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灰头土脸的,一脸灰土气,木拐拎在手里也用不上了。 “你怎么才回来?”裴晓葵忙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他,也不知他额头在哪里蹭了灰。 他见了裴晓葵也不讲话,只是笑,随后将一包东西重重丢到炕上,里面传来银钱碰撞的声音,甚是好听。 裴晓葵耳朵微动,顺着炕沿看去,只见炕上是一个灰布兜子。 “去打开看看!”他微扬下巴,露着一脸得意色。 瞧他这笑裴晓葵便知有好事,她凑到炕沿坐下,随即将那灰布兜子打开,只见里头躺着白花花银锭子,大小不一,一抓一把,估摸着足有四五十两。 “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她眼珠子放着光亮,声线也不觉提高了许多,满脸的惊喜色。 “我赚的呗,还能是偷的抢的!”他挪动步子坐到裴晓葵身侧来,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只见她笑起来脸颊鼓鼓的,十分娇俏。 “怎么赚的?”她回过身来问,两个人贴的很近,梁舟迟瞧见她眼里闪动的光,还有自己的影子。 他心跳漏了一拍,瞧着她这张近在眼前的脸,一时脑子里有些慌乱,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我去旁边的遥城了,遥城底下有个遥县,就在隔壁,走两个时辰就到。我本想着这墨州城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旁处我还不大了解,反正闲来无事就转到那去了,哪知还真让我给碰上了。” “遥县织造不久前接了上头的命令,需得织染一批衣物,眼见着工期已定,谁知县里产白云母的矿塌方,白云母是重要的染料之一,缺了少了便开不得工,于是遥县府衙宁可重价从周边县城收白云母。今日我得了消息,便赶回来,跑了十几处地方才收了些白云母散物,又一刻不停的送到遥县去,大货早就被人包圆收走了,我好不容易抠出这么些价格稍低些的,左手进右手倒,折腾一天下来赚了五十六两银子。” 裴晓葵听的一愣一愣的,终于听明白了怎么个意思,原是他今天跑出去一天,是出去空手赚差价去了,还一下子赚了五十六两,足可以买玉华街两个商铺还有富余。 他出门时满兜里都没二两银子,披星戴月的忙了一整日,可是兑了个这么宽的缝,惊叹之余裴晓葵低头瞧了他的腿,“你腿还没好全,去遥县来回一趟可就得四个时辰,你怎么回来的?” “早起去是走着去的,夜里回来雇了辆牛车,牛车走的是太慢了,和马车没得比。”他轻笑两声,回想今日,还是头一次坐牛车,想过会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慢。 他身子微朝后仰,两腿伸的笔直,今日折返几趟,跑动时不觉,这会儿停下来便觉着双腿里的筋脉一跳一跳的。 听他笑着说起,不知为何裴晓葵反而有些心酸,从前的少爷可是食有鱼出有车,想来也不用这几十两奔波成这个样子。 见她不作声,两眼直勾勾的也不知在想什么,梁舟迟的手掌拍在她的肩上,“怎么样,之前我可说了吧,会给你赚银子的!” “这些可抵了这阵子我和我娘的花用了?” 裴晓葵点点头,“太多了。” “这就多啊?”他肩头轻撞了她的,“死丫头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五十六两算得了什么。” “将银子好生收着,少爷我赚银子的法子多着呢。”他轻笑一声,随后又得意道,“知道本少爷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侧过头来问。 “空手套白狼,见缝插针。”他指了她手里的银袋子,“就像今天这样。” “今天就算是空手套白狼?”她的唇角一抿,“我觉着你很辛苦,这也算不得空手,是付出了辛苦的。” 也不知怎的,一想着他今日拖着条病腿跑了一整日心里就有些酸酸的,即便银子在手也没有那么开怀。 “傻子,在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辛苦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怕是付出了辛苦仍然一无所获。”他轻轻抚着裴晓葵的发顶,竟像是个年长之人在教育后辈一般,看起来有些滑稽,“今日我跑了这几趟便是赚了。” 感受到头顶有他掌心的温度传来,裴晓葵忽然觉着很安心,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我怎么瞧着我赚了银子你有些不开心?”他头微探过去,身子弯起,凑在她脸前细细打量神色。 “没有不过开心,只是觉着你太辛苦了。”她细语道。 起初见了这么多银子的确是开心的,但是一想到这么累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该不会是......”他脸越凑越近,声音有意拉长,“你该不会是心疼我了吧?” 话音落,裴晓葵心里跳空了一拍,随后有些慌乱的掩饰道:“说什么呢,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不觉她脸上挂上了一抹红晕色。 “心疼我了就去给我烧些水来,我今天跑了一天了,是得好好泡个澡。”他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好,我这就去,”她痛快起身,这才又指了炕桌道,“饭菜是才热好的,你快吃吧,我去烧些水,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他点点头,示意她去。 直到裴晓葵离开,梁舟迟才仰倒在炕上,眼皮也随着垂了下来。 今日跑了一整天,的确是累极了,在回来的路上便早就累的肚子咕咕直叫,可到了家门口便觉不出饿了。 他躺在炕上半眯着眼,闻着屋里淡淡的香气,和裴晓葵身上的一样。 梁舟迟微勾了唇角,笑的温意而满足。 自遥县回来的路上又黑又静,那一路上他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些银子给裴晓葵看,想着她视钱如命,见到这些一定会很开心。 ...... 裴晓葵将水烧好,再进屋来叫他时发现人早就躺在炕上睡的熟了,桌上的饭菜一口没碰。 她抬手轻晃了晃他的胳膊,一点反应也没有。 平日里他睡觉是极轻的,今日这般摇晃也不醒,可见是真的累了。 她静静的坐在他的身侧,就这么干巴巴的盯着他的睡颜良久,细看他眉眼,虽不似往日的鲜衣华裳,可眉宇间那股子轻狂气仍旧存在。 好似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好似他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让自己过的看起来很快意。 瞧他睡的深沉,裴晓葵一想到今日他拖着未好全的腿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忍心再叫他,跑去灶间打好了水进屋,将干巾帕按入水中拧的半干,而后爬上炕头给他擦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又修长,因为肤色较白所以也显着手上有一抹冷白色,往日秋冬时府里婢女都会给他涂香膏以防手脚皴裂,现如今不同往日,更和从前梁府比不得,哪里来的香膏,眼见着他的手也被早春的风刮的起了皮。 将手细细给他擦好,而后又投洗了帕子擦脸,帕子才摁在脸上他便醒了。 眼皮睁开一条缝隙,也看不出是清明或是迷糊。 他这样躺着瞧看自己的模样,倒是让人想起他重伤初来那日。 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手上动作顿了片刻,很快恢复如常,举着软帕轻轻在他脸上游走。 她袖上的香气轻轻拂在他的鼻底,帕子游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阵温凉。 梁舟迟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 许是睡的迷糊了,许是他假装自己未清醒,他只管躺在那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腕子。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这样一上一下,裴晓葵的长发自背后扑过来一缕,正搭在他的身前,远远瞧着像是一条墨黑色的丝线,将两个人紧紧捆在一处。 “裴晓葵。”他哑着声唤了她的名字。 她亦很温柔的回应:“怎么了?” “你开心吗?”他又问。 这句话问的裴晓葵一愣,不知他指代为何,“怎么?” 瞧着她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懵懂,他停驻片刻,紧接着又加了句,“我带回了银子给你,你开心吗?” 听他是问起这个,不知为何,裴晓葵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失落之感,连眸色也跟着暗了下来,“开心。” 听到这两个字,底下的梁舟迟才笑出声来,“你开心就好。” 说着,眼皮又沉沉的合上,抓着她腕子的手也跟着松了下来。 “起来吃些饭,或是洗个澡?”她又问道。 底下人好似又睡了过去,对她的话全无半点回应。 裴晓葵只好给他将脸擦好,而后又设法将他脏外衣脱下,扯了锦被给他盖上。 ...... 晨起梁舟迟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听着外头不知是谁家的鸡一直叫个不停,他心里有些烦燥。 坐起身来抓了抓发顶,发觉自己竟睡在炕上,再一瞧身上只着了里衣,外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这才意识到昨夜里太困了,躺下就睡着了,哪知竟是在炕上睡的。 再一瞧旁边裴晓葵的枕头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心里有些慌,若是他昨天睡在了炕上,那不就等同于两个人同床共眠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脸色有些微红。 此时又不知谁家的鸡啼鸣了一声,他顺着窗缝望去,只见裴晓葵的身影在院中若隐若现。 他穿了衣衫出去,正瞧见裴晓葵站在竹竿下晾衣服,竹竿上搭的是他昨日去遥县穿的那身。 周身还围了一只鸡,正在院中踱步。 好说是谁呢,原来是它叫个不停。 “哪里弄了个鸡?”他问。 听到他的声音,裴晓葵回头看去,手里还拎着洗过的衣衫,“你醒啦,我今早起便去集市上买了只鸡回来,想着炖了,还未腾出来空呢。” 话说的好听,实则是她不敢下手。 每次吃鸡都不是她自己杀的。 “我昨夜在炕上睡的?”他现在不关心这鸡,只关心昨天晚上的事。 “是啊。”她回过头来,将手里的衣裳搭在竹竿上,轻理上头的褶皱。 “那你在哪睡的?”他又问。 “我也在炕上睡的。” “哦......”他倚着门框再次抓了抓发顶,在她身后窃笑。 裴晓葵听到笑声转过头去,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事,”一见她转过头来他立即止了笑意,抬手指了院中踱步的鸡,“这鸡买的好。”
第42章 梅子酒 刚出锅的鸡在海碗中腾腾冒着热气,今日的鸡仍不是裴晓葵杀的,灶边还摆着一碗鸡血,梁舟迟倒是杀鸡的一把好手,刀放在鸡脖子上,一刀便抿了下去,可谓快准狠。 梁舟迟自外头买了一坛梅子酒回来,在院中正碰上端着海碗从厨房出来的裴晓葵。 “回来啦,饭刚好,快洗手吧!”她说笑一句,转而进了屋中。 方才那一笑让梁舟迟一阵恍惚,无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此情此景,给人的感觉竟像是寻常夫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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