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檀邀雨总觉得,自己不该因为现在的困局,就断定来日的潦倒。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墨曜浅浅一笑,“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打算。我会再好好想想的。只是眼下,于我有恩的人太多。我不愿只求安乐便辜负他们。不然,我的闲云野鹤也不会是真正的甜。” 墨曜有些没听懂,不过依旧点点头,“女郎怎么说,婢子就怎么做。” 两人说话间,马车就在襄阳郡守府停了下来。 檀邀雨如今已经不是戴罪之身,以她檀家女郎的身份,借住郡守府也不算逾矩。 檀邀雨并没想那么多,车一停,墨曜就打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利落地下了车。 此时檀邀雨才算是正式看了看这襄阳城。墨曜说得没错,的确是有些破旧。堂堂郡守府门前的两根柱子,竟然斑驳掉漆了都没人修补。石阶的缝隙间满是杂草,大门也是半掩半开。 若不是匾额上“襄阳郡守府”几个大字还算清楚地挂着,檀邀雨都怀疑自己是站在了一座破庙前。 檀邀雨皱着眉四下看了看,满目萧条。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街道上竟然连个行人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郡守府侧面的墙根儿底下,正蹲着一群身着胡服的匈奴人,阴恻恻地盯着檀邀雨看。 有一瞬间檀邀雨以为自己眼花了。便是在北地的洛阳,都已经很少见到穿胡服的北蛮人了。怎么到了接近腹地的襄阳,反倒有这么多?还光明正大地蹲在郡守府的墙根儿底下? 嬴风大约知道檀邀雨的疑惑,上前解释道:“这几日郡守府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派出去打探消息和驻守城门了。所以府上的打理就多有疏漏。” “至于那些匈奴人,”嬴风也向那边瞥了一眼,“他们是被抢了土地和牛羊的小部落,在北边儿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跑到南边来投靠朝廷。” “朝廷也不可能因为几个部落就出兵北伐,所以只好将他们都安顿在这里。教他们耕种养家。”嬴风淡淡道:“这几个是其中的刺头儿,总想着过回放牧的生活。想让郡守将城外的一块草场给他们放羊。郡守不同意,他们就赖在这儿不走。因为没借机闹事儿,郡守也就随他们去了。” 檀邀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不甚在意地往郡守府里面走。 墨曜抢先一步上前,帮邀雨把另外半扇掩住的门也打开了。见府里果然一个下人都没有。 嬴风跟在邀雨和子墨的后面进门时,才有个只穿了胸甲的小兵从里面迎出来,向嬴风抱拳道:“统领您回来了。” 嬴风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还不等他让那小兵下去,小兵就已经自说自话地开口道:“七皇子说雪景甚美,他先去赏雪了。若是有外人来访,请先去驿站等候。七皇子回来后,再行召见。” 都已经走到院子中间的檀邀雨闻言顿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这么赤裸裸地打脸,也不知是这位七皇子飘了,还是她檀邀雨提不动刀了。 子墨当先就要上去质问那小兵,却被邀雨拉住了。檀邀雨微微抬眼,看向嬴风,面无表情地问道:“驿站在哪儿?”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强行搬家 此刻赢风的表情,即便是放在如他这样俊朗的脸上,也依旧好看不到哪儿去。 赢风一个眼风扫过去,穿胸甲的小兵立刻退到一边。 他果断道:“你不用管七皇子怎么说,安心住下就是。这小子有时候爱作怪,之前皇上登基,他也是闹脾气死活不肯进建康。” 檀邀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个退到一侧的小兵。别看这小兵穿的是最低等的宋军盔甲,可脸上细皮嫩肉,面白无须,一看就不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的。 檀家父子身为将军统帅,脸上的皮肤都粗糙得磨手,更何况一个低阶的普通士兵。 这估计是七皇子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来,等着抓她的错处,然后再添油加醋地算在檀道济的头上。 即便檀邀雨很想好好教一下这位七皇子做人应有的礼节,不过她依旧忍住了。这么敏感的时候,绝不能给父亲增加一丝风险。 见赢风没有带她去驿馆的意思,檀邀雨便转向那穿胸甲的小兵,嘴角微微翘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但依旧得体得让人挑不出错,“师兄似乎对襄阳城不是很熟,还得烦劳这位小哥带路了。” 小兵虽然有些胆怯,却最终没有退缩,似乎是提着仅剩的一丝勇气,对檀邀雨伸出手道:“客人这边请。” 襄阳城不大,驿馆离郡守府也不算远。才刚想着这位七皇子还算知道不能把事情做绝,檀邀雨就被眼前的景象气得连冷都忘了。 连下了几日的雪今晨时终于停下。原本银装素裹,该是这城中最美的场景,此刻却只给这驿站多加了一分破败萧索。 便是厚厚的积雪也掩盖不住院子当中,东一堆西一堆乱堆放的杂物。 明明一眼扫过去,所有的门窗都是关紧的,却依旧不知道从哪儿一直发出嘎吱嘎吱,门轴被风吹动的声音。 这刺耳的声音在别无他人的驿站里分外响亮,听着都让人头皮发紧。 就像是非要跟这旧门轴声遥相呼应似的,几只乌鸦趁着雪停出来找食物,远远地落在院里一根树枝上,冲驿站门口的人叫了两声。 郡守府门前虽有杂草,可好歹门前积雪还有人打扫。而这驿站前的积雪一脚踩下去都没过脚脖儿了,连马车走起来都吃力得很。 然而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最终让檀邀雨冷笑出声的,是驿站右侧被雪压塌了屋顶的一排房屋。 负责引路的胸甲小兵哆哆嗦嗦地道:“这里有些年久失、失修客人不多先在左边这排屋子里将就住住一下吧。” 墨曜忍不了了,她指着左侧那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的屋子道:“是你疯了,还是你家主子疯了?口口声声叫客人,却把我们打发到这儿!什么年久失修,分明是早就荒废了的!这么冷的天儿,这破屋子里怕是连床完整的被褥都没有,你怎么敢开口让我家女郎住这儿?!” 穿胸甲的小兵其实也不用墨曜吼,自己早就已经吓得两股打颤了。 檀邀雨在北边儿还能装装仙姬,在南边儿,她可是有儿歌传遍街头巷尾,专门负责吓唬夜哭郎的妖女。 不过显然即使自己凶名在外,这位七皇子还是想要体验一把虎口拔牙的刺激。 檀邀雨连眼角余光都没再分给已经腿软跪在雪地里小兵。她转过脸对赢风道:“七皇子如此行事,倒叫我很难相信他无意为难我父亲这种话。” 赢风此刻脸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他实在没想到刘义季会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如此处处刁难檀邀雨,已经没法用年纪小不懂事儿搪塞过去了。 檀邀雨望着驿馆积满了雪的院子,一点儿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两步,便是任人欺辱了。” 她一抬头,冲那块已经没了颜色,字都看不清了的驿馆牌匾抬抬下巴,“子墨,帮我把那匾额取下来。小心别手重拆坏了。” 赢风却先一步拦住子墨,他虽然不知道檀邀雨想要做什么,可显然她不打算让刘义季骑在自己脖子上耀武扬威。 “我来吧,”赢风道,“皇上真怪罪起来,也有我挡在前面。” 檀邀雨当然不介意用赢风当挡箭牌。她有传国玉玺和仇池两道护身符,就算真跟七皇子冲突起来,也未必会受到刘义隆责罚。 可她身边的人却不同。他们很容易被拿来做要挟她的砝码。 无论是子墨,云道生,还是祝融和墨曜,他们只要有一个被借故针对了,檀邀雨都不可能不受影响。 “如此就劳烦师兄了。我看这驿馆已经不能用了,还是尽快搬迁到别处的好。” 檀邀雨这么说时,赢风就已经将她的想法猜到了一二。可真当檀邀雨让赢风把那块驿站的牌匾挂到郡守府的大门上时,赢风还是犹豫了一下。 “师兄,你在发什么呆?快把匾额挂上去啊。如此我们才能按七皇子所说的入住驿馆。可是门梁上的地方不够?要不把那块郡守府的牌匾先拆了?” 此时的郡守府再不是方才连个下人都瞧不见的样子了。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多士兵和仆从。 檀邀雨方才刚说要将驿馆搬到襄阳郡守府时,就有位个子高大,领军模样的人冲过来斥责檀邀雨无礼。 结果他人才到檀邀雨近前,就被邀雨一道内力击飞出去约有一丈远。 檀邀雨如今的内力打拜火教的人或许有些吃力。可是打这些只有外家功夫的士兵,就跟欺负手无寸铁的人没什么两样。 那将军在极近的距离上吃了檀邀雨正中心口的一掌。一口鲜血喷得满胸满脸都是。人落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檀邀雨连看都没有多看,声音似乎比这冬日还冷一般,“此人趁我不备,想要偷袭,意欲抢夺传国玉玺。请师兄将此事代为禀报皇上吧。” 檀邀雨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那半死不活的将军捏了把汗。偷传国玉玺这种罪名,可不是一条人命能解决的。 有了这番杀鸡儆猴,檀邀雨再次催促嬴风将驿馆的牌匾赶紧挂上去时,就再没人敢出声阻止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掩耳盗铃 刘义季从城外踏雪赏梅归来,正得意洋洋地想着,檀邀雨不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住进那间塌了一半的驿馆。 结果才一抬眼,就看见不知为何被挂在了郡守府门上的驿馆匾额。由于地方的确是不够,所以驿馆的匾额直接被挂在了原本郡守府匾额的上面。而小篆体写的郡守府牌匾则被压在下面,遮住了一半,只露出不伦不类地一排竖。 这一排竖就像是一排耳光,啪啪啪地打在刘义季的脸上! 刘义季嘴角猛地一抽,咬牙切齿道:“真不愧是檀家人,还真是敢做啊!” 等到他提着马鞭,大步流星地走到郡守府正堂。他正打算兴师问罪,就看到跪了一地的仆从,又不免一愣。 嬴风第一个站起身,“七皇子回来啦。” 坐在正堂主位的檀邀雨也站起身,得体有度地向刘义季微微施礼,“檀氏邀雨,见过七皇子。原想着七皇子公务繁忙,我等不便前去打扰。没想到七皇子这么客气,竟然自己先跑来了。” 刘义季被檀邀雨的话绕得晕了一下,这里明明是郡守府,她怎么说得好像这里是她家。而自己则是不请自来,讨人嫌的客人。 檀邀雨还不等刘义季说话,便对墨曜吩咐道:“这些仆从你带下去慢慢教。外面天寒地冻的,先去给七皇子上杯热茶,莫要说咱们跟某些人一样,不懂礼数,怠慢了客人。” 刘义季无视檀邀雨话里有话的嘲讽,一声高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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