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道济道,“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徐羡之知道,檀道济是真正的纯臣,若不是少帝实在荒诞,即便他女儿被流放,檀道济也不会反。 徐羡之道,“我已经安排谢晦去了荆州出任刺史。若檀将军可以占据广陵,而我与傅亮就在朝廷中枢掌权,我们各自坐拥强兵,方可自保。” 檀道济此时有些恼怒,“所以徐大人擅自截下我的奏疏,是怕皇上会因此怪罪我,扰乱了徐大人的计划?” 徐羡之道,“这也是为了你檀家一门的安危。难不成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儿,将自己的儿子们都搭进去吗?” 檀道济冷着脸道,“天色不早,徐大人请回吧。至于小女之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徐羡之见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只让檀道济自己去权衡吧。于是便也不再停留,告辞离开。 檀道济送走了徐羡之后,心里五味杂陈。是否要为了女儿将檀家满门压上去?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十二年了…… 若不是这天平的两端如此难以取舍,他也不会矛盾至今,甚至发妻谢氏执意出家时,连阻拦她的说辞都没有。 只是檀道济不知道,徐羡之之所以要死死绑住檀道济,并不单纯是因为檀道济手中的兵权。 别人或许不清楚,徐羡之却是知道,刘义隆在上位之前,就应该同檀家的那位女郎有所联系。 当年杨盛之子杨玄,死得不明不白,此后仇池突然运送了大量的粮草入荆州,而刘义隆甚至亲自出面,抬举檀邀雨的舅家,一个小小的谢氏旁支。 这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徐羡之可以肯定,要么檀邀雨,甚至整个檀家都早已归附新帝。要么,便是新帝在檀邀雨这件事儿上,还另有图谋。 所以徐羡之肯定,檀邀雨不会死,檀家也不会轻易垮掉。那么拉拢檀道济,就成了维持他们现有权势的重要砝码。 檀道济同徐羡之私下会面之事,很快便被建康城中隐藏的荆卫发现,呈报给了嬴风。 这两位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若说他们二人私下见面只是为了喝喝茶,吃吃饭,那是谁都不会信的。 于是嬴风毫不耽搁,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刘义隆。 此时刘义隆正在书房中为刘义季讲解《大学》。 若说刘义隆花在自己七弟身上的心思,怕是比皇长子刘劭还多。 非但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教导,更时不时便将刘义季叫来考校功课。 只是刘义季不知为何,明明刘义隆花了这许多心思,他的功课却越学越差。甚至连他原本在荆州时的水平都不如了。 刘义隆也常常觉得奇怪,七弟明明十分聪颖,可为何功课越学越差。 两人见嬴风过来,刘义庆率先起身道,“皇兄怕是有事要同嬴大哥商议,臣弟先行告退了。” 刘义隆也没拦着,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看着七弟离开的背影,刘义隆有些遗憾道,“他从文一途怕是有些艰难。实在不行,你便带着他从武吧。好歹让他有点儿事做。” 嬴风点头却没有答话。 当初他将刘义季从荆州“偷”出来时,就曾经探听过这小子的口风。嬴风知道,刘义季并不是学不会这些东西,而是在自抑。 刘义隆如今的皇位,坐得并不稳当。徐羡之可以废少帝,就同样有办法也废了刘义隆。 可徐羡之再大胆,他如今也没有自立为帝的根基。 所以他若是想废刘义隆,就必须再从高祖刘裕的儿子中挑选出一位继承皇位。 刘义季不希望自己被选上,于是便用这种昏法子,逃避一时。 这事儿说是国事,其实更算是家事,所以嬴风不愿多言。任凭刘义隆安排七皇子的事儿。 嬴风将徐羡之和檀道济私下见面的详细情况禀告给刘义隆,刘义隆当时就变了脸色。他比任何人都担心徐羡之故技重施,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加派人手盯着四位顾命大臣的府邸。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来报。徐羡之这帮人,怕是留不得了……” 分界线 檀邀雨等人出了仇池,便沿着官路向北,前往西秦。 之所以先去西秦,是因为,近啊……邀雨连流放时都还有囚车坐坐,如今竟沦落到只能靠腿儿了。 尽管西秦几年前将国都迁到罕,但西秦与仇池接壤,即便是走,以这一行武功高手的脚程,也不过是三五日便到了。 邀雨心想,反正事情已经都这样了,与其抱怨,不如苦中作乐。 邀雨一会儿闹腾闹腾祝融,一会儿逗逗子墨。 正玩得不亦乐乎,边听云道生劝说她道,“方才出时,百姓送你的东西,你该都收下。” 分界线 罕:今甘肃临夏市东北 广陵郡:今江苏省境内长江、淮河之间
第二百四十七章 、舌灿莲花 邀雨撇嘴道,“你一共就只让每人背一个包袱出门,他们送来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带得走?” 云道疑惑生道,“你可以在出城之后,分送给城外贫苦的人家。” 邀雨不解,“收下然后在送人?这么做岂不是多此一举。既然他们的心意我已经领了,为何还一定要收下东西?” 云道生笑着解释,“师父曾说,其实为宗教牺牲越大的百姓,反而越信教。因为一旦他们不再信教,之前的牺牲就白费了。捐了一头牛的教徒往往会比捐了一只鸡的教徒更加虔诚。同理而论,被你收下物产的子民,也会比你没收收下物产的百姓,更加信奉你。” “换而言之,此次我们去北地传道,让教众们更加信奉道宗的办法,除了宣讲道义,便是接受他们的供奉。” 邀雨惊讶地看着云道生。她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如今云道生指出来,她又觉得所言甚是。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今日方有体会。多谢师弟教我。” 云道生笑着摇头,“师姐客气了。我不过是在尽我的职责,帮您完成此次传道。” 一行人往前走,邀雨也不排斥同云道生谈经了。毕竟云道生并不是嗦,而是真正的言之有物。 有时云道生提出一个问题,便能让邀雨冥思苦想好久。如此下来两日,邀雨非但没觉得苦累,反而觉得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呢? 等到出发的第三日,他们在途中遇到了一支从夏朝来的商队,是去西秦贩卖货物的。 商队的领队见到几人皆是道士打扮,就猜测他们是来布道的。 领队的范把头虽然是信佛之人,可想着结个善缘,又与邀雨他们同路,便主动邀请他们上车,跟着商队一起走。 邀雨刚要开口谢绝,云道生便已抢先谢道,“如此就有劳范公了。” 范把头忙摆手,“诶,不敢当不敢当。怎敢被道长以‘公’字相称。您唤我声范把头就可以了。” 云道生从善如流,笑着道,“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邀雨看着云道生熟练地爬上一辆马车坐下,满是不解地走过去问,“你不是说要苦行吗?怎么又上人家马车?”。 云道生笑道,“师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第一日的话,接受别人的捐献和资助,才能让他们更信服你。” 檀邀雨一噎,又问,“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出发前就把这套说辞讲出来?朱家的商队遍布天下,我们搭哪支通行都可以啊,何苦自己走了三天?” 云道生摇头,“朱家与师姐荣辱与共,满门都押在师姐身上。他们已经将一个人最珍贵的性命都供奉给师姐了。你已经不需要他们献出更多,来促使他们更加信服你了。” 邀雨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舌灿莲花?正着说他有理,反着说他还有理!这事儿怎么破?! 邀雨气鼓鼓地另外找了辆马车爬上去,她现在已经开始为来日要跟云道生‘辩难’的和尚们默哀了。 云道生绝对能说得这些和尚三观崩坏!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邀雨他们坐着马车,刚跟着商队舒舒服服地走了一日。云道生便突然找上范把头,劝他就近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歇息一日再走。 范把头很奇怪,他仰头看看天,明明挺好的啊。为何突然要避雨? 范把头客气道,“你们这些道士不常出门,弄错也很正常。我们这一队人,走这条路多少年了。咱们再行半日就能进入罕地界了,在那之前,肯定不会下雨的。” 云道生继续劝道,“虽说只有半日路程,可这前面都是山路,若是赶上下雨,你们怕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况且范把头的货物都用油布包着,想来也是怕淋湿的。” 范把头笑道,“小道长多虑了。咱们这常年跑货的,天气还是能看得准。你就放心吧!” 此时邀雨走上前来,抱拳对范把头道,“多谢范把头带了我们一段路,我们打算在此停下。方才路过山脚时,就看到旁边有个村落,我们打算歇息一日再走。” 师门的卜算连命格都能算出来,掐个天气还不是一掐一个准儿?她可不想冒着大雨赶路,她统共就背了两套道袍出来,都淋湿了可就没的衣服穿了。 范把头见檀邀雨和云道生都那么坚决,心里也有些犯嘀咕。可罕不过就只剩半日路程了,到了那儿,他就算交差了。于是范把头便同邀雨他们告别,打算继续赶路。 云道生不忍心,再次叮嘱道,“中途若遇大雨,切记莫要强行赶路,速速回返山下的村子。否则性命堪忧。” 云道生交代完,便打算同邀雨他们离开,此时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道,“道长请稍等,我同你们一起走。” 众人寻声去看,只见一个八九岁和胡人小孩儿正从车上跳下来,跑到邀雨他们这边。 邀雨皱眉问,“你是谁?” 范把头解释道,“这小孩儿比你们早两日进入我们商队。是去西秦投靠亲戚的。小子,你可想好了,他们都是大人,等休息一日,再走上一日去罕也没问题。你个小胳膊小腿儿的,走一日山路怕是脚都要破喽。” 小孩儿似模似样地拱手道谢,“多谢范把头提醒,只是我觉得这位道长言之凿凿,反正我也不差一日,就留下来等等看。” 云道生含笑,“那好。你就先同我们走吧。” 他说完,便牵起小孩儿的手,往山脚的村落走去。 范把头送走了邀雨一行,就又继续赶路。结果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忽然变了天,不过须臾便暴雨如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 范把头立刻去检查货物上的油布,见都绑得很结实,一时下雨也不怕,这才放下心。他刚想下令冒雨前行,脑子里就突然蹦出云道生的叮嘱。 范把头有些挣扎,他们若返回山脚村落避雨,要走一个时辰。可同样一个时辰,冒雨再往前,也就能到罕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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