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唉,若你等的急,待本官回来之后再受理你的案子,如何?”沉吟片刻,陆行云叹了叹。 “不行啊!我一路北上,行踪早已落入他们手里,再耽搁下去,不只是我,其他的人证物证都会被毁,到时候再想抓住幕后黑手,就难了!” “……” 平阔的剑眉越皱越紧,陆行云攥着拳头,眸光沉沉浮浮,望着地上满脸期盼的书生,他负起双手,仰天长叹:“罢了,我答应你……” 闻言,吴克大喜过望,赶紧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 陆行云回瀚海苑的时候,姜知柳已经起来了,正指挥下人把行礼往外搬。 望着她含泪强撑的模样,他面上露出怜惜之色,走到近前,拥住她。 “柳儿。”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姜知柳眼眶一酸,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又趴在他怀了哭了一场。 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哽咽道:“好了,都妥当了,我们走。” “……” 见她既不问他去哪儿了,对他的突然离去也没有丝毫怨怪,他眸中泛起深深地歉疚,临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了,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外走。 片刻后,到了门口。 “上车吧。”姜知柳擦了擦眼角,拉着他准备上马车,陆行云却没动。 “怎么了?”她回过头。 薄唇抿成直线,半晌,他低眉,低声道:“柳儿,我……我不能陪你去了。” 牵着他的手一松,姜知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行云,你在说什么?” 陆行云抬头,眼底黯然,笼着淡淡的愁云:“今天我遇到一件大案,牵扯到十三条人命,幕后真凶是太子的姻亲,除了我,没人敢接这个案子,所以我……” “所以你必须留下来,而我只能独自去为父奔丧,对吗?”她凝着他,眼眶渐渐发红。 “是……”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姜知柳却抬手拭了拭眼角,扯出一抹微笑:“你没错,你是刑部尚书,为百姓申冤是你的职责。” “你留下吧,我自己去。”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底却蕴满了苦涩。 陆行云目中一揪,握住她的手:“你想怪就怪我吧,我……” “不,我没怪你,真的。” 她强笑着,眼尾泛起泪泽。 眼眶有些发湿,陆行云拥住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发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走了,你回去吧。”姜知柳微笑着推开他,转身走上马车,暗淡的天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的侧脸有些冷。 片刻后,马车徐徐启动,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车帘都不曾掀开。 车厢里,姜知柳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泪水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哗哗直落。 当初她喜欢陆行云,就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不畏权贵,而且还爱民如子。 如今,他为了一桩冤案,为了十三条人命将她放在身后,她自然也不能怨他。 可是心里真的好难受,像压了千斤巨石,又似被海狼裹挟着拍打着,胸口又闷又堵,几乎透不过气。 若单单只今日这一件事,她会失望难过,却不至于如此。只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他大多都将她放在身后了。 如此下来,她哪还能心平气和? 见她如此,绿枝眼里满是怜惜,只能搂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行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绿枝掀开车联,见翟无期立在城墙下,朝她拱拱手,她连忙缩回来:“小姐,是翟先生。” 泪水一凝,姜知柳抬手抹了抹,探到窗口:“翟先生。” 虽然努力压制,嗓音依然有些哑。 见她神情凄凉,翟无期抿了抿唇,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翟某一介书生,无以为报,唯手书一封,望世子妃节哀!” 姜知柳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祭姜公文》,眼眶霎时红了。 “多谢先生...” 暗淡的天光中,她嘴唇颤动,颊上血色极淡,身上笼罩阴沉的暮霭。 “此去千里,世子妃保重。”眸光微深,他拱手郑重道。 “嗯,多谢。” 姜知柳点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徐徐启动。她取出信笺,双眸落在苍劲的字体上:“呜呼!天之生人兮,厥夫维同...” 窗外,人声纷扰,车内,她的泪水越蓄越满,一滴滴落在信笺上,晕开点点墨迹。 “小姐...” 望着她因哭泣而发红的鼻尖,绿枝眼眶也不禁湿了,再度搂住她。 马车摇摇晃,一走就是十多天,一路上她脑子里昏昏沉沉,时而想起出嫁前的时光,时而想起她父亲病重在床的模样,心里也跟洒了冰渣子似的,经常抽痛。 当她回到青州姜家时,已是晚上,天上挂着一轮圆月,算起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 望见那轮银白的月亮,姜知柳眼眶一酸,顿时悲从中来,浑身寒凉似有冷风吹过。 她转过头,朝院内望去,目之所及,尽皆缟素,不远处的灵堂白幡摇曳,一只檀香木棺椁静静陈列着,四周放着冰块,泛着氤氲的雾气。 “爹爹!” 她捂着嘴巴,眼眶赤红,一步一步往灵堂走过去,浑身素白,脚底似灌了千斤,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离去。 片刻后,她终于走入灵堂,颤抖的手抚在冷硬的棺木上,心口似刀在割着。 “爹爹,您的不孝女柳儿回来了...” 泪水夺眶而出,双腿一软,她沿着棺椁跪在地上,垂着头,肩膀不停地抽动。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怜悯的神色,谁也没有上前。 突然,天上落下几滴雨,渐渐的越下越大,转眼就成了绵绵密密的雨幕。本就安静的院子更静了,只剩雨声和她抽泣的声音。 “妹妹!” “柳儿!” 过了片刻,两个声音响了起来。姜知柳抬起头,见哥哥姜九岚扶着她母亲柳三娘从回廊里走了过来。 “娘,大哥...”她颤着唇,飞奔过去,扑倒他们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却似打开了水闸,越哭越凶,泪水跟决堤的洪水似的,将柳三娘的衣衫都湿透了。 似乎是要把这一年多所有的伤心与委屈都哭出来。 柳三娘一边忍着泪,一边给她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尽,反而惹得她控不住,也抱着她痛哭。 望着二人伤心欲绝的样子,姜九岚也眼眶通红,却只能强忍着,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绿枝和他的心腹。 也不知哭了多久,雨势由弱变盛,又由盛变弱,当青石板上归于平静时,这母女俩才渐渐止歇。 “娘,我可以看看爹爹吗?” “看吧,我们直到现在都没下葬,就是为了等你回来,送你...送你爹爹最后一程...”说着,柳三娘又泣不成声。 姜九岚擦了擦眼泪,走到灵堂里,将棺盖缓缓推开,当看到里面肿胀得面目全非的面容时,姜知柳鼻尖一酸,再度捂着嘴巴,靠在柳三娘怀里,痛哭起来。 “爹爹以前说好的,我们一家人要一起过中秋的...他...他为什么不等我...” 柳三娘眸中泛起深深的哀恸,一边轻抚着她,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滑落。 姜九岚听了,也忍不住偷偷抹泪,将她们搂着。 良久,二人渐渐止住哭泣,姜九岚问:“妹妹,世子呢?为何只见你一人回来?”
第18章 她冷淡了 泪珠一滞,姜知柳咬了咬唇,忽然跪下:“娘,行云他遇到一桩冤案,走不开,所以...你要怪,就怪我吧。”她哽咽着,泪水在眼里打转,脸上满是歉疚与自责。 怔了怔,柳三娘连忙拉起她,红着眼道:“傻孩子,娘怎么可能怪你,娘就是心疼你啊!” 她确实怨怪陆行云,但比起他没来为岳父奔丧,更多得是对他弃姜知柳于不顾的愤恨与不平。她呵护如掌上明珠的女儿,千里迢迢嫁到陆府,却被她的夫君这样对待,她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叫屈? “乖柳儿,不要哭,他们不疼你,娘和你哥哥疼你,你先在这住下,等你爹爹的事处理好了,咱们这就找陆家和离!” 她抚着她的头,脸上满是怜爱与坚定。 听了她的话,姜知柳连忙摇头:“不,我不想和离。”她咬着唇,低下眉,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见她如此,柳三娘气的直跺脚:“糊涂啊!你是我姜家的女儿,纵然咱们比不上王公权贵,你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怎能任他如此欺辱?” “我知道他不好,可...” “你舍不得他?” 姜知柳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冤孽!” 柳三娘扶着额头,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表情:“想当初,你爹但凡有一点不如我意,我就回柳家了,非他三顾九请,我决不会来,若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我早就弃他不顾了。” 拳头越拢越紧,姜知柳蹙眉抬起头,眸光复杂:“那是因为爹爹爱你,可他不是。” “柳儿...”神色一凝,柳三娘握住她的手,露出痛惜之色。 “娘。”姜知柳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她怀里,眼底幽深莫名:“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一次他的确做的不好,可他是朝廷的官员,为民伸冤是他的职责,更何况那冤案牵扯十三条人命,当初我喜欢他,也是因为他刚正不阿、爱民如子啊...” “可刑部那么多人,就不能交给别人处理吗?”柳三娘蹙眉。 “他说此案牵涉权贵,无人敢受理。” “...” 无法辩驳的理由,柳三娘的心似打翻的五味瓶,喉咙被堵住了,只觉得很苦涩。 作为女婿和夫君,陆行云是不合格的,可他作为一名官.吏,却是无可挑剔的,任哪个百姓都要给他竖个大拇指。可是她的女儿不是别的百姓,是他的妻子啊,她又能怎么做,怎么想呢? “柳儿...” 喉咙一滚,她把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眼里满是酸涩,泪水悄然落入她的头发。 感受着头皮上的湿热,姜知柳的唇越抿越紧,闭上眼眸,久久没有言语。 翌日,姜家如期发丧,姜九岚抬棺,姜知柳和柳三娘抱着灵位走在前面,偌大的送葬队全体缟素,招魂幡在阴暗的天光中摇曳,白色的冥钱随风飞舞。 整个葬礼用了半日,翟无期写的祭文也被姜知柳在坟前烧了,掩下最后一抔土时,柳三娘眼前一黑,哭晕了。 姜知柳只好带着她回家照料,这一看顾就是半个月,柳三娘整日里食不知味,不是发呆,就是流泪,转眼就瘦了两圈,形容枯槁,姜知柳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只能打起精神开导她。 这一日,她哄着柳三娘睡下了,便端着药碗出来,刚走到院外,就看见陆行云走了过来,阴沉沉的暮霭中,他一身素白,神情肃穆,头上白色的缟带随风摇曳,满面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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