月才能到京城呢,咱们得多想些花样解闷儿才是。” 她所说的解闷儿就是让阿梨和阿云陪她玩双陆。 阿云嘻嘻地笑着:“奴婢可不会这个。” 阿梨也摇头,表示她也不会。 姜窈毫不气馁,继续劝说道:“不会可以学啊,我教你们,很简单的。” 阿云遂把阿梨推过去,自个儿离得远了些,“那还是阿梨姐姐来吧,奴婢脑子笨,陪姑娘下,姑娘也不尽兴。” 阿梨失笑,打趣道:“你脑子笨?那我岂不是没长脑子?” 两人打闹一番,最终还是阿梨坐在了姜窈对面,和她学起了双陆。 姜窈教得耐心,阿梨学得也认真,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饶有兴趣地和姜窈玩起了双陆。 江南多阴雨天,在江上尤是,入夜后外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姜窈主仆的说话声、外头的雨声传进了裴珏的耳朵里。 裴珏本来拿了本书看,可一刻钟过去了,那书也没翻动一页。 他靠在软枕上、长腿交叠,既慵懒却又泛着贵不可攀的气度。 他微抿着薄唇,心道他如此心烦意乱,姜窈倒好,竟然还能如此轻松自在地说笑。 倒显得他过于斤斤计较了。 罢了,那事本就是个意外,他何需想这么多? 裴珏吐出浊气,把手里的书扔到了一旁,靠在窗边听雨声。 雨声嘀嗒,快到亥时了,姜窈那边的动静才消停了。 船舱面板薄,哪怕下着雨,裴珏也将她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知道那两个婢女已经伺候她歇下了。 周围稍稍安静了些,裴珏靠着软枕,听着外头的雨声,竟然也觉得有些犯困…… 船不知行至了何处,除却雨声,竟然传来了阵阵悦耳的丝竹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却也扣人心弦。 恍惚间,裴珏看到船舱的门开了。 姜窈走了进来。 她与平日里很不一样,竟褪去了大齐的衣衫,穿了一身宝蓝异族服饰。 裴珏靠在那里没动,眼睛却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姜窈浓密的青丝绑成了一条辫子,与服饰同色的饰物缠绕在她的额间。 异族的首饰竟也极衬她,清纯与妩媚并存,天真与娇艳同生。 往下,是堪堪能遮住雪峰的小衣,她那修长的脖颈、恍若削成的香肩尽数露在外头。越过那小衣,便是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细得勾人,直叫人想双手掐上,试试能否折断。 而那细腰上缠着的一圈铃铛更是引人注目。 铃铛下,是同色纱裤,她笔直的长腿在其中若隐若现,勾魂夺魄。 这样的姜窈,与和着丝竹声的夜晚格外契合。 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裴珏,最后在距他五步左右的地方站定,伴着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声,在裴珏面前翩翩起舞。 纤腰转动、铃铛声响。 媚而不俗,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勾人心魄之美。 一曲舞毕,姜窈的额间已带了薄汗。她露出浅笑,莲步微动,来到了裴珏身侧。 姜窈面色酡红、娇唇微张,俯在裴珏身前,凑到他的耳边,软言轻语:“郎君,我舞得可好?” 裴珏喉头滚动,抬手抚上了她的腰窝,指尖轻轻划过,让姜窈一阵战栗。 他偏头含住姜窈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此舞甚好。” 姜窈嫣然一笑,“那……” 她双眸勾着裴珏,手渐渐往下,握住了。 裴珏闷哼一声,再也克制不住,掐着她的纤腰,两人调换了位置,将她置于自己身下,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她腰间的铃铛声重新响起。 以另一种方式…… 外头的雨势渐大,来得又急又猛,噼里啪啦地落在甲板上,带来不容忽视的声响。 而那丝竹声,仿佛要与雨声一争高下,也急促了起来。 两厢齐下,刺激着裴珏。 最后一声闷响,他猛地睁开了双目。 外头的雨还在下,船舱里的油灯还亮着,一切皆如方才。 裴珏讷讷地看向那扇门。 那门紧闭着,没有半点开过的迹象。 船舱里很静,静到裴珏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微微喘息着,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做了那等梦。 梦里的姜窈大胆又热情,他也不逞多让,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端方持重的左都御史。 姜窈的腰都快被他掐断了。 外头飘进来的冷风让裴珏神思清醒了些,中裤里的异样在提醒他,他不仅做了梦,还出了丑。 裴珏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换了条中裤。 夜还长着,但因着那梦,直至天亮,裴珏也没有睡着。 他本就因那日马车上的事在躲着姜窈,昨夜又做了那梦,他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好在昨夜的雨持续到了现在,没人会去甲板上透气。 裴珏也恰好有理由能待在船舱里。 早膳和午膳都是荣安送进来的,他知道裴珏不喜人打扰,把膳食送过来后就退了出去。 一天转瞬即逝,夜幕降临之际,荣安把晚膳送来了。 “郎君,雨停了,您在这船舱里待了一整天了,不如用过晚膳后出去透透气?” “嗯。” 裴珏放下手上的书,去那方矮桌上用膳。 他虽生在京城,却没晕船,哪怕昨夜没睡好,这会儿也精神抖擞。 荣安看他如往常一般用膳,状若无意般道:“好在郎君胃口尚佳,否则若是两个主子都食不下咽,那咱们就有得忙活了。” 裴珏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这船上就两个主子,听荣安这意思,是姜窈胃口不好? 裴珏:“她怎么了?” 荣安叹气:“小的刚才过来时,恰好碰上姜姑娘身边的阿云,和她闲话了两句,这才知道打今儿早上起,姜姑娘就没怎么进食,下午还偷偷哭过一场。” 裴珏蹙眉,哭了? “她哭什么?” 荣安面露无奈,“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小的猜想,姜姑娘大概是害怕吧。您想啊,这船每行一刻,建宁府就远一些,姜姑娘对这里的回忆虽不算好,但总归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京城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的地方,能不怕吗?这两日您和她又闹了别扭,小的估摸着她心里也难受着呢。” 裴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他和姜窈闹别扭?这又是从何说起? 裴珏:“我什么时候跟她闹别扭了?” 荣安一脸诧异,理所当然地道:“您都不跟姜姑娘说话的,咱们可都看出来了。” 裴珏:…… 他倒是没想到还闹了这么一出误会。 “行了,你倒是挺会揣摩她的心思。” 裴珏喝了口汤,让荣安先退下。 面前的佳肴突然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裴珏停了筷,起身在屋中踱步。 犹豫了半晌,裴珏还是出了自个儿的船舱,敲响了姜窈的门。 开门的是阿云。 “裴郎君?” 阿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裴珏没理会她,越过她往屋子里去了。阿云会心一笑,退出去替两人关了门。 姜窈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来,颇为诧异地看着他,等他走近了才屈膝行礼。 裴珏没看她,开门见山地问:“荣安说你一整天都没用饭?” 姜窈也离得他远远的,瓮声瓮气地道:“嗯。” 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让裴珏左右为难,这荣安还说他和她闹别扭,可她这样子,分明是她想闹别扭。 他又问:“为何不用?” 姜窈蹙眉,疑惑地问:“郎君不是不愿意搭理我么?为何又这般关心我用不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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