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有病在身,片刻软弱都不允许么?谁人是时刻上战场搏杀的姿态哟。” 见李炎不大赞同的模样,宋星然啧了声:“你瞧,我父亲从前也是儒雅姿态,不妨碍上阵杀敌,你怎可以貌取人。” “嘶。”李炎头也疼了,瞪他一眼:“你一个状元郎,怎么信口胡说,以貌取人是这个用法么?”他嗤笑一声,反唇相讥:“你瞧瞧你家里那个,谁才以貌取人。” 听他提起清嘉,宋星然又烦闷陡升,却也护着她:“你嫉妒我家夫人生得貌美?” 李炎呸了一声:“谁与你论这些。” 但宋星然的话到底消除了他稍许疑虑,郡马爷昔年是举国闻名的白衣儒将,宋星然如今的斯文模样,似足了他十成。 如今斯文人宋星然笑得揶揄:“再说了,见了未来夫郎,害羞扭捏也是有的,倒不要过分严苛待人嘛。” 李炎脸色几变,咬着牙根,不甚耐烦道:“事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宋星然并无离意,长指在桌案上叩了叩,嫌弃道:“你竟如此小气?这点子琐事差人说一声也罢了,叫我亲自来了一趟,却连饭都不管一顿么?” “……”李炎其实已经后悔将他叫来,但他近来心绪实在纷杂,见了莫雪笙后觉得愈发怪异,从前那些帷幄与算筹都不成叫他如此烦忧,只想抓个人来倾吐一二,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自你江南回来,那次不是着急回家?”李炎冷淡地笑了一声,口气却好奇:“如何?今日无需陪你家夫人用膳么?” 宋星然没好气地扫他一眼:“多事。” 李炎略耸肩,懒洋洋道:“随你。” 反正不差一顿饭。 谁知宋星然一顿饭竟吃到了半夜三更,李炎素有失眠症,若无事时,早早便关灯酝酿睡意,今夜本无事,却被宋星然拖了半夜时间,不耐烦地赶他:“快滚。” 宋星然到底灌了几壶冷酒下喉,但还清醒,抬头望了眼高悬的月亮,弯弯的弦月藏在云堆中,氤氲不明,星子又黯淡,显得十分孤清。 他哑然地张口:“宋谅,回府。” —— 宋星然虽然心中烦闷,倒耐住不曾饮酒,只是心中别别扭扭,更不想回房面对清嘉,便想在书房歇一夜。 清嘉午间歇久了,晚上便辗转难以入眠,又听得门口有人低声嘀咕,一问才知,是宋谅打发的人,说宋星然今夜在书房休息。 真闹脾气了?男人大丈夫,这么小气呢。 反正也睡不着,便抓起衣裳,吩咐人准备了甜汤,打算亲自将宋星然抓回来。 宋星然与清嘉吵架的消息,何盈玉买通了和风院里三等丫头,很快也知道了,晚间又听得宋星然并未回房,要在书房安歇,心思更是活络起来。 老太太虽答应她,会与宋星然提纳妾之事,但一去大半月,竟杳无音信,何盈玉心如火烧,但夫妻二人又恩恩爱爱,她瞧着眼红,却寻不出缝隙来插手。 何盈玉在房中转了一圈。 虽然深夜去人家院里,这行为太过明显,但……若错失良机,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当即下定决心,换了轻薄衣裳,浓妆艳抹一番,捧着暖酒热菜,往和风院中去了。 但夜深人静时,什么魑魅魍魉也壮起胆子。 宋星然心中装着事,捧着书卷也看不下几个字,索性提笔练字,收敛心神。 好不容易渐入佳境时,忽地门框传来笃笃声,他笔下一顿,倏然又升腾起期待的心情:是不是清嘉来寻他了。 门外那道人影纤细,捧着托盘。 宋星然心头一喜,清了清嗓子,装作冷酷模样:“进来。” 他笔下不断,依旧写着字,笔锋走势却已凌乱,余光瞥见一双绣鞋,是桃红色的,绣着鸳鸯戏水的花色。 清嘉喜欢雅淡之色,雪青藕荷,秋香碧缥,鲜少有艳色,且这花色……也很有些俗气,不似清嘉品味。 他一道出神想着,那双绣鞋之主便缓缓接近,在他身侧站定。 宋星然下笔不停,气定神闲道:“知错了?” 屋内传来一声女子娇哼,那托盘在桌上放定,宋星然手臂便被人缠抱,一阵刺鼻的香气袭来:“奴家知错了。” 宋星然骇然低眸,才发现来人竟是陌生面孔,似乎是和风院的洒扫丫头,却对不上名号,她面颊不住蹭在他胸口,绘着浓妆的眼眨呀眨,矫揉造作:“大人。” 宋星然下意识要将人甩开,但又被缠得死紧,竟是推不开了。 那女子是个大胆的,伸手望他身下去探。 宋星然大惊失色,没忍住恶心,一脚将人踹开。 那胆大的婢女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清嘉恰行至门边,亲眼目睹了她砸在门框上,呕出了一滩血,还喷在了她的衣摆。 清嘉足尖被女子头颅压住,传来怪异的触感,她吓得手脚发软,手上托盘也抓不住,哐当一声摔在……那女子身上。 二人同时发出尖叫。 宋星然书房里,怎么在打架?竟还是见了血的。 清嘉惊魂不定,脚又被人压住,动弹不得,连小腹都传来坠胀质感,脱力地靠在门框上。 宋星然哪想到清嘉真来了,见她一张小脸惨白若纸,双肩瑟瑟颤抖,大口喘着气,倚着门框缓缓下滑,一时也吓得魂飞九天。 当下冲上前去,一脚又将那婢女撩开,咬牙骂了一句:“作孽。” 忙将清嘉搂在怀中,见她额头都濡出汗渍来,着急道:“嘉嘉?你还好么?” 清嘉抚着肚子,仓皇地摇了摇头,眼泪已落了下来:“我——我肚子疼。” 从未见过清嘉这般模样,宋星然心底咯噔一下,马上将人抱起往外冲,行至游廊外,见着宋谅与听雪,还有个提着食盒的何盈玉,三人似乎在争执着。 宋星然顾不得许多,忙吼道:“快,快去明大夫院里,将人叫起来。” 听雪与宋谅一看也只大事不好,宋谅足下一点,已跑得没影,听雪赶在宋星然身后,大声嚷:“姑爷!姑爷别跑了,小姐如今颠簸不得!等明大夫来罢。” 宋星然犹如被冰水兜头浇下,才猛地顿住脚步,怀中的清嘉已晕了过去,双眸紧闭,眼下一圈脆弱的投影。 听雪在旁催促:“姑爷,将小姐抱回房罢,脚下稳着些。” 宋星然讷讷点头,将清嘉又抱紧了些,脚步已放缓了许多,怀中似抱着一滩豆腐般,屏住呼吸,轻微的晃动也不敢有。 何盈玉如今尴尬起来,思索片刻,仍凑在宋星然跟前,用着温柔和缓的口气,试图安抚宋星然:“表哥,表嫂定会吉人天相——” “滚——” 宋星然将她话音截断,狠狠瞪她一眼,生怕惊动清嘉,只压着嗓音骂了一声。 但他面黑如墨,眼神像刀片般锋利,清隽斯文的面具掉了个粉碎,如活阎王似的,何盈玉酝酿半天的好话被生生堵在喉头,眼泪都被吓了出来。 宋星然才不管,抱着清嘉回了房,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 他一双手都在发抖,扣在清嘉手腕上,偏不敢用力,重重地敲在边几上,指骨渗出血来,压着声音问:“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随伺之人皆低头不言,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听雪在门口引颈张望,终于跳起,兴奋地说了句:“来了来了!” 明大夫衣衫不整,衣服后领被宋谅拽在手中,几乎被人提着送了过来,来不及喘匀气息,见宋星然的紧张神色,忙抓起清嘉的手腕细细地诊了起来。 宋星然薄唇紧抿,欲言又止。。 明大夫在清嘉身上翻查半天,才敢下论断:“夫人受了惊吓,气血不足,所以才晕厥过去。” 宋星然补充:“她方才还说肚子疼。” “胎儿还好,胎位略有不正,只是母体有些虚,用几副宁心定神的汤药便无虞,只是日后千万仔细,莫再叫夫人受惊了,如今月份还浅,此次无碍。” “若月份大了,惊着早产了,那真是……” 明大夫不曾接着往下说,宋星然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头顶“轰”地一声炸开,问:“胎位不正?可如何是好?” “还有时日,倒是无妨,叫夫人多多走动,再辅以针灸推拿,不是大问题。” 宋星然一口气才吐了出来,甚至觉得自己手脚发麻,脑袋昏涨,听自己说话都仿佛重叠:“听雪,跟着明大夫去取药来。” 明大夫盯着他还在渗血的手:“公爷,您的手?” 宋星然摇头,指尖轻轻触在清嘉额头,低声道:“无妨,您自去忙。” 他体格素来好,皮肉伤想来不碍事,明大夫也不坚持,拱手作揖,退了下去。 宋星然缓了一阵,乌眸沉沉,低缓道:“闯入我书房那人,乱棍打——” “死”字卡在嘴边,又转眼瞥见清嘉苍白脆弱的小脸,宋星然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微凸的小腹,腹中孩儿似有感应,竟踢了他一下。 宋星然是首次察出胎动,新奇有之,感动有之,心酸有之,他突然想起自己逝去的父亲,竟有股热意堵在眼眶。 他牵住清嘉的小手,良久,才道:“将她捆起来,痛杀二十杖,发买出去。” 清嘉一觉,睡到清晨天光蒙蒙亮,身体稍一挪动,才发现手被人紧紧攥着,宋星然趴在床边,仍在睡着。 她回想起昨夜血腥四溅的模样,仍心有余悸。 到底是怀了孕,脆弱了,一点血腥都见不得,从前……也不是没动过将人喉咙割破的念头。 她神游这会子,宋星然已察觉,身躯微微一晃,惊醒过来,桃花眼中布着血丝,眼下阴翳分明,十分憔悴——大约一夜没睡。 见了她,先是眨了眨眼,愕然又欢喜地抱住她,双臂只紧了一瞬,又突然松开,眼神在她身上逡巡,不确定道:“嘉嘉,你还好么?可有何处是疼的?哪里不舒服么?” 清嘉晨起,脑袋有些昏涨,又回忆起昨夜血腥,腹中酸水翻腾——都很轻微,不是什么要紧的,却被宋星然这紧张得过了分的势头滋养出十分的骄纵来,她眨了眨眼,口气委屈地往他怀里倒:“我头晕,还想吐。” 大抵是恃宠生娇罢。 宋星然眸光一震,慌乱地将她抱住,扬声:“宋谅——快明大夫来瞧瞧。”又低声喋喋:“昨夜你晕着,那安神药便没有灌下多少……” 清嘉伸手将他嘴巴捂着:“不许说了,吵得我头疼。” 宋星然才闷声而止。 她心知自己无事,不劳人家老大夫再跑一趟,忙制止宋谅:“我没事!不用叫人来。” 宋星然却不肯了,啧声道:“你听话。” 清嘉瞪了他一眼,轻轻“哎”了声,信口胡诌:“都怪你昨日摔门出去,吓得我一直心慌,饭都没吃下几口,坐立不安地等你到半夜,才听说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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