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一边暗叹皇上这病的时机正好,一边也盘算着己方的出路。 且不说皇上这病究竟要多久才会好,眼看彭城王的权柄越来越大,建康城里多的是想借着彭城王宴请暗中巴结的人。 如今多事之秋,前方战事稍定,皇上又在病中。整个建康城怕是只有彭城王还敢开府宴客。 只因着彭城王多年膝下无子,此前看了不少名医也都无果。谁想到来了建康城,受长公主引荐,得了一位严神医的指点后,府中新纳的爱妾果然给他诞下了一个麟儿,把彭城王喜得不行。 原本彭城王还有心收敛,谁知皇上却突然下了旨,不但按皇子的份额给了赏赐不说,还叮嘱了彭城王一定要好好庆祝。众人都传,说是皇上也想借新生儿给自己的病情冲冲喜。 原本还愁找不到好借口巴结这位实权王爷的各家,此时真是欢天喜地地去送礼。 虽说为了不让皇上疑心,送的礼物依旧是给新生儿讨吉利的,没人傻到直接送套宅子田庄的。可这讨吉利的物什儿也有贵贱之分。 羊脂白玉的圈儿,黄金百宝的环儿,南海珍珠的帽子,满绣银线的衫儿。 这也就是檀邀雨不在,不然冲着这满月礼,她也得把孩子绑了。 然而身为宴席主角的孩子却绝对不是众人的瞩目的焦点。 前院一群男人们围着彭城王点头哈腰,后院一群女人们则是绕着神医严道育问东问西,只衬得本是主人的彭城王妃脸同锅底一般黑。 今日的彭城王府中,严道育和九熹这对母女,地位俨然已经越过了她这位正妃。 九熹本就仗着王爷对她的宠爱,不将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王妃虽有心惩戒,可九熹偏偏又是长公主府送来的,便是妾,也不同于其他可以随意买卖的贱妾。 王爷在严道育的帮助下,喜得长子。长公主逢人就夸严道育医术超群,借此暗示自己慧眼识珠。 严道育因此成了各府夫人都忙着巴结的红人。毕竟能进这王府赴席的人家,哪个会嫌子孙多? 王妃眼见这对母女在王府里的地位越来越稳,怕是王爷最初应允她的,让她来抚养长子的承诺也要泡汤了。 彭城王妃正满心怨怼,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拧出水儿来,就听门口的仆妇进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请严神医进宫问话。 彭城王妃闻言眼前一黑,若不是两侧的侍婢死命拽住,怕是要直接摔倒在地上。 没有人比这位王妃心中更清楚,宫里人嘴上说是皇后的意思,可这意思一定是经过皇上首肯的。 虽然皇上已经有了长子,后宫也曾在两年前的选妃中扩充了不少。可始终没再诞下第二位皇子。皇上盼子的心情怕是比彭城王还要迫切。 若是严道育进宫,得了皇上和皇后的青眼,那这王府中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彭城王妃想到这里,只觉得口中含了黄连一般苦。她倒抽一口气,神志虽然清醒了,人却如开败了的鲜花般委顿了下去。 看着不远处被奶母抱着,受着众人夸赞的婴孩,还有旁边只是冷冷站着的九熹。彭城王妃幽幽叹了口气,“走吧,回屋去,这里已经不需要咱们了……” 彭城王妃在侍婢的搀扶下落寞离席,这一幕一丝不落地都看在了蒋氏眼中。 檀道济虽然和她三令五申,不许她同彭城王府的人接触。可如今檀道济同那两个逆子都远在青州,檀府内又有谁能约束得了蒋氏? 而且蒋氏深信自己所做,皆是为了檀府着想,更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着想。别人不清楚,她当初可是听得真切,彭城王的孩子是龙子! 况且眼下的局势,便是她一个深宅妇人也看得明白,彭城王才是大势所趋。夫君常说要顺势而为,因势利导,她如今不正是按此行事吗? 一想到檀承伯如今借着长公主这层关系,也实打实地在彭城王面前露了脸了,蒋氏就觉得自己简直是算无遗策,未雨绸缪,先人一步。 儿子如今有了靠山,自己当然也不能拖了后腿。蒋氏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有些肉疼地咂了咂嘴。 檀道济出身寒门,便是后来位高权重,也不曾有奢靡的习惯。这玉镯还是蒋氏磨了几次才得手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讨好了九熹姑娘,有她帮忙吹吹枕头风,那承伯的高官厚禄,又怎是一对玉镯能比的? 蒋氏想到这儿,便不再犹豫,起身凑到人群里,左挪右蹭地总算挤到了九熹跟前儿,当着她的面儿,一脸讨好地将手上的那对玉镯退下来,放到侍婢捧着的喜盆里。 “臣妇第一眼见这孩子便喜欢的不行,只觉得有眼缘得紧。这对镯子乃是臣妇贴身之物,就送给孩子压枕吧。” 蒋氏对着王府的妾自降身份,却没想她一脸殷勤,只贴上了九熹的冷屁股。九熹只是不咸不谈地扫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就当是知道了。 旁边一位氏族夫人见了,忍不住嘲讽道:“呦,檀夫人的喜欢也不值几个钱嘛。这种成色的镯子也好意思拿出来做贺礼?” 蒋氏这才后知后觉地去看那喜盆。只扫了盆里一眼,便臊得她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蒋氏刚要寻个借口遁走,九熹却一改面无表情的木人脸,露出了个诡异地笑容问道,“您是檀夫人?檀大将军的夫人?” 蒋氏一愣,晃了下神才回道:“正是臣妇。” 九熹碧色的双眸突然亮了亮,嘴角的笑意更盛,“这倒是妾身失礼了。妾身听王爷说过许多檀大将军的事儿,还一直想见见夫人您呢。今日忙了一天,妾身属实累得不轻,夫人若不嫌弃,便随妾身去那边的暖阁坐坐,一同叙叙话如何?” 蒋氏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却也不忘了做个样子,她挺直腰背,先是满脸得色地扫了眼方才出言讽刺她的氏族夫人,随后才真情实意地冲九熹笑道:“客随主便,臣妇自然乐得与您同往。” 看着蒋氏同九熹离开,那氏族夫人忍不住忿忿道:“还不是仗着自己夫君在外卖命!” 蒋氏听见了,却更加得意。 没错!她就是仗着檀道济! 将来她还要仗着自己儿子!
第六百二十五章 、有因才有果 盖吴骑着马望着不远处的群山叠翠,心中意气风发的感觉越来越盛。 南北大战结束了几月,这一仗获益最多的不是占了几个空镇和夏朝荒地的北魏,自然也不是风雨飘摇中的南宋,而是他名不见经传的盖吴。 当初檀邀雨带着救世军从仇池出发时,卢水胡佣兵团才刚一万人出头。而他自西秦与云道生等人分路后,便沿途不断吸纳各国的杂胡军。 这些杂胡有些是西秦和大夏的流民逃兵,更多是原本就在两国交界讨生活的游侠儿。 两国交战,不但害他们没了容身之地。若城池陷落后,没有户籍的他们很有可能被北魏或宋军抓去做军奴。若是那样,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所以这些人一听说打仗了,就纷纷藏进了山里。打算靠山吃山,做段时间流匪,待时局稳定了再下山。谁想到偏偏碰上了卢水胡这帮比他们还会钻山缝的。 卢水胡的老佣兵常年跟着商队,个个都是寻踪辨迹的行家,别说游侠儿临时建的寨子,就是老鼠窝都能给你掏干净了。 盖吴就带着卢水胡人一边躲开正牌军,一边吸纳游侠儿。时至今日,他的兵力已经扩充了一倍有余。加上有些游侠儿还拖家带口,此时盖吴身后可是超过三万人的队伍。 这人数,怕是檀邀雨见了都要肃然起敬吧!战时还有什么比能上马打仗的士兵更有价值? 盖吴侧过头,正打算同墨曜再炫耀一番,就瞧见她黛眉紧锁。 盖吴立刻嫌弃地“啧”了一声,“这马上就要到青州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之前行者楼不是也来了消息,说檀邀雨性命无虞。凭她那克天克地,金钢钻一样硬的命格,只要活着,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愁养不好身体?” 墨曜却没答话,除了她自己,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真的在愁什么。 她前几日做了个梦,梦里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姐姐,也不是让她满心愧疚的女郎,而是几年前,子墨奉师命去教导云道生的武功时,她跟在旁边一起苦练的日子。 那时候,一个动作她练上百遍,只为了让子墨对她点下头。 明明梦里的阳光都是和煦温暖的,可墨曜醒来时却是一身的冷汗。她惊慌失措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拼命敲自己脑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墨曜想将这份贪念压下去,藏到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可那思慕之情却如同突然被挖开的泉眼,她越想盖住,便涌出越多,直到她全身心都浸泡在这相思之中,她才明白。 原来她之所以答应嬴郎君给女郎下迷药,并不是为了女郎的安全。 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离开的借口。 得知子墨离开了行者楼的时候,墨曜有过一瞬间的念头,只是那时她对自己的心还模糊不清。 她那时不能不管马上要临盆的姐姐,也没有理由离开对她视如亲人的女郎。所以墨曜只能将那个难以启齿的念头深埋。 直到嬴风将那包药放在她手上。墨曜很清楚,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女郎都绝对不会原谅她背主。 那然后呢?自己是否就能顺理成章的离开?不用担负姐姐对她的失望,和檀家两位郎君的责备? “我心里清楚……女郎是不会取我性命的……”墨曜喃喃道……所以她才敢将那包药掺在饭里。 “你说什么?”盖吴往她身边凑了凑,“刚刚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墨曜抬起脸,“我不回行者楼了。” “不回行者楼?!”盖吴瞪大了眼睛,“你可是还在担心檀邀雨怪你?你放心,我帮你去同云道长说。只要云道长开口,檀邀雨绝对不会再罚你了!” “不,”墨曜摇头,“女郎应该怪我,一直厌弃我才好。”她向前方望去,“这里已经离青州很近了,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变故。我就不陪你们往前了。” 盖吴终于意识到墨曜不是在矫情地说丧气话,他有些忐忑,“你真要走?走去哪儿?” “建康。”墨曜突然笑了,仿佛这两个字有让人无限欢愉的魔力,“我去帮子墨郎君。他没学过檀家的暗语,又身处敌营,我去帮他传消息回行者楼。” 盖吴情窦未开,根本看不出墨曜的女儿心思。还以为她依旧纠结之前的事儿,打算去建康将功补过的。 盖吴挠挠头,“檀邀雨的脾气的确有些捉摸不定。你躲着点儿也好。”他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递给墨曜,“这些你拿着当盘缠。等我回去求云道长帮你说几句好话,等确认檀邀雨消了气,我就让人传话给你,你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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