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祎察觉她的不对劲,包住她冰凉的指尖,一面将小毯子将上提。 郁桃摇摇头,轻声:“只是在想,父亲何时到京。” 韩祎凝视她:“可是听到了外面什么风声?” 郁桃轻声:“是听到些许……” 韩祎将人揽进怀中,用披风裹住,用力环抱住她,“不要胡思乱想,兴跌本是世间常事,不足为惧。” “嗯……” 马车里燃了安神香,郁桃心里惴惴,头靠着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渐渐觉得心里也安宁下来,慢慢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马车外马蹄之声渐密,冬末初春的风啸啸,郁桃掀眼,竟见外面鹅毛似的飘下雪朵,不会儿,那马车顶和房屋脊梁都顶着一层白。 寿安门外车停,韩祎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系上,踏下马车,茫茫天色与新雪积攒的地浑然一色,叫人站在空旷处,莫名生出悲怆之感。 高门府邸的世家受召入宫不在少数,行进的人皆着缟素,无人埋首落泪,倒是叫人瞧着十分真情实意似的。 自太皇太后重病,宫中这些该备着的物件儿便都备着,四处都不慌不乱,唱喝的老太监扬着声,语调顿挫,下首跪着一众人一声儿接一声儿的哭。 郁桃跪在人群里,身上紧裹着披风,也还觉得冷,跪在蒲团上的膝盖跟冷在冰碴子上一样,她不觉打个哆嗦,不知自己为何落泪,满心的伤感一阵一阵的涌上来,堵塞在心口,看周围众人,想起祖母去世,好似也是这般。 寒风夹着雪吹来,将人眼睛扫的都睁不开,她恍恍抬头,眼中虚虚晃晃的人影都变成刺眼的白光,胸口和腹部突一阵钻心的痛…… “拾己……” 她挣扎着喊出声,蒲团上人形两晃,在悲天恸哭中悄然倒地。 郁桃做了个梦。 为何知道这是梦呢,只因梦里无她,她只是瞧着。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面色慈祥,眉间一点痣,悲悯众生似的长相,朝一个站在一群孩子中的小郎子招手。 “来,到这里来。” 老妇人拿了桌上的糕饼,塞进小郎子手里,眉目柔软,“你这般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便是也不叫也不喊,只知道吃暗亏吗?” 小郎子不言,只摇摇头。 老妇人叹一声,将他楼在怀中,双眼望出窗外,“如此,你便和你父亲一样,去学武罢,以后便是我不在,也无人敢欺你。” …… 这一场梦,她只瞧了这一段,后来那高耸的宫门闭上,她嘴里尝到一阵发酸发涩的苦,佝偻着身子一阵咳喘,听耳边有人切切呼唤,半梦半醒间睁开眼。 男人一向稳着的手被袖遮着一颤,药碗磕倒在案几上,他几乎是泄力般搂住眼前的人。 这房中顶梁极高,大柱环抱,轻纱幔帐,香薰袅袅,应当是仍在宫中,药味混杂苏和子的清冽。 郁桃轻轻回抱他,“我将才做了一个梦。” 他收紧双臂,“什么梦?” 郁桃望着袅袅烟雾,知道自己应当是晕倒了,宿在这皇宫中,却不觉得害怕,反而心中无比安宁。 她缓缓眨眼:“我梦见以为一位极慈祥的老人,眉心有一痣,像极了莲花座上的观音,悲天悯人之态。” 他松了些许力道,温热的手掌抚摸她单薄的脊背,耐心道:“那老人可与你说话了?” “未曾与我说话。” 郁桃摇摇头:“她在与一个小郎君说话。” “她说......” 郁桃压低嗓子,本就刚苏醒来,嗓子低哑,学得八层相似。 “你这般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便是也不叫也不喊,只知道吃暗亏吗?” “如此,你便和你父亲一样,去学武罢,以后便是我不在,也无人......” 到最后,她声音愈见小了,倒不是因为忘了,而是抱着她的人沉默,肩上一阵明显的湿热,让她不知所措。 “你是想起太皇太后了吗?” 回应她的是更加用力的拥抱,郁桃心中跟着酸涩,学他的手法轻抚他宽阔的脊背。 两人不见处,一则明黄的袍角一闪而过。 太医躬身候在旁侧。 “里面如何?” 太医道:“夫人有孕已有月余,此是天寒地冻,太冷所致才会晕厥过去。” 外头风雪满满,里头相拥的二人却显得极其温馨,那随侍的太监暗叹一声,道:“韩世子还是如此性子,不善争辩啊。” 昏昏天光下,许久那人终于抬了眼,道:“天恩所赐,此孩儿来的巧啊......下旨让他护送皇祖母的衣冠归乡罢,也好堵住那满朝文武的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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