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行云手中一顿,抬起头,眸中泛起复杂之色,半晌,指着旁边的茶几:“放在那边吧。” “是。”书庭把食盒放在茶几上,立即悄然退去。 “哎。” 陆行云揉着太阳穴,走到茶几旁打开食盒,见里面有两菜一汤,还有一壶酒,都是他爱吃的菜色。 看到这些,他眼前不禁浮现出,她在屋里翘首期盼的情形。抿着唇凝了片刻,他拿起碗筷用了半碗,又喝了两盅清酒,才回到书案前继续查看账本。 . 陆行云回来的时候是第五天晚上,彼时姜知柳刚睡去,便听到些微的响动,抬眸望去,见他蹑手蹑脚地躺在她身旁,动作很轻。 她正想说话,耳畔传来沉沉的鼾声,昏暗的月影下,他的脸半明半暗,双眸紧闭,下巴上隐隐有一圈胡茬。 说实话,这几天她虽然能理解他,可心里到底存了几分怨气。可此刻,望着他疲惫的面容,心不自禁就软了。 姜知柳慨然一叹,轻轻握住他的手,头往他肩膀靠了靠,感受着他的体温。 似是有所察觉,陆行云转过身,本能地搂住她的腰,与她贴的更近了。温热的熟系气息扑面而来,姜知柳的心弦抽了一下,微痛意中含了些别样的情愫,她闭上眼眸,安心地靠着他。 清晨醒来时,姜知柳发现自己正枕着陆行云的胳膊,熹微的光线映在他白皙的脸上,如同镀了层薄薄的光晕,睡颜安详沉静。 曲翘的羽睫细长浓密,鼻尖英挺,薄唇似削,青色的胡茬凭添了几分硬朗阳刚。 她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尖拂过他的睫毛、鼻尖,就在她触到他的唇时,男子忽然睁开眼眸,握住她的手指。 对上他深邃的漆黑眼眸,姜知柳的心漏了一拍,连忙缩回手,促狭道:“我、我什么都没做。” 刚说完,她就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望着她泛红的脸颊,陆行云眉眼一弯,打趣道:“嗯,什么都没做。” “...”揶揄的样子,让她更心虚了,连忙爬起来:“不早了,夫君该上朝了。” “你这是在赶我?”陆行云也坐起来,似笑非笑地凑到她面前。 刹那间,姜知柳的耳根都烧红了,推了他一把:“快起来,一会儿该迟了。” 陆行云却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夫人,那日我...”他看着她,眸里蕴了丝歉疚。 凝了凝,姜知柳这才醒悟过来,低眉摇摇头:“无妨的,公务要紧。” 看着晨曦中她柔顺的模样,陆行云眼里露出一丝莫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在她耳朵上蹭了蹭。 “柳儿,你真好。” 声音很轻,含了丝莫明的意味。 姜知柳身子一僵,唇角微扬,心底似有芬芳的花蕊悄然绽放。这是他第二次唤她柳儿,上次是他们和好后欢好的时候,这次有种不同的意味。 她恍惚觉得,他正在接纳她了。 温存了片刻,她便服侍陆行云穿衣绾发,为他打理的妥妥贴贴,陪她用了饭后,将他送到门口。 往日这个时候,他会径直走向马车,可今日他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朝她笑了笑,挥挥手,这才登车离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姜知柳胸口笼罩着香甜的气息,眸光越发温柔闪亮。 . 午后,姜知柳看了会儿书,便躺着小憩,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随着父兄鲜衣怒马,还拿着青锋剑与贼匪打斗,打到酣处,她一拳打过去,耳畔传来一阵痛呼,立刻惊醒。 当她看到陆行云捂着鼻子,一脸疼痛,红色的血沿着指缝流到下巴上时,她像是被雷劈了,眼睛睁的老大,心中惶惶不安。 “世、世子...”她连忙坐起来,用帕子给他擦鼻血,却越抹越多,赶紧起身拿了个湿帕子给他擦拭,回来的时候,还绊了一脚。 见他皱着眉头,神情肃穆,她的心揪成一团。 陆行云本就不喜欢女子粗鲁,现下却把他打成这样,那好不容易取得好感,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打自己一拳。 望着眼前手忙脚乱的女子,陆行云忽然笑了,这一笑,姜知柳更忐忑了,揪着帕子,局促不安道:“世子,我平日睡觉很规矩的,这...这只是个意外。” 陆行云笑意更深了,拿过帕子,擦去她手上沾染的血迹。 “谁怪你了。”他把帕子往旁边一放,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你...你不怪我?” “自然。” 眸光一亮,姜知柳扑倒他怀中,搂住他的腰,嘴角止不住上扬。 被她这样一扑,陆行云本能地退了退,他无奈地笑了笑,环住她:“只是你下次可轻些,再打为夫可要毁容了。” 姜知柳脸上发烫,低着头,小声道:“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过了片刻,陆行云道:“走,跟我出去。” “嗯?好。” 姜知柳薄唇一扬,跟着他往外走,温柔的眼眸凝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要问去哪儿的意思。 出了府,二人立即登出出城,沿着大道一路向北,拐尽一处山谷,放眼望去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又顺着小径行了半里,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姜知柳走下马车,见一座别致的小院坐落在山脚下,四周峰峦叠嶂、翠木环绕,衬的小院格外幽静。 她身侧不远处一片湖泊映着夕阳,波光潋滟,水草丰茂,一行白鹭贴着湖面飞上青天,烟雾浩渺中,一只巨大的楼船缓缓行来。 “袅娜鬓影,云想衣裳,莫不如她双十年华,鲜衣怒马...” 伴着一阵悠扬的吟唱,一位貌美伶人捏着身段娉婷而出,咿咿呀呀,在静谧的山谷间飘荡。 “这是?”姜知柳凝了凝,望向陆行云。 “是琅琊班新出《薄姬曲》,唱的是孙皇后的故事。” 眸光骤亮,姜知柳抓住他的手腕,满脸兴奋:“我最喜欢孙皇后了,她的故事我看了好多遍了,却还曾看过她的戏呢!只是孙皇后身份尊贵,不是不许戏说吗?” “不错,但前不久礼部觐言,戏说并非不敬,而是宣扬孙皇后的事迹,昭彰天家恩威,以慰民心。” “啊呀,如此甚好!也不知是哪个文臣,有这般见地!” 姜知柳一拍手掌,喜不自胜。 陆行云扬了扬唇,眼底闪过一丝愉悦。 “上船去吧。” 他拉过她的手,登上岸边停泊的小船,很快便行到湖中,登上楼船。甫一登上甲板,姜知柳几乎愣住了,她跟着父兄走南闯北,见过各色各样的楼船,可眼前的楼船却与旁的不同。 只见甲板周围布满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似火焰般灼灼盛放,就连正中的戏台也是藤蔓缠绕,花团盎然。 回廊、船坞、戏台,每一处木梁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拂柳春枝。 看到这一幕,她胸口似被撞了一下,漫起饱胀甜蜜感觉,当触及那绚烂的玫瑰时,又泛起酸涩的感觉。 “你不是说玫瑰艳而过俗吗?”她绞着手指,眼底神色莫明。
第9章 意乱情迷 滞了滞,陆行云搂住她的肩膀,复杂地叹了叹:“世人大多固执己见,一叶障目,但世殊时异,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 “以前我觉得玫瑰艳俗,可现在我却觉得娇艳并不是它的缺点。不仅如此它还热烈,极富生命力,它的刺很尖锐,让它有种不一样的美。” 姜知柳眼眶一酸,喉咙发哑:“真的吗?” “是,‘一枝幽独艳何同,蕊瓣清妍次第红,’若它不好,古人何以会颂它?” 他终于认同了她喜欢的东西。 巨大的喜悦在胸间漫开,比蜜糖还甜。 她靠在他怀里,手抵着他胸口,眸中泛红,语声哽咽:“夫君,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在她所见到的楼船中,这不是最华美的,也不是最典雅的,却是最最特别的。 目之所以,皆是心意。 “这就最喜欢了?” 陆行云唇畔微挑,从怀中取出一根带流苏的红玛瑙发簪,做功精美,价值不菲。 “好漂亮!”姜知柳眸光大亮,心口处有些紧张:“是...送给我的吗?” “傻瓜,不是你还有谁?” 陆行云捏了捏她的鼻尖,将发簪插到她的云髻中,若悬星熠熠,衬得她越发姝丽动人。 他恍了恍,慨然一笑:“难怪古人说云鬓香衣,我现下算是明白了。” 姜知柳俏脸绯红,嗔道:”文绉绉,我要看戏了。”说着往旁边的长凳上一坐,下意识朝他看去,见他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连忙转过脸,不敢瞧他,颊上也更红了。 陆行云莞尔一笑,挨着他坐下了。 此刻虽值盛夏,但山间凉爽,阵阵荷风伴着烟波吹面而来,份外怡人。湖上碧波如洗,船上的伶人身姿曼妙,曲声婉转。 台下的二人静静地坐着,挨得很近,他们都专心致志地望着台上,似乎被戏曲吸引了。 片刻后,姜知柳的手动了动,朝陆行云探去,即将触到时却又缩了回来。 似是察觉到异动,下一刻,陆行云就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他腿上。感受着他温厚的手掌,她的心怦然一跳。 明明不是第一次牵手,比任何时候都要令她沉醉满足,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撩动了她的心弦。 痒痒的,酥酥的,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觉。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孙皇后的故事也徐徐拉开,从替父从军,到与□□皇帝相识相知、情定三生,再到十三年的相互扶持、患难与共,当夜幕来临的那一刻,孙皇后终于登上后位,与□□皇帝俯瞰万里江山。 “好,唱的真好!” 姜知柳俯首称赞,满脸喜悦:“写这出戏的人真是把孙皇后研究透了,字字珠玑,精妙绝伦。” 说着,她下意识在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荷包里只放了几个散碎的银子。陆行云挑了挑唇,从袖中拿出两锭银子。 “给。”他递给她,眸光温柔,似水波潋滟。 心头一暖,姜知柳连忙接过,走到台前递给伶人。 "多谢世子夫人,妾身祝您与世子多子多福、白头到老。"伶人弯腰朝她感激道。 听到“多子”二字,她的脸唰地红了,下意识瞥了陆行云一眼,见他挑着唇,揶揄地看着自己。 又羞又臊,姜知柳转身往另一边走去,陆行云莞尔一笑,跟过去握住她的手:“这就害羞了?你以后可是要当娘的。” “呸,谁说要给你生...生...” 见她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陆行云越发来兴致,凑到她面前,玩味道:“生什么?” “你...”望着近在分毫的清峻脸庞,姜知柳的心止不住地怦跳,低下头,娇嗔道:“我不和你说了。”说着推开他,快步往旁边去,虽故意板着脸,嘴角却不自禁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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