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剑塞回他手里,没有多看一眼。 刹那间,陆行云好似被冷水兜头浇下,从头到脚冰凉一片,胸口处更似被刀戳了个大窟窿,寒风呼啦啦直往进倒灌。 “陆大人,请吧。”绿枝重复。 书庭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叹道:“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怨侯爷,可是他为了你放弃自尊与骄傲,又是跪地断腿,又是自戕差点丢了性命,他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更为了你甘愿沦为仆役。” “就算这些你都不放在眼里,可这次他为了这把鱼肠剑当着宾客的面向晟南侯跪下道歉,可道歉的缘由是一件他根本就没有判错的案子。侯爷此举等于抛弃了过往所有的坚持与原则,告诉大家他大错特错,就是个笑话。夫人是最了解侯爷的,你应该比谁都了解这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小的说这些不是为了求你原谅侯爷,只求你看在自己也曾真心真意对待侯爷的份上,好好审视一番他的所作所为。他是陆家的命脉,是朝廷的脊梁,是百姓的希望,他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夫君,他是陆家的,更是所有人的。” “站在你的立场,他往日的行为自然是大错特错,可他不只是他啊!你当初钟情于侯爷,不也是因为他这份风骨与秉性吗?” “所以夫人,侯爷所作所为当真那么罪无可恕吗?就算他用命去换,都得不到你一点顾惜吗?” 他的话语沉着如石,重重击在姜知柳耳畔。她抿着唇,眸底深寂明灭,没有言语。 半晌,她深吸了口气,朝陆行云望去:“若是以往,听到这番话我自然是欣喜之至,可是陆行云,人的心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过来的。” “就好比你看到无关紧要的人死在你面前,你最多叹息一声,哀其不幸,你还能有什么真情实感吗?不可能的,你走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这对我也是一种打扰,你知道吗?” 她语声轻叹,似浮云游弋,带了些劝慰的意思。 可落入陆行云耳畔,却如千斤巨石坠入心海,激起惊涛骇浪,震得胸腔发疼发颤。 他脊背一僵,紧紧地攥着鱼肠剑,脸上似蒙了灰蒙蒙的雾,灰败至极。 他看着她,眸中似刀在绞着,涌起深深的痛楚和绝望。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眸中露出坚定之色:“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柳儿,当初是你一再付出退让,我还未替你做些什么,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 见他执意如此,姜知柳远山眉微蹙,多少有些不耐了,抱着烨烨喂了口月饼。 “随你。”语气冰冷,连看都不看他。 陆行云双臂一紧,眸中泛起痛色,抿着唇默然离去,双脚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他竭尽全力把背挺得笔直,可步履虚浮,身形摇晃,破碎得好似枯木,碰一下便会断似的。 刚走出院子,身后便传来“砰”地一声。 陆行云喉头乍甜,扶着旁边的树干喷了一大口血。 “叮!” 鱼肠剑脱手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黑夜都发颤了。 “侯爷!” 书庭大惊,赶紧扶住他,他却推开了,强撑着往回走,身形摇摇欲坠。书庭长叹了一声,捡起鱼肠剑跟在后边。 院内,姜知柳听到声响,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烨烨疑惑道:“娘,那个怪叔叔怎么老缠着你,还说那些奇怪的话?” 姜知柳抚着他的脑袋,柔声道:“烨儿别怕,他脑子有病,不过不敢伤害你,你只当他不认识,别理他便是。” “哦,好。”烨烨乖顺的点点头,似懂非懂。 一旁,连晟朝院外望了一眼,眸中露出些许快意。 虽说他素来风流,但他也是有底线的,就是绝不玩弄别人的真心,所以他虽惹下不少桃花债,但那些女子大多念着他的好,极少有人真心怨恨他。 像陆行云这般既娶了,却将其伤到体无完肤的事,他决计做不出。 也因此,他从一开始就瞧不上陆行云。 当夜,陆行云便病倒了,一来他风餐露宿连日奔波,二来他数日劈柴累动旧伤,又内心郁结,就为病邪所侵,每日昏昏沉沉,下不来床。 大夫看过过,只说药物能调理伤口,却去不了根,多久能好全靠他自己。 书庭忧心不已,只得每日悉心伺候,虽说药汁都喂进了,可陆行云食不知味,好起来就特别慢。 这般缠绵病榻了半个多月,总算好了些,但依旧病恹恹的。 醒着的时候,他就强撑着下地,伏案疾书。 没多久,姜知柳醒来时,发现书桌上多多了两本册子,一本是《柳意集》,其中收录了从古至今的关于柳的名篇诗文,就连鲜有人知的诗句也在其内。另一本则是《南诏通解》,里面详细介绍了南诏的人文气候、风物习俗。 随便翻看了两下,姜知柳就随手扔到旁边:“烧了吧。” 绿枝瞥了瞥,试探道:“第一本烧了就烧了,可是小姐你最近不正在拓展南边的事务吗?有这《南诏通解》,不正好是个助力?” 姜知柳一边陪烨烨用膳,一边道:“这世上又不止一本关于南诏的书,看他的作甚?” 绿枝一拍脑门:“哎呀,我这个榆木脑袋,差点都被绕进去了。”说完,将两本书册拿到外边烧掉了。 事毕,她刚回屋,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近来,着一袭黑色劲装,梳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剑眉星目,颇为俊俏。 他朝门框上一靠,吹了吹刘海,故作哀叹:“哎,亏小弟日日念叨姐姐,怎么姐姐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姜知柳朝他瞥了瞥,没好气道:“我这都回来半个多月了,你要是念叨我,会不知道我回来了?” 一句话堵的男子没话说了,他咧嘴一笑,走到近前坐下,翘了个二郎腿:“姐姐这话说得,小弟近来事务繁忙,这不亲自来了吗?”说着,眼睛滴溜溜地朝绿枝看去。 姜知柳放下碗筷戏谑道:“你来时来的,只不知看的是我,还是另有其人呢?” 此话一出,绿枝顿时脸红了,身子一扭,溜走了。男子咳了咳以作掩饰:“那个,咳,都说看破不说破,姐姐最是冰雪聪明,自然懂的。” “好了,不逗你,你想带绿枝出去便出去,但你得记着,她是我的人,你若干胡作非为,我绝不放过你。” 男子唰地站起来,满脸喜色:“姐姐放心,上次我受伤可是绿枝妹妹看顾得我,我报答她还来不及呢!”说罢飞快地跑了。 这名男子是江南第一大帮承剑阁少主阮淇,与姜知柳不打不相识,对她很是敬重,更拉着她拜了把子,这也是柳氏商行能开得这么顺利的原因之一。 几个月前,绿枝被采花贼劫去,是阮淇救了她,还因此受了重伤。彼时,姜知柳正好要带烨烨去青州,绿枝感念他的救命之恩,遂留下来照顾,一来而去两人反倒生出了情义。 这也是书庭开始没有看到绿枝的原因。 望着他的身影,姜知慨然一笑。 年轻真好。 外面,阮淇逗了绿枝几句,便拽着她往出去,绿枝本不是个脸皮薄的,却也央不住他如此。 当下红了脸颊,小声道:“你别拽我,我自己走。” 阮淇唇畔一勾,并未松开,将她往外拉。刚出门,正好和书庭撞了个正着,看到他,绿枝没来由一阵心虚,本能地把手抽了回去。 “出去呀。”书庭面上一僵,随口问。 “...嗯。”绿枝点点头,朝他福了福算是见礼,正要往外走,阮淇却扶着她的腰往马背上一放,紧跟着坐在她身后,打马奔驰而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书庭攥紧拳头,眸底掠过一丝暗涌。 静默了片刻,他将暗哨喊出来,命他们去查阮淇的身份。傍晚,暗哨就回来了,将阮淇的过往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 闻言,书庭扯了扯唇,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眼底满是苦涩。 也罢,总算身世清白、出身显贵,总比跟着他强。 这样想着,眼尾却渐渐红了。 片刻后,身后传来陆行云轻飘飘的声音:“你若不想因此错过,我可以去了你的奴籍,予你新的身份。” 书庭一怔,连忙回身跪在地上,红着眼道:“多谢侯爷恩典,只小的生就是侯府的人,就算离开侯爷也不知该去哪里,更何况她心里也没有我...” 望着他强忍泪水的模样,陆行云叹了叹,让他起来了。 “走吧,陪我出去散散心。” “嗯,”书庭颔首,抹了抹眼角,给他披上披风,引着他往外走。二人绕着河堤转了一圈,陆行云时不时开口,所言所语无不于姜知柳有关,她近日睡得如何,吃的如何,心情怎样等等。 许久,陆行云正往回走时,看到一队运垃圾的车,书庭眉头一皱,连忙护着他往旁边上,忽然吹气一阵冷风,将垃圾吹散了不少,一张破碎的书页落在陆行云身前。 他低眉看去,见上面写着“南诏”二字,那字迹正是他的。 他瞳孔骤缩,仔细端详,见果然是《南诏通解》的扉页,边角漆黑,沾满污泥,已烧了大半。 陆行云身形一僵,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湖水里,胸腔里被森冷的水裹挟压迫,几乎透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有想过把他虐成瘸子,但又感觉那他还有啥值得女鹅去看一眼的?
第39章 为她坠崖 几日后, 姜知柳带着烨烨去西山佛寺祈福,得知他们的行踪,陆行云也乘车跟去了。 他身子还未痊愈,书庭是不想他去的, 可有耐不住他固执, 只好带了几个暗哨跟着去。 到了地方,因禅房不够了, 陆行云只好住最东头的房间, 和姜知柳他们隔了好几间房。 为了能多见姜知柳两面, 每到礼佛, 他必定前去,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害怕姜知柳一气之下就走了,只好待在角落里看着,偏偏连晟总跟在他们旁边,他心里有气只好忍着。 这日烨烨淘气, 一个人偷跑出去,陆行云看到立即跟上去, 见他一脚踩空, 滚下悬崖,他想都没想,便伸手去拉, 正好和烨烨一起掉在悬崖边的树枝上。 书庭和姜知柳追来的时候, 那已出现断口,眼见树枝将断, 二人就会双双坠崖。 烨烨吓得哇哇大哭:“娘, 我好怕!” 姜知柳心急如焚, 红着眼强自安慰:“烨儿别怕,娘这就来救你!” 说罢扯下腰带系在树桩上,便抓着腰带跳下悬崖,可她的手离烨烨还有一点距离。 “娘,我抓不到,呜呜!”烨烨惊恐极了,泪水挂满脸庞。 陆行云一手抓着石壁上的青草,一手用力将烨烨往上托举:“烨烨不怕,爹爹会救你的。” 烨烨一愣,泪水凝在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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