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萧氏不曾疼过二哥,但她心疼。萧如月只看见萧夫人的苦楚,因为她站在萧夫人的立场上。可贺昭昭,必须站在贺容予的立场上。 这么想着,昭昭将背脊挺直了些,声音也更硬冷:“萧姑娘请回吧。倘若姑娘需要大夫或者药材,尽管和常叔开口。” 萧如月没想到她这么铁石心肠,叹了声,转身离去。但她没有放弃,转而去找了常叔求情。常叔是这家里的老人,自然计划着萧夫人,所以去求了贺容予。 但贺容予的回答和昭昭所说如出一辙。 - 入了秋后,天气便没那么热,秋老虎逞威风也没撑太久。萧氏走那天是夜里,秋日的夜风透着冷,淅沥小雨来得猝不及防,打在渐渐变黄的叶子上。 常叔悲痛交加,命人准备处理后事。整座王府都在雨声里显得喧嚣,更吵闹的东西总是更惹人注意,但昭昭只关心角落里,安静的贺容予。 她撑伞来时,贺容予院子里没一个人伺候。书房里的灯亮着,昏黄光线里,照出一重孤影。 昭昭推开门。 “二哥。”她唤。 贺容予嗯了声,抬起头来看她,一切都如同寻常日子。 昭昭笑了声,没说起萧氏离世的只言片语,只是说:“我睡不着,所以过来找你。你给我念念书吧。” 贺容予没拒绝:“好啊。” 他给昭昭念了半个时辰的书,昭昭强撑着,想多陪他些时辰,可到底撑不住眼皮沉沉,趴在桌角进入梦乡。贺容予见状笑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轻手轻脚抱人回房间里睡。 放她下来时,她还不悦地皱眉。贺容予临走前,被睡梦中的人拽住手腕,只能听见她梦中低喃。 贺容予低下头,终于听清她说的话。 二哥,你还有我。 他的心肠早被淬得像铁。即便是萧氏说与他断绝关系,他也没有波动太久。他对她说的话是真心,他不要紧。那点波动或许如飞蚊点水,甚至比不上那日夜里他酒醉,她意欲吻自己时的涟漪泛得大。 世人都道中州王宠爱妹妹。但在世人的正统观念里,父母之爱子女,必为之计深远。再不济,也不可能任由他们走向歧途。 可他显然不是,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菩萨。 那天夜里他一眼看穿她的意图和惊慌失措的掩饰,那一瞬间,有很多的念头闪过去。他可以震怒,斥责她,但他只是装作喝醉,闭上了眼。 他没有说破,已经是放任,放任她在一条歧途上越走越远。 贺容予感受着手腕传来的温度,捉住昭昭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把昭昭带回来,是私心。只因为她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让他觉得,她就像一道光。 昭者,明也。 他此身已经全进了墨缸,不存在什么清白。他十几岁时就已经知道。 但是十五岁的贺容予,还不像现在这么杀伐决断,他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犹豫。 这份犹豫让他带回了贺昭昭。 一个寄托着他那一丝丝犹豫的地方。 善良的、天真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喜欢简单的一切,没有多余的烦恼。 他宠爱她,亲力亲为地教养一个孩子。尽管他自己也只是个少年郎。 他不能让她长成别的模样,所以不动声色地灌输他所需要的那些品质。他不动声色掌控着她的生活。 于是贺昭昭没有长歪,成为了他所希冀的模样。 那天夜里,他忽然在想,原来教养一个人,无论多么会算计,都会出差错的。 但他问了问自己,他能不能接受这个差错。 答案给得很快,能。 因为贺昭昭是他一手教养长大,他倾注的情感几乎是他这种感情凉薄之人的全部。比起那一点差错,他更不想舍弃那些本来也不多的情感。 至少目前来说,维持现状就很好,不是吗? 贺容予替她掖了掖被子,吹灭了房里的灯,起身离去。 - 萧氏的后事,贺容予没有过问一句。就连出殡那日,他也没看一眼。 出殡的队伍从中州王府出去,一路吹吹打打,奏着丧乐,直到出了城门。这场白事规模不大,倘若不是认出这是中州王府的老夫人,甚至没多少人会多看一眼。但认出来了,看的人也就多了。 他们伸长着脖子,一个个数过去,直到确认,那些人中没有中州王,中州王竟不送他母亲出殡。 于是世人对于中州王的毁名又多了一条:不孝不义。 刘原几次三番觑向贺容予,贺容予终于不耐烦,问他:“陛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刘原道:“王叔,其实你可以今日休息一日的。” 贺容予反问:“无缘无故,臣为何要休息一日?” 这话把刘原问得哑然,只好悻悻看折子。他看的折子都是贺容予已经批过的,他要做的,只是在上面再加上一道天子印章。尽管这印章可有可无。 刘原盖了几道章后,不禁偷偷瞄贺容予,要成为贺容予这样的人,是不是要做到像他一样铁石心肠? 转瞬,他又否决了这一句。 任谁看见贺容予待昭昭什么样,都不可能说出他铁石心肠四个字。 那么还需要什么呢? 刘原陷入走神,眼神贺容予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又慢慢清晰。 “陛下?”贺容予皱眉,第三次唤他。 见他没反应,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查看情况,看见他攥着的折子,是关于南州王欧阳霖。 南州王不日抵京。 刘原回过神来,红了脸,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折子,又是一愣。 他对贺容予是敬畏,但对欧阳霖,只有惧怕。 欧阳霖此人,性格桀骜不驯,又身量粗犷,一脸络腮胡,对于七八岁的刘原来说,实在算得上一个噩梦。 他咽了咽口水,合上折子。 再打开,是上京的城门。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目光蔑视地扫视过一切,仿佛不将世界万物放在眼里。 这便是南州王,欧阳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21:28:12~2022-07-10 05:1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天空碧蓝如洗, 刘原几次看向窗外,心中忐忑。已经午时,按理说欧阳霖已经到了上京。 “王叔,真不用去接南州王吗?” “陛下, 您是天子, 是君, 他是臣。从来只有臣拜君的道理,没有君上赶着迎接臣的道理。”贺容予气定神闲,正在阅读这两日的折子。这些日子没什么大事,他一眼扫过,批阅完, 再递给刘原。 刘原心神不定, 看也看不进。他看着贺容予的气定神闲,又想起欧阳霖狰狞的面目, 忽然明白了什么,也许只有手握权力,成为强者, 才能像贺容予这样,无所畏惧地生存于世间。 驿馆门前,欧阳霖翻身下马,鼻孔出气。欧阳霖身高八尺, 魁梧不装,看得伺候的官员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吗?”礼部负责接待事宜, 今日接待南州王一事, 便是礼部侍郎全权负责。 礼部侍郎是个文臣, 一身书卷气, 在满身杀意的欧阳霖面前,显得好像一个瘦弱的小鸡崽。欧阳霖轻嗤了声,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别说是礼部侍郎,就是刘原站在他面前,他一样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今日那个黄口小儿竟还没来。这不是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么? 欧阳霖当即怒从心起,往身后的高背椅上一座,呵斥问礼部侍郎:“本王不远千里跋涉,从南州而来,为何陛下竟不亲自迎我?” 礼部侍郎被问得额头冒汗,他早觉得这差事不好干,可事情得礼部做,上面的尚书不想干,只能他这个侍郎干。欧阳霖他也得罪不起,只能堆出一个笑容:“陛下政务繁忙。” 欧阳霖冷眼横过:“政务繁忙?他有什么政务忙的?难道不都是他贺容予在忙吗?” 礼部侍郎欲哭无泪,不论是中州王还是南州王,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主。他夹在中间,只恨不得给自己一闷棍,从此就能光明正大告假不问世事。 “中州王自然也忙……”礼部侍郎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偏偏南州王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嗤笑了声,问他:“本王在路途中听闻贺老夫人仙逝,中州王竟连出殡都未去送,可有此事?” 礼部侍郎哪里能回答,他若说是,那是得罪中州王,他若说不是,可能立刻就要被眼前这位主惩戒,他只能颤颤巍巍地低下头求饶:“卑职不敢妄议中州王。” 欧阳霖冷笑,看着礼部侍郎:“算了,起来吧。本王舟车劳顿,今日实在身体不适,你回去禀报陛下,明日本王再入宫请安,想必陛下体恤下臣,能明白的。” 他中气十足,健步如飞,哪里像身体不适?可他要这么说,礼部侍郎也不敢不从,一句一句转达给中州王与天子。 连同先前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一字一句复述。待复述完,他已经扑通一声跪下。 “中州王恕罪,陛下恕罪,这些话都是南州王原话,微臣不敢添油加醋。” 刘原当然听出了欧阳霖的傲慢,他下意识看向贺容予。贺容予还是老样子,表情平淡,轻笑了声:“既然王爷身体不适,陛下自然能体谅。下去吧。” 礼部侍郎应声而退。刘原有些不安,询问:“王叔,这欧阳霖如此放肆……又听闻他要……”大家都在说,欧阳霖要起兵造反,刘原不知道怎么说。比起欧阳霖,他肯定觉得贺容予更胜一筹。假如欧阳霖起兵造反成功,到时候他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贺容予只是抿了口茶水,什么也没说。 - 欧阳霖好大的阵仗,昭昭没出门都已经听说。 她瘦长倩影一路穿过游廊,默不作声跟在贺容予身侧,直到进了门,才走到贺容予身后,替他按太阳穴。 “二哥,那欧阳霖果真如此嚣张么?”尽管昭昭见过他几次,记忆中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但这回听来,他变本加厉。 贺容予闭着眼,只说:“不必管他。” 昭昭哦了声,知道贺容予不想让她过问太多政事,牵扯其中。但她有些担心,那些风声太响,不止刘原听见,就连她也听见。 她怕贺容予吃亏。尽管她相信贺容予比欧阳霖厉害,可这种性命凶险的事,没有谁能真的完全放心。 她有些走神,下手的力气便重了些。 贺容予嘶了声,捉住她手,看着昭昭。 昭昭道:“我弄痛二哥了吗?” 贺容予唇角微勾,松开她的手:“继续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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