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润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她伸手捏了捏薛峻茂的脸:“我们小石头怎么这么可爱呀~” 钱宜淑扶额摇头。 薛峻茂被薛玉润捏了也不恼,反而乐滋滋地从喜床上摸了颗红枣, 递给薛玉润:“酿酿,好次!” “你可不能吃喜床上的东西。”钱宜淑赶紧把红枣从他手上抢走:“这个是你二叔叔和二叔母的, 去拿桌子上的红枣给娘娘。” 钱宜淑说着, 把薛峻茂从床上抱下来, 薛峻茂就哒哒地跑到桌子旁边, 挥着手让使女给他抓两颗红枣。然后, 他拿了一颗给钱宜淑,一颗给薛玉润, 还记得说一句吉祥话:“早森贵子!” 薛玉润笑着接过他手上的红枣:“谢谢我们小石头。” 她欣然吃完红枣,然后把薛峻茂抱在自己腿上:“你爹爹小时候, 要是也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话音方落,门外传来薛彦扬的一声轻咳:“娘娘万福金安。” 饶是薛玉润已经出嫁, 刚说完大哥哥坏话,就被抓了个现行, 还是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钱宜淑掩唇而笑。 妹妹已经贵为皇后, 这性子着实让薛彦扬有点儿无奈。同时, 又深感欣慰——哪怕贵为皇后,她依然没有磨灭从前活泼灵动的性子。 “新娘的轿子,要进门了。”素来稳重的薛彦扬,在说出这句话时,声调里也染上了喜气。 从今日起,他们薛家又多了一个家人。 薛彦扬从薛玉润怀中抱过薛峻茂,紧握着钱宜淑的手。 他终无愧于爹娘的在天之灵。 门外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鞭炮声,与四处张灯结彩的红,共绘出薛家人心底和眼底的洋洋喜气。 * 然而,在薛家喜气洋洋的时候,许家却只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饶是满街的张灯结彩,也难以冲散许家门前的阴霾。 “孽子!孽子!原来兄弟阋墙,都是你干的好事!” 许大老爷气得拿着马鞭,狠狠地抽在许鞍的身上。 尽管许太后和许涟漪都保持了沉默,但是许望忍不住在言辞中捎带出了怨怼。 许门下令本来就觉得许太后突然变卦不太对劲,因为许望的缘故,决心查清背后的缘故。 许望本来就心怀不满,许门下令一问,他就把许涟漪千叮咛万嘱咐要顾念祖父身体的话抛之了脑后,将他们所查的乞巧宴之事和盘托出。 当年静寄行宫的乞巧宴之事,许门下令因为兄弟阋墙而气得突病。那时,众人都以为,许鞍是最兄友弟恭的人。 亦是从那时起,许门下令培养的重心,就从许望彻底倾斜到了许鞍身上。 谁能想到,当初的兄弟阋墙,就是这个“兄友弟恭”的许鞍,借刀杀人,一手策划。 由此再推,花朝节时,许鞍带着许从登去找许望和解,也是别有用心——而正是那一次北湖游船,让许太后彻底断绝将淑真长公主嫁给许望的念头。 这还只是两件有迹可循的大事,那些日常生活里的挑拨离间,想必多到数都数不清。许望、许从登和许二老爷父子三人的关系恶化,未尝没有许鞍从中作梗。 将这一切厘清之后,许门下令当即就捂着胸口吐了血。如果不是为了撑着许家,他或许会比当年直面许望醉酒,提剑欲杀许从登时还严重。 许大老爷现在最惶恐的事,就是许门下令一病不起,被迫致仕。 尽管三司会审静寄行宫以次充好一案,他只落个“革职留任”的惩罚,但到现在,吏部也没有走完让他回工部的手续。 许大老爷明知这背后必定有孙翩的手段,可妖僧一案是一把悬而未决的刀,他只能一忍再忍。 如果这个时候许门下令致仕,那他的前程,可就要横生巨大的波澜。 一想到这里,许大老爷下手更狠了:“养不熟的畜生!” 他怒斥着,马鞭擦过许鞍的脸颊,立刻留下了一道血痕。 许大老爷犹嫌不够,伸手还想再抽,却被许鞍抬手握住了马鞭。 许大老爷一抽,竟没能把马鞭从许鞍手中抽出来,顿时大怒:“孽子!你想反了天不成!?” “孽子?”许鞍冷笑了一声:“您真的当我是儿子过吗?” 他所有的谋划都化为了泡影,一个破罐子,害怕什么摔? “儿时,我但凡有丝毫不顺您的心意,您脱口而出的怒斥,就是养不熟的畜生。”许鞍直挺挺地跪着,抬头看着许大老爷:“您的侍妾有孕,头一个防备的人就是我。如果不是您防得滴水不漏,她小产之时,恐怕就是我被赶出许家的时候吧?” 许大老爷扔下鞭子,直接甩了许鞍一巴掌:“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难道我说错了?!” “如果不是许望和许从登兄弟阋墙,父子失和,您不再寄希望于二房,您会将重要的事,交给我吗?您既要我趁手好用,又防着我位高权重。”许鞍被打得偏过脸去,吐了一口血沫:“如果您是我,怎么敢让许望娶淑真长公主?” “我怎么知道,当您年过半百不称意,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有亲生子嗣之后,会不会对许望大为看重?”许鞍脸上温文尔雅的神色早就荡然无存,只余石板一般的冷意:“到底,许望跟您的血脉更亲近。” “不可能有亲生子嗣”这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许大老爷。“畜生!畜生!你竟敢咒我!”他气得发抖,伸手就想再抽许鞍一巴掌。 但这一次,他的手也被许鞍牢牢地抓住。 “您听到没有子嗣,就如此愤怒。若您知道,云远辙给陛下呈上了自己的《河防要义》,又当如何?”许鞍的嘴角往上扯了扯,他的嘴角还带着血,显得格外的诡异。 许大老爷面色一僵。 “按寻常论,只不过是新科状元想要博得圣心,所以交了份奏章。由于陛下还没让三省六部审议这份奏章,所以,祖父以为此事不值一提,在您闭门思过这些日子,压根没有跟您说过。” 许鞍的声音低沉如幽冥鬼魅:“但是,如果此事不值一提,您当初知道陛下殿试时考《河防一览议》,怎么会摔杯失态?为什么担心薛彦歌去禾州的用意?又为什么,哪怕祖父犹疑,也一定要推迟陛下亲政,去争无上的权力?” “如果不是兄弟阋墙,而我得以被逐渐委以重任,您的心腹也不会向我释放好意。”许鞍抹去了唇边的血沫,道:“我也不会知道,您特意挑云远辙和云枝下手,在京兆尹判决之后,还派人紧盯了阿平一段时日。” 许大老爷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您瞒着祖父,而我瞒着您。上行下效,还能有比我更肖似您的儿子吗?”许鞍直直地盯着许大老爷,扯着嘴笑唤道:“父亲。” * 尽管许家拼命想把祸起萧墙的闹剧压在院墙之内,但哄闹之时,最容易出错漏,楚正则还是很快就在案头收到了密奏。 只不过,明面上是许大老爷病了,许鞍则是日夜守在床边侍疾的大孝子。许家一定会抓住和中山王府联姻的机会,所以,许鞍会等许涟漪和中山郡王世子成亲后,才大病不起。 楚正则面上殊无异色,只伸手将密奏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把它掷入铜盆。 火舌吞没纸张,烈焰也未能照亮楚正则冰冷的眼睛——算计薛玉润在先,算计楚含娇在后,他怎么可能容忍许鞍全身而退。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通禀:“皇后娘娘到!” 看着莲步而来的薛玉润,他的眸中,才染上了一点笑意。 “陛下,我一日三省吾身。”薛玉润朝他盈盈行了个礼,道:“提醒陛下按时用早膳了吗?提醒陛下按时用午膳了吗?提醒陛下按时用晚膳了吗?” 薛玉润说罢,伸出手去,勾了勾:“陛下,你不会让我今日的第三省落空吧?” 楚正则没有正面答话,而是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俯首,抵着她的肩,低声道:“汤圆儿,今年万寿节,我恐怕无法看你起舞。” 许家祸起萧墙,此时最宜乘胜追击,他只需要一个契机。 若是一击必中,哪怕许太后跟许家嫌隙已生,但许家到底是她的娘家。许太后心中不好受,楚正则也不会大办万寿节。 薛玉润没有问为什么,她只是环上楚正则的脖颈,笑意温柔:“急什么,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这四个字,让楚正则的心陡然安定下来。 他亲吻她的细发与耳垂,低声笑应:“嗯。母后那儿,还要你多费心。” “放心吧。母后已经拉着我,开始迫不及待地替含娇选驸马了。不论会发生什么,这都是母后的头等大事。”薛玉润絮絮细语,说着寻常家事:“含娇暂时还没有心仪的人,但是母后担心含娇会跟长乐县主一样。” “许大少爷侍疾,长乐县主一颗心好像都悬在了许大少爷身上,一直想去许家安慰他,只是无一例外,都被拦了下来。”薛玉润感慨万分。 谁能想到,对都城郎君百般看不顺眼的长乐县主,居然也有折戬沉沙的一天。 楚正则眸色微暗。 如果当初陪着楚含娇北湖游船的人,不是薛玉润。那么楚含娇,会不会就是此时的长乐县主? 薛玉润像是知道他的忧心,像哄孩子似地轻拍着他的背,笃定地道:“皇帝哥哥,你放心。我们会挑出最好的、最合含娇心意的驸马人选。” 楚正则被她“哄”得一笑,他们原本是站着的,他索性将她径直抱坐在自己的身上,让她面对着自己。 薛玉润二话没说就伸手抵着他的唇,嗔道:“我还没说完呢。现下就有一个人选,翰林院修撰云远辙。皇帝哥哥,你得空派人去问问,云修撰可有婚约。” 他的汤圆儿啊,总是能在瞌睡时恰到好处地递来一个枕头——他可以用“甄选驸马”为理由,掩人耳目地召见云远辙。 ——是时候肃清尘封多年的腐朽,成就他彻底执掌天下的契机。 “好。”楚正则颔首,又伸手握住薛玉润抵着她唇的手腕,意思昭然若揭——那现在可以亲了吗? 薛玉润移开手,笑着吻了上去。
第93章 借着甄选驸马的理由, 楚正则于勤政殿,召见云远辙。 云远辙高呼万岁时,楚正则放下他的《河防要义》, 道了一句“平身”。 等云远辙站起身来, 楚正则温和地问道:“爱卿的《河防要义》言之有物,朕心甚慰, 欲令爱卿一展所长。只是, 圣人言, 先成家而后立业。爱卿年过弱冠,可有婚配?” “多谢陛下厚爱。”云远辙恭敬地答道:“回陛下,臣已有婚配, 为糟糠之约。” 楚正则闻言,扫了他一眼, 淡声问道:“哦?” 皇上穿着玄端服, 玄衣青边, 团龙抱珠。不似明黄色的龙袍那般辉耀, 却沉稳如朴石山岳, 牢不可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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