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怕那位袁侍郎,他所担心的是袁侍郎背后的薛京,以及薛京背后的张阁老。 若说原本因陈将军的案子,他与这两人,算是有些渊源,有些不对付。这次事情下来,那可就不只是不对付这么简单了,兴许,连维持表面客套都是难事一桩。 费昇心中计较着,心里的思绪更是百转千回。相较而言,孟循则显得冷静多了,他将卷宗整理好,又绕开桌案,走到费昇身边。 “费大人不必担心,韩世子会比袁大人到得更快。” “恩?” 孟循勾唇笑了笑,“至少三天这句,费大人说错了,依我看来,得五天。” “什么意思……”费昇突然生出些疑惑,当他还想继续询问时,门外匆匆来了人。 是这段时候一直跟在孟循身边的人,叫墨棋,孟循从京城带来的,身手虽然比不上墨石,但也相差不大,且为人要比墨石多了几分机灵变通,将他带在身边,应付着周围,也算是省了孟循些精力。 墨棋匆匆行至孟循身侧,附在他耳边小声低语。简单的几句话,却叫孟循陡然变了脸色。 还未等费昇再说些什么,他便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费昇可算是意外极了,看着孟循离去的背影连连摇头。 “从前倒是没见过孟大人这般模样……” 才这么一小会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脸色突然变得这般难看。 * 韩子章自从得知了徽州府发生的事之后,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誓要在十日之内赶到徽州府。 若是查探的那些消息,没有错漏的话,穆延可是他唯一的弟弟。 他只有一个姐姐,又早早就嫁入了东宫。母亲早逝,父亲虽说身子骨依旧健朗,可两人却也亲缘浅薄,几乎没什么话,能够说得上去。 韩子章身边的朋友也不多,除了一个冯缚,便再没有算得上亲近的人。他虽然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这些,但对于这一个突然出现的弟弟,他心中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穆延,两人甚至还交过手。穆延身手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好,虽然年纪有些轻,但性子他还是颇为欣赏的。 那日,他虽和穆延大打出手,但要说讨厌记恨,却也是一点都谈不上。 他明白那时穆延的心情,只是为了维护祝苡苡罢了。祝苡苡曾经救过穆延,又与穆延有恩,那会儿穆延还是她的贴身护卫。 这么想来他的行径,便更能让人理解。 以至于后来,父亲找上门与他说穆延的事时,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他没想到一个自己还算认可的人,居然可能是他的亲弟弟。 只是当下,他深陷一桩案子里,这桩案子,又涉及前朝余孽,牵连甚广。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穆延的身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身为广平侯,不能轻易离开京城,而他却不同。 以此,他便接了这桩事。 至少,他得护得穆延无虞。 他才不愿相信穆延是那劳什子的前朝余孽。毕竟好好的,他父亲一个广平侯,怎么就会和前朝公主的女儿有了牵扯。 别说穆延不是了,就算他是,韩子章也会想尽办法,将这些事情与他撇净干系。 因为前朝那些人,皇帝纵着锦衣卫,已经杀了不少无辜之人。近些年来,出了不少天灾,乱事横生,虽说一切都有渐渐好转,但在这样动荡的时候,实在不宜过分铁血手段。 再说,就那些已经被铲除的差不多的前朝余孽,又对国本能有何影响,做不过是图了个心安罢了。 连着赶了一天的路,韩子章在一处驿站,稍作歇息。 落脚坐着的时候,胥吏取了封信传给他。 接过信时,韩子章也有些意外。 他与孟循也不算相熟,怎么就到了能够飞鸽传信的地步了? 但他也并未多想,接过信之后,迅速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瞧见信上所写,韩子章面色渐冷。 袁平瀚是觉着徽州府的水还不够浑吗,居然还得要插上一脚。
第73章 夜风习习, 孟循面沉如水,脚步生风般的离开了府衙大牢。 跟在他身后的胥吏冷汗直冒,胥吏想说上几句可看孟循的脸色,就半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分明白日里瞧上去还温煦宛如春风的人, 此刻, 在夜色里冷着张脸的模样却叫人不敢逼视。同样是不置一词, 这会儿却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多看几眼就叫人不寒而栗。 胥吏白日里还想着, 孟循给他指派的这事实在轻松,又能得不少的赏钱, 自己要比那几个同僚运道好多了。却不想,竟能摊上这样的事。 那位夫人,果真身子孱弱,才将将出了府衙大牢,就脸色发白的晕了过去。幸得他手脚还算利索, 及时将人扶住了, 这才没跌在地上。 人现在安置在府衙的一处, 也已经让喊了大夫过来,可这样三更半夜的, 要想请来城里有声望的大夫, 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越这样想着, 那胥吏脚步愈发快了。他只盼望着孟大人早些见到那位夫人,不要将这事怪罪于他才好, 不然,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祝苡苡暂且歇着的地方, 离着府衙大牢不远, 片刻工夫孟循就到了她身边。 她半躺在一边的软榻上, 一双眼虚虚的闭着,脸色苍白,色泽寡淡的唇轻轻抿着。就是离着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也能叫人看出来她的虚弱。 几个时辰前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来了一趟府衙大牢,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孟循心中蓦地一紧,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他坐到祝苡苡身边,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果然不出他所料,连她平日里一双温软的手,此刻也冷了不少,像是受了寒气。 孟循将人揽在怀中,替她紧了紧身上盖着的软被。 而后,他侧目看向,头几乎要埋在肩里的胥吏,“大夫何时过来?” 胥吏背脊一震,赶忙跪下,“大人,这这个时候了,医馆大多都关门了,城里的大夫都不好找……已经出去半盏茶的功夫了,约莫约莫,再过……再过一会儿就来了。” 闻言,孟循的脸色更加难看。 “连个大夫都请不到。” 他声调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又像是饱含着万千压抑着的恼怒。 胥吏浑身发抖,可又没有办法,只得在一边连连叩头讨饶。 “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我没用……” 孟循眉头一蹙,“别吵。” 胥吏霎时噤了声。 这会儿,墨棋一路匆忙的赶了过来。行至孟循身边,微微垂着腰。 “大人,车辇已经备好了,清晖堂的大夫一炷香之后便能赶到。” 孟循嗯了声,接过墨棋带来的披风,小心仔细的给她盖上,然后又动作轻柔的将人揽在怀中。 他极尽温柔的将她从榻上抱起来,一双眼牢牢盯着她的脸。还好,她似乎并未察觉,仍旧安详的躺着。 只是脸色实在太差了些。 孟循拧着眉,上了车辇之后,牢牢将人护在怀中,生怕途中的颠簸,惊扰了她的休息。 她身上始终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从前最熟悉的,是山茶花的味道,清淡,温雅,好闻。 是他暌违已久的气息。 好在这一路并没有耽误太久,也确实如墨棋方才所言,赶到家中等了片刻,那大夫就着急忙慌的从外院进来了。 看着躺在架子床上的祝苡苡,孟循有那么些许的恍惚。 刚刚在路上,他见她双唇发白又干涩的厉害,便喂了她些水。可他双唇始终紧闭着,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水都会从她唇旁溢出来。 他没有办法,只能大着胆子,附上那片柔软的唇。 好在是行得通的,她确实喝下了些水。双唇也不复方才的干涩。 凝望着祝苡苡的模样,孟循避无可避地回想起了方才的触感。 她的唇,又软又甜,引他沉沦,仅仅只是轻微的触碰,便足以让他百感千回。 孟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安静等待着大夫诊脉后的定论。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却好似过了漫漫几个时辰一般。孟循的心来回煎熬,诊脉的大夫抿唇不语的模样,叫他将心高高提着。 好一会儿的功夫,那大夫才收了手。 大夫转身看向孟循,面色似乎比方才多了几分凝重。 孟循犹豫踟蹰着开口询问,却不想大夫快了他一步。 “大人,夫人这是因为心中忧思过重,心绪起伏,加上没用什么餐食,体虚脾弱,才会骤然昏倒。” 闻言,交叠着的一双墨眉,缓缓松开。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几句话,他面色显而易见的好转。 他气息渐渐平稳,眉目也多了几分和缓,“多谢大夫能够深夜赶来。” 大夫摇了摇头,“这是哪里的话,孟大人与我有恩,如今我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又怎能当得上您的谢呢。” 话一说完,大夫便手持放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笔墨,利落的开下了一张方子。 墨棋上前接过,大夫接着开□□代,“这几日,三餐都要用,好好休息,切勿过度忧虑……” 孟循认真的听着,而后微微颔首,“多谢大夫。” 大夫面上颇有些犹豫之色,极度开口,却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在临行之前,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便拉了孟循到一旁来,迎着孟循略带错愕的眼,大夫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我方才替夫人诊脉,夫人不只是身子过于虚弱,似乎还有……”大夫轻叹一声,“似乎还有几分滑脉的迹象,只是日子尚浅,此刻还不能定言,得再过上半月,再行诊断,方才准确。” 孟循送别大夫,负手立在长廊上好一会儿。他心中萦绕着方才大夫说过的话,一双眼中,满是深沉。 仰望着屋檐外的暗淡月光,他良久都没有动作,只呆呆站在原地,神色倾落寞,又似有惆怅,更多的像是后悔。 其实,他早知道苡苡喜欢上了那个穆延,也料想得到,即将要成婚的两人,不可能没有过温存的时候。 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过徽州府这边的来信,说她和穆延举止亲密,形影不无间,几乎是日日待在一处,如胶似漆。 头一回听见这样的消息时,他心中自然是愤怒最多,可他又没有办法,京城中还有不少的事务需要处理,不少人盯着他,想要和他斗法。他身上还肩负着家仇,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顾及到她。 那时,他还心存侥幸,觉得她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想来过上一些时候,遇到了困难,她会主动来找他,求得他的庇护。 如今想来,自己当初实在是可笑。 苡苡这般果决的人,要真是碰上了万千困难,也会另寻他法,绝不可能求到他的身上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5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