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那一刻,姜知柳浑身一僵,手里的药碗瞬间跌落,摔的支离破碎。 她恍了恍,觉得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柳儿……”他走到近前,眸中含着深深的歉疚。 眼眶骤红,姜知柳蹲下来捡碗,滚烫的泪落在手背上,指尖也被扎破了。 陆行云一惊,立即蹲下,用帕子包住她的手:“怎么样?痛吗?” 摇摇头,姜知柳被他扶了起来。淡淡的天光中,她眸中含泪,脸颊苍白,缟素的衣衫下身形单薄,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神色一恍,陆行云眼底似有暗流涌过,他抿着唇,手紧了紧:“我...我来晚了……”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声音发哑。 “柳儿...” 默了片刻,她道:“我娘歇下了,我们先去找大哥吧。” “好。” 姜知柳举步往前走,陆行云下意识去拉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没拉上。望着笼罩忧伤的面容,他眉头微蹙,手不自然地收回。 转了几个弯,姜九岚从对面行来,姜知柳正要开口,他却一拳打在陆行云脸上。陆行云到底是书生,哪经得起他的铁拳,身子一歪,差点站不住。 姜知柳赶紧拦住:“大哥,住手!” 姜九岚气的脸色涨红:“妹妹,他都这么对你,你还护着他!” 朝陆行云瞥了瞥,姜知柳攥着拳头道:“对,我护着他,因为他是我自己选的夫君。” “你!” 姜九岚重重锤了下拳头,剑眉骤成川字:“罢了,我管不了你!”说着气冲冲地跑了。 望着陆行云嘴角的血迹,姜知柳远山眉一蹙,眼底闪过复杂之色,走到近前,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望着她哀伤的面容,陆行云眸底燃起一团灼光,忽然抱住她,下巴紧紧贴住她的耳朵,语气深沉,仿佛在压抑什么:“柳儿,我会陪着你的,我会的...” 眼眶发酸,姜知柳没有言语,酸楚的感觉在骨头缝里游走,心口处潮湿得像是下了雨。 她知道他此刻说的话是真心地,可是之后呢,再度发生这样事,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那个答案在心底若隐若现,她不敢触碰。 轻轻推开他,姜知柳轻声道:“你先歇息一下,明日我们再去墓地吧。” “不,还是今日吧,我已经晚了这么久,不能再晚了。” 闻言,她扯了扯唇,云淡风轻:“反正也晚了一个月,再晚一天也没什么。” “柳儿...”手中一紧,陆行云露出愧色。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姜知柳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叹了叹,陆行云握住她的手,眸中神色莫明:“我明白的,走吧。” 微微颔首,姜知柳带着他往北山行去。马车上,姜知柳一直靠在那里,望着虚空中发呆,忽然,凉风吹过,姜知柳打了个寒颤。 乍暖还寒,也不算太凉,他们出来都没带披风。陆行云立即脱下外袍,往她身上披,姜知柳却拦住了:“我没事,不冷。” 手僵在那里,陆行云沉默了片刻,还是强硬地披在她身上了。 背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姜知柳心底涌起复杂的感觉,指腹在衣服上摩挲着,没有言语。 望着离自己不近不远的女子,陆行云眸光渐深,自紫竹园之后,他们关系好转,每次外出姜知柳总靠在他身边,如今这距离倒像是故意拉开的。 沉吟了片刻,他无声挪到她旁边。转头看了他一眼,姜知柳愣了一瞬,复又望向别处,整个过程面色无波。 见她如此,他原本伸出的手又拢回袖中,尔后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到了墓地后,陆行云双膝一弯,露出歉疚之色:“岳父大人,小婿来迟了。”说着磕了几个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用烛火点燃。 扫了扫上面的内容,是祭文。姜知柳薄唇微挑,眼底半似讥屑、半似凉薄。 好一封真情实感的《祭泰山大人文》啊... 抬眸的瞬间,她细微的表情正好落入陆行云眼里,攥着祭文的手一紧,他抿着唇,低下眉眼,眼底神色莫辨。 火苗骤盛,祭文逐渐化作灰烬。 “走吧。” 见他看着火苗不知在想什么,姜知柳淡淡开口,转身往外走。陆行云一凝,起身握住她的手。 淡淡瞥了他一眼,她由他扶着上了马车,还未站好,就抽了手坐在侧位。 叹了叹,陆行云挨在她旁边坐着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言语,空气似乎凝固了。 陆行云几次望向姜知柳,见她一直闭着眼睛,他喉咙里的话绕了又绕,还是憋回去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姜知柳忽然捂着肚子,眉头紧蹙,没一会就冷汗涔涔。陆行云大惊,赶紧搂住她。 “柳儿,你怎么样了?” “肚子...疼...”她打了个寒颤,脸色忽青忽白。 被她突如起来的症状吓了一跳,陆行云立即催促书庭回城。然尔,不过须臾,她身下竟流出一缕鲜血。 眸光大震,陆行云面上一白:“你...你怎么流血了...” 牙齿磕得作响,姜知柳却皱着眉眼,摇头不语。 见她如此,陆行云脑海里不由自主转过千百个不详的念头,身上骤然发冷,冒着幽寒的冷气。 “快!”他朝外面大喊,心口怦怦直跳。 明明不算长的路,可这一刻,陆行云却觉得像是过了三天三夜。到了医馆后,大夫见她出血,脸色一变,把完脉后,扼腕道:“滑胎,果然是滑胎了!” 闻言,陆行云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扶着额头,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大夫叹了叹,拱手道:“公子,尊夫人滑胎了,且那胎儿已有三个月了。看脉象是因为连日操劳、心绪郁结导致的,且这郁结之症从怀孕之初就有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要早点支棱起来。
第19章 滑胎 “三个月...” 瞳孔猛然一震,陆行云望向姜知柳,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身上蹿,浑身的血液都冷凝了。 他记得姜知柳回青州前一天,还跟他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所以她那个时候就知道她自己有孕了吗? 双腿一软,他跪在床畔,紧紧攥住她的手。 “怪我...都怪我...”他喉咙沙哑,眼尾赤红,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若非他让她一人奔丧,她也许就不会滑胎了。 一旁,姜知柳得知自己果然滑胎了,心口处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痛的窒息。 “出去。” 她把手抽走,翻身朝向里侧,颤声发出冰冷的声音。 望着她虚弱凄冷的背影,陆行云眼里似刺刀划过,伸出的手握成拳,缓缓垂落。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哑得发不出半点声息。 他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出走,到门口时,又红着眼,深深凝了她一眼,这才走到外间等着。 安静下来。 姜知柳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咬着手腕,身子不停地颤抖,泪水似洪流淹没了她的脸颊,打湿了枕头。 她的孩子死了...毫无预兆地死了... 明明他陪了她三个月啊,怎么就死了呢? 她好像跌尽了寒冷的深渊,身子一寸寸发凉,慢慢地把心都冻住了。 一旁,大夫见她久哭不止,面上露出怜悯之色,安慰了几句,就取出药丸给她服用,又用银针给她扎脉。 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哭到最后,她眼皮越来越沉,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片刻后,大夫把陆行云喊了进来,望着榻上兀自挂着眼泪的女子,陆行云眸中一揪,朝大夫拱手行了大礼,这才弯腰将她抱回马车。 回府后。 姜九岚见自家妹妹这般情形,脸色大变,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陆行云,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柳儿她...滑胎了...” “什么!”姜九岚神情大震,揪得更紧了:“陆行云,她都怀孕了,你怎能在这个时候让她一人回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他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双臂一紧,陆行云低下眉眼,下颌崩成削直的线。 “滚!” 姜九岚抢过自家妹妹,一脚将他踢开,大步往屋里行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陆行云的眼眸越发暗淡,像沉入湖底的的石,黑寂无光。 得知姜知柳滑胎,柳三娘立即赶过来,见陆行云在屋外默然地立着,不禁怒从中来,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陆行云,纵然你的公事再重要,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能顶替你的吗?你真不是个东西!” 身子一晃,陆行云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他抿着唇没有言语,面色越发暗淡。 “哼!” 狠狠瞪了他一眼,柳三娘飞奔进去,见自家女儿正在喝药,眼泪顿时盈满眼眶。 “柳儿!”她扑过去,紧紧抱着她。 绿枝抹了抹眼角的泪,悄然退到外间。 见到自家娘亲,姜知柳眼眶一红,刚止住的泪又哗哗直落。 “娘...我的孩儿...没了...”颤抖的声音几乎连不成句。 母女连心,看到自家女儿这样,柳三娘更是悲愤:“这个没良心的,他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回来啊!” 姜知柳鼻尖酸热,想说他不知道,却哽的说不出话来。 假若陆行云当时知道她怀孕了,就一定会陪着她回来吗? 她不知道... 柳三娘在她房里安慰了许久,待她睡下了,这才起身离开,到了屋外,见陆行云还站在那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离去。 之后,陆行云一直等在那里,从白天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晚上。 天上渐渐下起了雨。 冰凉的雨水湿透他的衣服,寒气浸入肌肤,冻得他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可他依旧没有走。 屋内。 姜知柳靠着软被,默然地望着窗户,耳畔传来阵阵雨声。 “他还没走吗?” “是的,小姐。”绿枝透过窗缝瞧了瞧,点头道。 似寒烟笼罩的眼眸沉沉浮浮,半晌,姜知柳幽幽道:“给他拿把伞吧。” “...是。” 绿枝叹了口气,拿起竹骨伞走到院里,没好气道:“世子这出苦肉计演的好啊,不过孩子都没了,再演也没有意义,还快回去吧,若是凉着了,我们姜家可担待不起。” 攥着伞柄的手一紧,陆行云眸光莫明:“这是她让你送的?” “世子以为呢?婢子可没那么好心。” 似是没听出她的讥讽,陆行云摩挲着竹骨伞,眼底掠过一阵暗涌,尔后快步朝屋内走去。 “世子,小姐不让你进去!” 绿枝连忙阻拦,却没拦住。 看到床上脸色蜡白的女子时,陆行云脚步一顿,立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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