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箬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赵予言方才在大国寺门口救了她一命,那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对恩人恩将仇报。 是以当赵予言再度吻上她的唇时,她便抽抽噎噎地落下泪来,哽咽着推开了他的桎梏,只哀切地说道:“你做什么?” 她这等细微的力道于赵予言来说与挠痒痒一般无异,他体内的谷欠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愈发高涨了几分,他正欲再度吻上苏一箬的唇时,脸颊却触碰到了她的泪珠。 湿湿的泪水糊作一团,身子颤抖地不成样子,可见她有多么害怕和难过。 赵予言清明的神智瞬间归位,一时的欲望褪去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对这苏一箬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他一边尽全力压制住心内的万丈欲壑,一边往后退了半步,让自己不再紧贴着苏一箬。 苏一箬仍在抽噎不止,眼瞧着越哭越伤心,即将要嘤咛出声时,一墙之隔的厢房内忽而响起了两道女声: “人呢?” “那婆子说她就在厢房里,怎得没有?” 赵予言连忙上前去捂住了苏一箬的嘴,并俯身在她耳侧轻声说道:“案几上的茶里被下了药。” “这药是冲着你来的。” 苏一箬哭声一顿,耳边虽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气息,她的半侧身子也因此酥麻无比,可她却是死死咬住了牙关,不让自己泄出半分声音来。 “若儿姐姐,案几上的茶壶被人喝过了。” “她定是躲去别处,咱们快去寻她。” 而后则是厢房屋内被大力关上的声音。 赵予言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退回到后头的墙壁上大力喘息了起来,饶是他此刻神智清明了不少,也被心内涌上来的欲潮折磨得全身战栗了起来。 苏一箬渐渐止住了哭声,她如今终于弄明白了厢房内发生了什么,外头说话的那两道女声应是郑心柔和方若儿。 她们口中的那个“她”则是自己,并且她们在茶壶里下了药,而赵予言应当就是喝了下了药的茶水才会变得这般吓人。 那药……应该就是话本里常写的迷药了。 苏一箬犹在思索之际,一旁的赵予言便突然开口道:“方才三小姐身边的婆子将我唤来了厢房,且状似不经意地让我喝下了一杯茶水,而后我便变成了这幅样子。” 谁成想在这佛门圣地里,这三小姐竟有胆子用这般腌臜的手段下药栽赃。 若不是他恰巧知晓这厢房里有处密室,今日这苏一箬定会被自己破了身子。 她虽只是个身世凋零的表小姐,却也是遵循《女德》、《女戒》的小家闺秀,若是与个小厮“偷情”被抓个正着,等着她的便是三尺白绫了。 赵予言感念前些时候苏一箬在大厨房的出手相助,自己一时不察又被人暗算下了药,这下便当真被那这阴毒的手段勾起了些怒意。 上一回那五个小厮加起来只放了一天一夜的血,不知这两位大家闺秀能撑得住几时? 他心内半是□□的纠缠半是阴鸷的冷意,磨得他的话说到后头已是零碎的不成样子。 “你……出去……罢,我在这儿待……一会儿……便好了。” 苏一箬如今也明白了过来,郑心柔和方若儿是想给自己和赵予言下药,而后让自己落下个与小厮偷情的名声。 可自己从未得罪过她们,她们为何要这样戕害自己? 若不是自己并未喝下茶水,且发现了这暗室,她该如何自处? 她心内寒意渐深,听得赵予言的话后,隔了半晌后才问道:“可是……你怎么办?” “走。”赵予言从袖口拿出了自己随身藏匿的匕首,往手掌中心划了一刀后,痛意让他维持了几分清明,便凭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对苏一箬如此说道。 他不是圣人,这药性猛的很儿,若是她再不走,他便当真控制不住自己了。 苏一箬却迟疑着未曾离去,一是她心绪交织在一块儿,很是不明白郑心柔和方若儿为何对她抱着这样大的恶意?二是这赵予言这一回又阴差阳错地救下了自己,加上大国寺门前的这一回,他已是救下了自己两回。 她就这么离开了,是否太忘恩负义了一些? 她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却也知道在这世道立身为人之本便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苏一箬便壮着胆子开口道:“我记得医术上曾写过,这样迷惑神智的药,若是能按一按穴位,便能缓解不少。” “什么穴位。”赵予言低洌的声音愈发淳厚磁性,短短四个字,却让一旁的苏一箬双颊一红。 “玉门穴。”苏一箬颇有些羞赧地说道,即便她在心内不断默念“别怕”,总也有些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赵予言发颤的身子。 她那青葱般的手指初初只碰到了赵予言的小腿跟,却激起了他一身的战栗,他嘤咛了一声,随即又拿起匕首划了自己的手掌一刀。 而后便是大腿,略过那不能触碰的地方,她的手指便来到了赵予言胸膛下侧一寸的地方,她陡然用力,往下一压。 便听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里就是玉门穴。”声音软糯清丽,还染着些诚挚的善意。 赵予言的右手掌仍在隐隐作痛,可他却忽略不了苏一箬扰人的轻柔动作。 隔靴搔痒,欲壑渐深。 赵予言最后一丝理智告罄。 他不顾右手掌不断渗出的血迹,翻身将苏一箬压在身上,趁她还来不及惊呼之时,便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低哑热切的声音飘入她的耳畔: “别动。” 苏一箬便害怕得闭上了眼,连手指头也不敢挪动一寸。 她只觉得伏在自己身上的赵予言沉重的很儿,且他不知在做些什么,浑身颤抖的同时身子也紧绷了起来。 一刻钟后,赵予言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颤抖的身子也平息了下来。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且右手掌上的血迹与那儿混在了一块,愈发荒唐不堪,好在心内那股扰乱心智的燥热终于褪了下去。 他忙撑地起身,声音平静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窘迫,“没事了,你走罢。” 苏一箬虽不知晓方才赵予言在做什么,可她本能地不想深问,总觉得他做的事儿必是件羞于开口的不雅之事。 她便嗫喏着问道:“你好了吗?” 赵予言尴尬地清咳了一声,回道:“好了。” 苏一箬这才推开了那暗室的门,躬着身子回到了厢房。 出了厢房后,她便瞧见自己的裙摆处有些淡淡的血迹,怔了一会儿后便有些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阖上的暗室门。 心里愈发百感交集。 他还受了伤? 恰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明儿与那婆子说话的声音,苏一箬便纳气吐气了好几回,这才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临到了回府之时,郑心柔和方若儿才瞧见了安然无恙的苏一箬,她二人心里百味陈杂,更多的还是恼怒之意。 这贱人也真是运气好,竟被她躲过一劫。 苏一箬刻意避开了郑心柔和方若儿探究的目光,只垂着头自顾自地走路,连郑子安与她搭话,她也只是意兴阑珊地回了两句。 “表妹,你不开心了吗?”郑子安问这话时心跳如擂,清俊的面容上尽是慌张之色,再无往日里的持重成稳。 这话没来由地让苏一箬心口一酸,她抬起头用从未浮现过的严肃神色盯着郑子安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再度垂下了头,淡淡答道:“没有,只是累了。” 这些年自己把大表哥当成亲生哥哥一般尊敬,便是瞧在那些扇套鞋底的份上儿,他也不会与郑心柔一般……要用那样的法子来整治自己吧? 苏一箬在心内喃喃重复道:大表哥定是不知晓此事的。 苏一箬待他从未有过这样冷淡的时候,郑子安整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除了慌乱和失落之意,心口还漫上了些喜悦之意。 果然方才在竹林那儿的时候自己的猜想没有错,表妹果真是吃了自己和方若儿的醋。 她心里有自己,郑子安在心内笃定地说道。 回府路上,苏一箬时不时地便撩开车帘瞧一瞧前后左右跟车的小厮,见没有赵予言的身影后,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他受了伤,还被人算计了一通,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苏一箬不敢深想,下意识地便提起了心,便又探身前去想要撩开车帘瞧一瞧。 一旁的仆妇轻咳一声,冷声提醒她道:“表小姐,咱们府上再没有这样的规矩。” 说罢,苏一箬便只能恹恹地坐回了位子上,只一双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想听听外头是否会响起那道熟悉的嗓音。 只是马车行到郑府的那两座石狮子前,都未曾听到赵予言的嗓音。 下了马车后,苏一箬忍不住回头望着马车旁的小厮们瞧了好几眼,却也没发现赵予言的声音,她只好失望地回了左清院。 而另一头的赵予言本尊则满身狼狈地回了东宫。 东宫殿内虽则富丽堂皇,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一句闲话也听不得,却无端地显露出几分孤独清寥来。 赵予言并未去正殿议事,而是径直去往了外书房,东宫总管得了信后便匆匆赶来,将外书房内伺候的宫女赶了出去。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那总管姓张,自小便侍奉赵予言,便是他性情大变后也依旧主管东宫的大小事务。 “拿些金疮药来。”赵予言脱下身上的小厮衣衫,由着张总管替他换上那身明黄色的四爪蟒袍,储君的威严气势一下子显露了出来。 张总管忙吩咐太监们去取金疮药来,并不敢问这次赵予言在外头受了什么伤,只笑着说道:“殿下穿这些蟒袍可有气势的很儿,很该让那些没长眼的老腐朽瞧瞧才是。” 赵予言清冷的目光扫过张总管的下半身,便见他立时颤颤巍巍地跪于冰冷的地砖上,毕恭毕敬道:“奴才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赵予言久久未唤他起身,视线只落在自己左手掌心的葫芦玉坠上,这是方才在大国寺的暗室内他不慎从苏一箬腰间扯下来的玉坠。 他用手摩挲了一遍那葫芦玉坠,见上头纹路粗糙,玉料滑腻,便轻笑了一声:“既是不值钱的玉坠,便留在孤身边。” 张总管跪得双腿酸麻,却在心里盘算着这葫芦玉坠的来历,莫非这一回殿下去演了个乞丐?这玉坠是乞讨来的? 他暗自咋舌,当真是不明白殿下为何不肯去上朝,也不肯出席京里的宴会,惹得那些文官们在背地里围攻他德不配位。 幸而陛下坚定地站在殿下这一头。 “起来罢。”赵予言说道,他将葫芦玉坠收起,便对着张总管说道:“镇国公家有几个嫡女?” 张总管一愣,旋即心内便涌起一股欣喜之意,莫非殿下是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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