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天旋地转,却都紧紧搂着对方,正滚着,陆行云发现前面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心中一紧,下意识身后护住姜知柳。 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他眉头一抽,下一刻,两人已被两棵树拦住。 陆行云朝姜知柳看去,见她胳膊上的血汩汩冒着,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显然是痛急了,可她却咬牙不吭声。 瞳孔一缩,陆行云连忙拿出帕子绑住她的伤口,并将她扶起来,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心中一暖,女子扯出浅浅的微笑:“我没事,还走得动。”说着强撑着站起来,准备往上走,可她腿上也受了伤,走起来有些跛。 陆行云眉头一蹙,屈身站在她身前:“上来。” 望着他消瘦挺拔的后背,姜知柳神色一恍,没有动。 陆行云抿了抿唇,道:“我虽是书生,却也学过骑射,并非那么孱弱。”声音不算响亮,却有种执拗的意味。 原来他误会她担心他背不动。 姜知柳薄唇微扬,轻轻伏在他背上,心头似有清风吹过,抑郁多日的阴霾散了大半。 感受着身后的柔软,陆行云身子一崩,手拢了拢,将她背着往坡上走。就在此时,绿枝带着其他人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都心领神会退到旁边。 陆行云虽不算孱弱,可到底不是武人,姜知柳又比寻常女子匀实些,待他爬到路边,额上已起了浅浅的薄汗。 姜知柳怜惜他,正要帮他擦汗,想了想又把手缩回去。他性子高傲,必定不想让人小瞧。 旁边,绿枝看着她伤,眼眶一红:“世子,夫人受伤了,那咱们是回城吗?” “不,太远了,去凌云寺,他们住持医术高超。” 陆行云回了一句,背着姜知柳往山上走。望着半山腰隐在云雾间的寺庙,姜知柳道:“我没事,你让我自己走吧。” “你是为我受的伤,我怎能让你自己走?” 凝着他乌黑的发与清隽的轮廓,姜知柳的心却似沉入水底,闷闷的,泛着凉意。 原来他只是因她为他受了伤... 她抿着唇,扶在他肩头的手微微收紧,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一路上鸟语花香,茂林修竹,他背着她攀阶拾路,越走越幽深,所处的位置也越来越高。 姜知柳能感觉到他微微的喘息,及他时不时交换的手。 “歇歇吧。”她还是心软了。 “好。” 陆行云将她放在地上,背着她穿了几口大气,片刻后,又将她背起来,如此又短暂地歇了两回,这才行至凌云寺。 到了内院,沙弥们将他们安置在西边的禅房。片刻后,一个中年和尚走了进来,衣着朴素,模样清瘦。 陆行云立即站起来,合十行礼:“了空大师,这位是内子,在山下受了伤,还劳你诊治。” 了空点点头,朝姜知柳打量了几眼,走到近前,查看她的伤口。 “腿上是皮外伤,不打紧,只胳膊上需立即缝合止血,耽搁不得,寺里的麻沸散又用完了,不知施主...” “无妨,我受得住。”姜知柳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满是坦然。 了空怔了怔,点点头:“那好,贫僧这就让人准备,两位稍等。”说完便出去了。 陆行云蹙了蹙眉,握住她的肩膀:“你当真受得住吗?” “没事,比这更重的伤我都受过,难不倒我。”她拍了怕他的手,明澈的眼眸闪着温柔的光泽。 咬了咬唇,陆行云没有言语。 很快,两个沙弥将一应器具和药品拿了进来,了空叮嘱沙弥给陆行云上药,自己则给姜知柳清洗伤口,并撒上辛辣的白酒。 火辣辣的感觉在胳膊上漫开,姜知柳咬着银牙,眉头攒成一团。 见她一声不吭,了空赞许地点点头,拿起银针给她缝合伤口,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针线进进出出,姜知柳的眉头和秀拳越攒越紧,银牙几乎咬碎了,脸色越发惨白,豆大的冷汗滚滚落着,湿透了她的衣襟。 可她仍旧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看着她强忍的模样,陆行云眸光一震,眼底似有暗流涌过,他顾不得还在包扎的伤口,起身走到床畔,握住姜知柳的手。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你想做什么?” “嗯?”姜知柳一愣,睁开眼眸。 “你是想去看戏,还是去游湖赏花?” 依姜知柳的性子,自然更喜欢看戏,不过戏文里经常讲才子佳人一道赏月风景,便道:“都,嗯,都想。” “也行。”陆行云想了想,微微一笑。 听他这意思,像是要给她过生辰。霎时间,姜知柳心头泛起巨大的喜悦,脑海里全是对生辰的畅想。 这般分了神,胳膊上也觉得没那么痛了。 了空扫了扫二人,淡然一笑,乘势将伤口缝好,并抹上止血的良药。 “好了,这个半个月要忌食辛辣,不能沾水。”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把手洗净。 “多谢大师。”陆行云连忙道谢。 了空拂着佛珠,淡然道:“这是我欠你的,你不必谢我。”语罢留下一个药瓶,傲然离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姜知柳目中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陆行云看向她。 “我没事,痛也就那一下。” 她笑了笑,余光落在他手背上,殷红的口子很是醒目。 是放在滚落时划破的吗?姜知柳皱起眉头。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行云下意识把手往背后收了收,语气清淡:“一点皮外伤,不打紧。”说着走到桌案边,让沙弥给他包扎好。 一切停当后,众人全部散去,绿枝帮她把小腿包扎好,也悄然退下。素净的禅房里只剩下他二人,气氛有些诡异。 “咳,天热,你喝点睡吧。” 陆行云倒了杯茶给她。 “好,谢谢。”姜知柳连忙去接,却碰到了他的手,肌肤相处的一瞬间,她似被电到一半,立即把茶杯递到嘴边,脸颊飞起可疑的红晕,双眸根本不敢看他。 陆行云则把那只手往衣袖里缩了缩,觉得被她触碰的地方有点怪异,似乎...有点热。 他朝衣袖瞥了瞥,眼底的疑惑一闪而逝。 这么热的天,若是往常,姜知柳必定将茶水一口闷掉,可现下陆行云看着她,她自然得斯文些。小口抿了半盏后,这才把茶杯递给他。 “世子,那咱们一会儿就是拜佛吗?” “不急。”陆行云随手将茶杯放下,露出温润的笑意:“你方才折腾了那么久,又受了伤,且在这休息一晚,待明早再礼佛吧,至于家里,我会派人报信,并去朝中告个假。” “也好。” 一时无话,气氛有陷入尴尬。 “嗯,我扶你躺下,你先歇息一会儿。”陆行云沉吟了片刻,伸手去扶她,可手刚挨上她后背,便见她眉头猛然一抽,似乎很痛。 “你怎么了?”他一惊,忙把手缩回去。 “没什么,稍微蹭了一下。”姜知柳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陆行云心里却生出不好的预感,伸手将她的外物拉下,见她背上有两条红肿的痕迹,长长的,破皮且发青。 眸光一颤,陆行云的拳头随之收紧:“这叫蹭了一下?” 姜知柳有些心虚:“嗯,既没出血,又没伤筋动骨,当然...”话未说完,背上一暖,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贴了上来。 他抱住了她,修长的手臂环着她的肩膀和xiong脯。 “傻瓜。”他说,语声沉沉的,湿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似柳枝在心湖划过,勾的她的心发痒。 “哪有女子像你这样的,你就不怕疼吗?” “怕的。”她攥着拳头,小声回答,心脏砰砰直跳。 “那你还硬撑!” “...这话还要从我七岁时说起,你知道娘出生武林世家,可我爹心疼我,就不许我学武。可我偏生喜欢,总是偷偷练。为了让我知难而退,我爹说舞刀弄枪势必会受伤,若我能不怕苦、不怕痛,才允许我学。” “我性子犟,他越是激我,我越来劲,之后习武再怎么受伤,我都强忍着,我爹见我这样,到底心软了,就准我习武。后来我也经常受伤,可我想着我爹的话,依旧忍着,年深日久,也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听了她的解释,陆行云点点头,目中泛起一丝复杂。 “原来如此,只是我也见过不少武人,不乏粗壮的大汉,便是他们受伤了,也不像你这样,你又何必强撑?” 姜知柳耸耸肩:“没办法,我这个人认死理,既然认准了,就不会变了,就如同...” “嗯?”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最终把那句“就如同我喜欢你一样”咽了回去。 静默了片刻,陆行云松开双臂,语声轻柔:“我给你上药吧。” “好。”姜知柳点点头,嘴角不自禁上扬,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这样亲近与贴心。 陆行云从桌案上找来药膏,用指腹沾着,一遍吹气,一边在她伤处轻轻涂匀。 温暖窝心的感觉在胸臆间徜徉,姜知柳眯着眸子,整个人像是要醉了。 “你倒是很熟稔嘛!” “嗯,以前给别人涂过。” “别人...是女子吗?”她心口咯噔一响,下意识问。 “嗯。” 是...李静姝? 她很想这样问,可她没有勇气,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方才的幸福感瞬间消散,她的心似断线的风筝,缓缓下沉。 陆行云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她的神色,待涂抹完毕,这才站起身子,活了活脖颈。 “你身上有伤,尽量侧着睡。” “嗯。”姜知柳勉强扯了扯唇。 陆行云点点头,扶着她躺下后,就往外走。姜知柳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儿?” “我和了空大师是故人,既然来了,自然要去拜会一下。” “奥,那你去吧。” 她温然一笑,松开手,陆行云拍了拍她的肩膀,翩然离去。寂静的屋子里,只剩她一人。 她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陆行云和李静姝在河边说话的样子,心里乱糟糟的,索性就起来透透气。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寺里人不多,偶尔有三两个香客和沙弥经过。她在院子走了一圈,见东边有条小径,便顺着往外走,穿过一道角门,是一处开阔的平台,远处树木青郁,溪水潺潺,一座凉亭矗立在深处,里面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只一眼,她便认出是陆行云和了空。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沿着小径走了过去,转过弯,她正要打招呼时,听陆行云道:“大师,多谢你上次赠的药,李国公的病好多了,李姑娘托我替她向你道谢。” 了空道:“贫僧早就起誓绝不救治权贵,若非施主救过我,我是不会救他的。”说着从袖中拿了个瓷瓶给他,“这是第二剂药,待他用完,便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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