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容予听完,却笑着说:“嗯,她是有些顽皮。” 常叔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不打算计较。常叔知道贺容予对昭昭几多纵容,可有些事能纵容,有些事应当是不能的。 “王爷,您……”常叔还欲再说,被贺容予打断。 “常叔,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也不许声张,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下去吧。” 常叔只得叹气,倚老卖老的腔调碎碎念叨:“唉,这样下去,三小姐倘若长歪了,有什么坏心眼儿,日后做出什么坏事儿来,那可不好吧。” 贺容予听见了,回了一句:“她便是把天捅下来了,也有我顶着。” 常叔再无话可说了。 看着常叔叹气的背影,贺容予失笑。 昭昭做小骗子一事,当天夜里他一问云芽便知。但这没什么,又不是大事。他本就对姻缘不执着,正好了断。 至于昭昭的用意,他想,大抵是害怕自己成婚后,不再向着她。 她胆子不大,害怕也是寻常事。 常叔失望了一场,心里总有些不甘心,拉着朝北说话,说起三小姐的事。 “王爷的语气竟还觉得三小姐这样做有趣……?朝北,你说……” 朝北想了想,理所当然地说:“这很正常啊。” 反正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王爷待三小姐一直如此。要星星也给摘,要月亮也给摘。但三小姐既不会要星星,也不会要月亮。三小姐多乖巧啊。 “常叔,你放心吧。三小姐听话得很,做不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常叔哑口无言,看着朝北摇头。 那时所有人都这样以为,三小姐偶尔任性,但做不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 贺容予暂时断了成家的念头,去了一趟老夫人那里。他成家是因为老夫人说,他该成家了。如今,他不想成家了,也该来交代一声。 “儿子觉得如今还没有合适的姑娘。” 老夫人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只是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她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掐着手上的佛珠。 “都不合适……”她重复贺容予的话,声音很低,像沉沉的秋。 “我娘家有一位年纪合适的姑娘,听说人长得挺周正的,你们可以接触接触。”她一顿,眼神仿佛越过贺容予,回到久远的记忆,“你大哥在时,原要定亲的……” 贺容予眸色沉了沉,低下头。 他和贺老夫人的那点微薄母子缘分,断在大哥离世的那天。 这么多年了,其实大哥从来没死。他一直活在贺老夫人和贺容予之间,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洞窟。 纵然他如何想修补,也修补不了。 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或者说,更早一些,从那一句:这孩子命数太凶。 而贺老夫人从前不信。 她坚持把这孩子生了下来,于是厄运便开始了。 这个孩子,从一出生起,便不哭也不笑。他仿佛不像个孩子,而像个大人。他早慧,沉稳,才华横溢,可偏偏和父母亲人都不亲近。 贺老夫人想起那句批语,后自后觉地惶恐。 再后来,她的丈夫死了,她宠爱的大儿子也死了。 这时候她开始后悔,她为什么不信命呢? 贺容予沉声打断贺老夫人的回忆:“母亲,儿子并不想成婚。不论是谁,都不想。”他着重强调了后一句。 贺老夫人沉默着,闭上眼,许久,说:“好,去吧。” 贺容予站起身来,快步离开。这座静谧而美好的小院,在这一刻仿佛向他露出满身的疮痍。 - 夜里昭昭来寻贺容予。 院子里的灯沉默地亮着,下人们都被遣了出去,包括朝北。朝北在门口,记起不久前贺容予的吩咐:所有人,都出去。 他思忖着,所有人的行列,在贺容予那儿应该不包括三小姐。 三小姐就是王爷自身。既然如此,他没有拦昭昭。 昭昭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穿过寂静的夜,慢慢地走近贺容予。 贺容予的影子在灯下落寞而寂寥,酒壶里的酒早就空了。昭昭的影子停在他影子上,和他的影子交叠。她半蹲着,唤了声:“二哥。” 贺容予睁开眼看她,嗯了声。 昭昭拿住他手里的酒壶,轻声问:“酒好喝吗?” 她知道二哥和母亲关系不好,所以猜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贺容予摇头:“不好喝。” 昭昭掰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手心里,替代酒壶。 “那便不喝了。” “好。不喝。”贺容予应着。 昭昭撑起贺容予的身子,他很重,压得她快站不起来,“回去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贺容予以前也这么哄她。 贺容予笑了声,“你在哄我,昭昭。” “嗯。”她不否认,为他能认出自己而高兴。 他赶走了所有人。 昭昭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贺容予扶进房间里,她放贺容予在床上,已经累得不轻。她擦去额头的薄汗,蹲下来观察贺容予。 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好看,其实贺容予的五官、轮廓都生得很锋利,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昭昭无声地漾开一道笑,又撑着下巴,叹出一声。 灯光跳动了下,昭昭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贺容予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 她再一次大胆起来。 自从她有了那个最最大胆的念头,大胆的事一件接一件。 昭昭半跪在地毯上,慢慢地凑近贺容予。 贺容予的嘴唇很薄,大抵像利刃的刃。 她想碰一碰这利刃的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21:15:53~2022-06-29 22: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茗 5瓶;听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昭昭心跳地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呼吸也跟着停滞。她看着贺容予慢慢放大的脸,他的唇色比寻常人更红润一些,近在咫尺。 她不自觉地吞咽。 下一刻,贺容予忽然睁开眼。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昭昭吓得心脏骤停,跌坐在地毯上。 “二哥……” 她声音带着颤,心虚得很,甚至手心都发汗。 大概是贺容予喝多了,没注意到她的心虚,他抬手遮住眼睛,似乎是嫌灯光太亮。 “你不必伺候我,回去睡吧。” “……好。”昭昭应了声,赶紧站起身,将床头那盏灯吹灭,“那二哥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贺容予的声音沾了些醉。 昭昭迅速出了门,合上门,才敢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就刚才那下,她快吓死了。 倘若让二哥发现她的心思,她不知道后果会如何。至少目前是。 好在二哥应该是醉得厉害,当她想替他解下外衫。昭昭又是一声叹息,才踩着幽幽的影子,慢慢走出他院子。 房间里的灯灭了,贺容予睁着眼和夜色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垂下眼皮,翻了个身。 - 昨夜的事,将昭昭吓得不轻,夜里甚至做了个梦。梦见贺容予发现了她的心思,非常生气,连家法不用了,直接要将她赶出门去。 她自噩梦中醒来,睁着眼混沌地望着眼前的幔帐,直到眼睛完全适应晨光,才抿出一个笑。 好在这是梦。 梦是反的,所以二哥不会知晓。即便真有日知晓了,他定然也不会如梦中那般无情地将她赶出去。 昭昭慢悠悠撑起身,唤云芽进来伺候梳洗。昨日府里上下都心惊胆战,因贺容予的忽然心情不好。整个王府围着贺容予转,倘若贺容予心情不好,那所有府里的下人都可能跟着倒霉。 在没有三小姐的时候,尤甚。 后来三小姐来了,大家多了道保命符。不管王爷生什么样的气,都会听三小姐几句话。 三小姐并非王爷亲妹妹,却胜似亲妹妹。 云芽今日替昭昭梳了一个双螺髻,以红丝带缠绕点缀,瞧着天真可爱。昭昭看着铜镜中的人,很是满意。 “二哥可醒了?醒酒汤备了?”昭昭问着话,跨出门,往贺容予院子去。 贺容予刚醒,朝北正在伺候他梳头。 这种事平日里都是婢女做,在贺容予这里,却是朝北负责做。贺容予不喜欢婢女近身伺候,他对男女之事的毫无想法在这里也有体现。 朝北虽是个男子,手却还算巧,将贺容予的头梳得干净熨帖。 “三小姐来了。”朝北说着话,从一旁拿过束发用的簪子,而后自觉退下。 昭昭看了眼那簪子,还是贺容予上回从她这里拿走的那根。 “醒酒汤呢?快拿上来吧。”昭昭吩咐外头的冷霜,眼睛不着痕迹从贺容予脸上扫过,不动声色打量。 贺容予一切如常,捏了捏太阳穴,笑问她瞧什么。昭昭彻底放心,摇头嫣然笑说:“瞧二哥今日容光焕发,我二哥真是这天下五州最好看的男子,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贺容予听着她的嘴甜,轻笑了声:“昭昭亦是这天下五州最漂亮的女子,没有一人比得过。” 昭昭嘻嘻笑了声:“天下美色共一石,二哥占八斗,我占一斗,余下一斗供天下人分。”* 贺容予斜觑了她一眼,只是失笑。 他视线落在昭昭头发的红飘带上,夸道:“昭昭今日如此装扮甚是可爱。” 听他这么说,昭昭摇头晃脑地向他展示,“谢谢二哥。” 冷霜端来醒酒汤,立在一侧,“王爷,三小姐,醒酒汤好了。” 贺容予嗯了声,伸手拿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 贺容予今日照常上朝。回来的路上,镇南侯缓步追上来,开口寒暄:“今日不见中州王,中州王风姿更甚了。” 镇南侯前几日出了趟门,并未上朝。 贺容予斜睨他一眼,道:“镇南侯倒是添了几丝风霜。” 虽说镇南侯赵承泽比贺容予大十岁,今年三十出头,但还正当盛年,意气风发远远说不上添几分风霜这种话。 镇南侯脸色变了变,转而笑道:“中州王还是这么……” 他一顿,才继续说:“再有几日便是三小姐的笄礼了吧?本侯也算看着三小姐长大,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不得不令人感慨一句岁月流逝。” 听他说起昭昭,贺容予眸色微沉,等着镇南侯的下文。镇南侯还在笑着,望向前方的天,语气像是还在上一句的感慨里:“前段时间中州王亲自去处理谢氏一事,不在上京中,本侯可是听说,三小姐与城防司副统领有些缘分。” 贺容予轻嗤一声:“侯爷说笑了,舍妹深受其扰,哪里算得上缘分。顶多称一句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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